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92章 又是一年冬至日

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92章 又是一年冬至日

冬至大如年。

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沒有家眷在身邊的範文稀范知州,驅趕着杜芷舟杜老二、小帳房畢子韋、豪門公子徐靖言、地主家傻兒子陳矯、望族庶子錢在、貧家子高良、空公子士望七個年輕人在廚下包餃子。

南蠻子士望得了一個空公子的綽號,是杜老二的書僮杜波起的。杜波給人起綽號的本事,大約除了小和尚問山外,已經天下無敵了。

在蘇州的天下,范先生第一杜芷舟第二,杜老二就一邊腆着臉陪范先生就着茴香豆小酌黃酒,一邊對幾個手下頤指氣使。小小廚房裏,熱鬧非凡。

出身讀書街的豪門公子徐靖言和杜老二一樣,是個饕餮吃貨,陳矯家中寄來幾次銀子,大多被杜徐二人拐去吃喝了。本來蘇杭二州早有人間天堂美譽,食、色二字甲天下。范先生對年輕人管得嚴,溫柔鄉英雄冢,煙花脂粉地絕對不能去,但茶樓酒館卻是不禁,所以高良和士望二人傍了杜老二的福,在半年時間裏,長了好多斤膘,特別是士望,人長胖了一圈,臉上的黑皮褪去,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面如圓月的端莊書生,可惜一口土話仍改不了。

嶺南流行兩種話,一種是土著蠻語,另一種卻是源自中原的上古雅音。《笑林》曾記一件諧謔趣事:嶺南人好食田螺,捉螺后清水靜養三日,敲去尾錐,用姜蒜、紫蘇、酸筍、豆豉、花椒等炒焗,味鮮美,去寒濕。一遊歷書生初入嶺南,聞田螺美味,然而食螺總不得其法,頗以為憾事,卻不好腆面請教他人。一夜在食攤上食螺,鄰桌有二位本地食客。忽然這兩食客齊罵攤主,一位食客罵道:“丟哪媽,全系母的!”另一食客罵道:“北,全是公的。”書生大驚,嶺南人果然了得,小如指頭的田螺,一入嘴就能分得出公母,攤主更是厲害,同一鑊炒焗出來的田螺,盛裝碟子時,就能分好公母。實際上,攤主使壞,兩人螺里沒有螺肉,說全系母的是中原古音,母無同音,說全是公的是土著蠻語,公空不分。嶺南口音與中原差異,可見一斑。

杜波拿這則諧話戲弄空公不分的士望,給他起了個空公子的綽號。結果……結果是被身手靈活如猴的士望一把逮住,縛了手腳,裝在一個籮筐里吊在樹上餓了一日一夜。

本來杜老二已經準備向士望求情了,卻不料杜波這口無遮擋的兔崽子,嫌自家公子不夠仗義,搬出另外一人來威脅杜老二。在杜家,潘立冬這個名字是杜老二的禁忌,沒別的,杜二公子自小被潘太師家小小姐潘立冬揍怕了。

天高皇帝遠的蘇州,你個小小書僮敢威脅本公子?

剁餡、和面、幹皮、搗蒜調醋,各司其職。其他出身富貴的年輕人,對手上的活計都能駕輕就熟,看來以前干過不少。唯獨貧家子高良樣樣不行。

空公子士望調蒜醋的本事,能力壓蘇州各酒肆大師傅。一般人家吃餃子醮的醋,無非是陳醋、香醋或紅醋里添些蒜泥麻油而已,士望倒好,往京口醋里添了近十種配料,連炒黃碾碎的芥籽末和芝麻末都添入其中。

高良滿臉脹紅,不知所措,被杜老二打發去燒火,弄得一臉黑灰。

並不寬敞的廚房裏,煙火氣和水氣繚繞,面香肉香蒜香四溢。范先生挾起一隻餃子放到醋碗裏氽了三氽,整個兒塞進嘴裏,鼓着腮幫子大嚼,大快朵頤,然後美美的滋溜了一口黃酒,有意無意地對着高良念叨一句前人詠餃子詩:“有才何須多開口,萬般滋味腹中藏。”一臉煙灰的高良咧嘴憨笑。

范先生人前人後風度翩翩言行有禮儀,唯獨吃相一塌糊塗令人不敢恭維。

范先生向幾個好奇的兔崽子解釋,小時家裏窮啊,從沒吃過好吃的。過個年,別家包餃子,我家蒸窩頭。有個貧窮的先輩在冬至日寫了一副對子“別家過年二上八下,我除舊歲九外一中”。二上八下是包餃子的動作,九外一中是捏窩頭的手法,范先生大笑,天下窮書生死要面子又不肯認賬的尿性,自古皆然。

“咱們比那位冬至之日無酒錢醒笑先生高閣眠的沈先生,幸運太多了,冬至日有酒飲有餃子吃,夫復何求。”范先生嘴裏嚼着餃子,語音含糊不清。

範文稀先生少年家貧,寄宿廟中讀書,每日清晨用瓦缽煲一缽稠粥,劃成兩塊,早晚各吃一塊,留下“食粥安已久”的美名。

“先生不是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么?”還跟隨着自家公子左右的杜波,不知輕重出言懟范先生。

范先生放下筷箸,咽下口中食物,長舒一口氣,笑眯眯回應:“一年三百六十日,且容我一日為自個憂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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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臨川帶着方小虎已經走完大運河,走了一趟遼東邊境。

方小虎認識了不少字,連蒙帶猜,勉勉強強才讀了三卷《水經注》,便大開眼界,立志像酈夫子那樣,行萬里江山,寫一部人間悲喜。

王臨川在憂心忡忡當中,擠了一個笑臉,算是嘉獎方小虎遠大志向。

數百年烽火,人事廢馳,大運河北段其實逐年淤積湮埋,水深已不盈丈,吃水深逾六尺的大船不能再通航,來來往往的都是一些淺底小船,裝載里不足二百石。這些小船吃水淺,抗風浪不足,稍遇風雨便有傾覆之危。

隋大業年間煬帝出巡乘坐的水殿龍舟,船設五樓,高四十五尺、闊五十尺、長二百尺,吃水深一丈六尺。這樣的龍舟能在運河裏航行,可見運河各處河道碼頭水深至少達二丈有餘,那時才是真正千里賴通波,糧貨如輪轉。而今,北段河道來往儘是平底小船,先不論小船漕運糧粟損失率遠逾大船,只論小船運每石糧粟耗費的船工工錢,就是大船的四五倍,東北戰事一起,這筆價差,足以讓朝庭戶部庫房傷筋動骨。

受命勘察東北的王臨川,能不憂心忡忡?

簡陋的驛站,兩位老殘驛卒,一大一小兩位官客,一壺劣酒,一盤雞蛋韭菜素餃子,圍坐在火塘邊,柴煙瀰漫,嗆得老驛卒王麻子咳嗽不止。

屋外雪花簌簌,王臨川的老馬在廄里嚼草,肩上背上披了一條麻毯。王臨川對兩位細心周到的老卒心存感激,摸了身上僅剩的幾錢銀子,遞給驛卒王麻子,說今日冬至,咱們爺兒四位,就在這深山僻驛里喝酒吃餃子,過節!

老宋稍稍拉着幾十年的老兄弟王麻子,道:“現在大雪封路,要整些吃食不容易。我那小兒子前幾天來看我,給帶了些雞蛋,咱們就給這王官人做一盤雞蛋餃子,將就着自個釀的高梁酒,陪王官人過個節。我看這王官人是個明理人,你就把這幾錢銀子留着,明年你家芥小子還得娶媳婦,這過門的聘禮啊,怎麼也得包個十兩銀子吧。人家好不容易拉扯大一個水靈的閨女,咱也不能凈占人家便宜不是?”

王麻子嘴裏嚅嚅,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兩位老驛卒的一番對話,被方小虎聽去了。

一大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王臨川和方小虎下箸如飛,吃得唇齒留香。看着王官人的吃相,老宋和王麻子相視而笑,心中安定下來。

距驛站二十里有一個小鎮,小鎮上有位粟老爺,粟老爺是個讀書人,中過秀才。還考過舉人,可惜沒中。

次日王臨川便要王麻子冒着風雪領着自已去拜訪這位粟老爺。王臨川也沒拿啥拜貼名剌什麼的,對狗眼看人低的粟家門房開門見山道,江西老王的兒子小王,禮部司吏王臨川前來拜訪粟老爺。

粟老爺可管不了什麼江西老王小王,但禮部二字可格外聽清楚了。當年就是沒過禮部那一關,差點到手的大好功名還是打了水漂。

還好,王大人沒有打秋風的意思,反倒像個送錢上門的財神爺。在書畫一事上有些功底的粟老爺拿着王大人寫的一幅中堂,兩個條幅,一個橫匾,外加四五張桃花小箋上臨就的《寒食貼》、《得桃貼》和《伯遠貼》等,笑得嘴都咧到耳根。王大人才伸手要了二十兩銀子,別的不說,這些字幅字貼上鈐蓋的那一方閑章“三十六陂春水”,一看就是大家筆刀,五個小箋臨摹的名帖,五個印章,成為一聯,就已經遠不止二十兩銀子。

王臨川分了五兩銀子給王麻子,是合夥做買賣的分紅。被唬得目瞪口呆的王麻子說什麼也不敢接,看似文弱的王大人,一個時辰不到,就從鐵公雞粟老爺家拐了二十兩銀子?這二十兩銀子,能揣得安穩嗎?

王臨川無奈,臨走前稍稍把銀子託付給機靈的老宋,說明年老王家娶媳婦前再拿出來,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嘛,客氣個啥。還交代了,如果往後粟老爺送來銀錢物什,留下便是了,都是鄰里鄉親的,不必跟大善人粟老爺客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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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山上山下一片銀裝素裹。

呂玄武把方雪衣拐回山上,就算卸下重擔,閑來無事就去一個石洞裏閉關。

山腳下那處破敗道觀,方雪衣隔三差五去給鬚髮皆白的瘋道人拾綴拾綴,一間破殿收拾得整整有條,邋遢瘋道人也拾綴得神清氣爽,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

冬至日陰極而陽生,瘋老道給破殿裏的兩盞長命燈添油剪芯。自從方雪衣上山,瘋道人稍稍在破殿裏加了一盞長命燈,兩盞燈交相輝映,照着整個大殿光明通透。

武當山一年來沒有給方雪衣安排課業,只是讓她住在一處偏靜的小院裏,喜歡做啥就做啥。方雪衣便在屋前屋后種菜養雞,去跟丹房煉丹道士們學習上山採藥練丹,下山送醫診病。

出世便是入世,不食人間三板豆腐,何以成仙?

面目醜陋猙獰的方雪衣在日常里素麵示人,不加掩飾,武當山上習以為常,沒人感覺方雪衣面貌可怕。小道童們都喜歡這個性子溫婉

樂於助人的道姑師叔,摘山楂野果時,都會繞路來給方師叔送一些。

冬至是日大雪,方雪衣登上最高峰天柱峰,遙望東北。

曾有信寄來武當山,方家村一切均好,湖匪已剿滅,方家村因擒住賊頭宋保義有功,朝庭封賞豐厚,村裡給孩子們請了塾師,方小虎來信了,跟王公子跑遍了遼東,認識了不少的字,能自已寫信回來了……

雖知大家安康,可方雪衣依然牽挂方家村老老少少。

山腳破道觀里,仙風道骨的武當山掌門馬承禎與瘋道人對坐。

馬承禎思慮再三,小心翼翼對瘋道人道:“一年來,我時常觀察雪衣,可見她這一世,無法斷緣,不能收心。師伯,武當一脈的道統,恐怕不能全系在她身上啊!”

瘋道人難得一本正經,板著臉訓斥道:“我何時說武當道統系在雪衣一人身上了?仙氣即是人氣,仙緣無非是人緣。有雪衣在武當,武當弘道,的確事半功倍,但沒有雪衣,武當就不弘道了?”

苟利蒼生,明知艱難而為之,這不是道,什麼才是道?

馬承禎低頭上山,方雪衣昂頭下山。上山也是下山,下山也是上山。

山上山下,是出家的出。攬鏡自照,鏡中人便是入世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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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和大和尚帶着兩個徒弟,在蜀地兜兜轉轉,走走停停,冬至這日來到峨嵋山腳,準備上山光明頂。

峨嵋山是大行普賢菩薩的道場,師徒三人打算在山腳沐浴齋戒三日再登山。小沙彌出門化緣,遇到一戶殷實人家,拿饅頭在門口施捨給問山的是一位身姿豐滿白腴的小媳婦,看到小和尚唇紅齒白忍不住伸手就捏。

又是一位貪圖貧僧美色的!問山後退一步,躲過小媳婦的魔爪,笑容天真無垢:“菩薩腳下,請女居士高抬貴手。”

小媳婦聞言一怔,隨即捧腹笑花枝亂顫:“好一個口齒伶俐的出家人!我伸手縮手,已經拿起放下,小和尚一路走來,想必遇到不少像我一樣的人吧,一路背着沒放下嗎?”

問山看着一笑百媚生的女子,血涌腦門,平時機靈智慧蕩然不存,只好落荒而逃。

傳說蘇眉山蘇夫子家的奴婢也能吟詩作詞和講經說法,蘇夫子蜀中人,家鄉與峨嵋山不遠,看來夫子家鄉地靈人傑,物華天寶,果然非同凡響。

屈指算來,小小年紀的問山,隨師傅從匡廬山下來,輾轉在途,已有二千里路程,從未有過今日狼狽景況。小和尚一宿睡不好,一閉眼儘是那身段妖嬈的小媳婦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

次日登山,小沙彌心不在焉,左右顧盼。

惠和訓誡道:“峨嵋山是普賢菩薩道場,普賢菩薩表大行。知道什麼是大行願嗎?”

“發大宏願,言必行,行必果。是也不是?師傅!”師弟問坑輕聲答道。

“善!”大和尚對問坑的回答十分滿意,轉而諄諄誘導小沙彌,“一語不能踐,萬卷徒空虛。問山,你說呢”

問山如釋重負,脫口而出:“謝謝師傅,徒兒明白。徒兒的夙願是娶個漂亮的媳婦!”

滿頭包的問山,又想念起石青山,後悔當時沒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藥迷住遊俠兒,剃光頭取個法號再說。要是石青山在,那個酒葫蘆得替自已阻擋多少災難。

石青山曾一言道破,說出家修行,不正是求個行於世間,無有牽絆,如空中月,出於雲翳。願行果,如繩索枷鎖加身,和尚修來修去修得一身不自在,事事伸展不得,何必呢。

瞧瞧,這不是慧根深種,天生與我佛夙緣深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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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懸殊的兄妹王橫波和王任俠本來要到蜀中拜訪顧道人的,不想顧道人閑雲野鶴,不知所在。兩兄妹只好寄寓客棧,做了異鄉異客。

蜀中四面大山,北風不易越嶺入蜀,故盤地內夏秋溫暖地氣未散盡,冬至已至,地上只有積雪不厚,即落即融。

再周至的客棧,還是比不上自家的狗窩,何況王女俠家雖稱不上金窩銀窩,但也算是富貴人家。每到冬至年關,家裏幾十號奴僕傭人,會天天忙碌,把大院內各間屋子打掃一新,張燈結綵,廚房裏最是忙碌,十幾號廚娘嬤嬤,手腳不停歇,要準備吃到來年正月十五的各式各樣吃食。

那時父親還在,王任俠還是一家之中掌上明珠,連差不多年紀的侄子們,都得讓這位小姑姑三分。

大雪夜裏,一家在圍坐中堂里吃吃喝喝,其樂融融。王任俠卻早早吃完飯,回到自已的暖閣里,翻看那些江湖演義的平話小說,天馬行空地想像着那些江湖大俠們,在大雪天裏輕裘長劍,騎着烈馬,來去如風,快意恩仇千里取敵首。或者是落拓不羈的劍客,在大雪明月夜,孤獨地坐在高高的城樓瓦脊上,左手抱劍,右手擎壺,一口酒,一句詩,然後不飄然而去。

而實際上,一年來跟着這位沒有血緣也不親近的哥哥漂泊江湖,就完全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回事了。三晉大俠王橫波的名號有時的確響亮,但再響亮的名頭,也不能天天當飯吃。再豪氣干雲的大俠吃飯買酒住店,都得掏白花花的銀子,再出塵脫俗女俠仙子,也得上茅房屙屎屙尿。

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俠,付起賬來也一樣摳摳搜搜,再硬氣的年輕遊俠兒,口袋裏沒了碎銀銅錢,也一樣耷拉腦袋垂頭喪氣。大部分行俠仗義的大俠們,其實都在背地裏做些拿人銀子替人消災的腌臢勾當,做着販馬走鏢和走私鹽鐵等拎着腦袋生意的,也不在少數。總之,偌大一個江湖,最大的悲哀是一文錢難死英雄漢。

王橫波王任俠兩兄妹在客棧里涮着毛肚和豆芽,看着窗外雪紛紛。蜀地得天獨厚,物產豐富,偏偏道路難行,因此每到年關,總有許多外地客商在客棧里成了雪中羈旅,少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半月。

客滿為患,掌柜當然要升價,客房的,飲食的,都要升價,一年一度,總得讓人家掙點錢過年關吧。王氏兄妹的飯菜,已經從宮保雞、水煮肉片、燈影牛肉減到毛肚豆芽了,再羈拌下去,恐怕得光吃麻婆豆腐。

再多的話,身為年紀懸殊經歷不一的兩兄妹,朝夕相處了一年,該說的大概都說完了,何況王橫波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王任俠對這個有殺父之仇的兄長懷着滿腔仇恨。

大概是感覺兄妹二人一起過節的氣氛不應如此冷淡尷尬,王橫波醞釀半晌,主動開口背誦了蘇眉山兩句詩作為開場:“我生幾冬至,少小如昨日。……等一會,趁着月色,再練一遍雪上月罷。”

“還是聽你說說小時候的故事吧?”王任俠口氣柔軟,有些反常,話中少了以前常帶的在“你在我王家如何如何”的口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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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將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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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92章 又是一年冬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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