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93章 邊城刀聲

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93章 邊城刀聲

呂開山被抬回來,下頜留着短須的瘦高男人,來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族弟,簡單地客氣了幾句。

也是姓呂的瘦高男人其實已經藏在隱蔽的臨街小樓里,目睹了呂開山上當受傷,差點送命的全過程。他也十分明白,呂開山真不是那位耍槍的大個子和黃柏二人聯手之敵,可就是忍不住把呂開山往那方面去想。

果然如黃柏所料,把呂開山干趴下的次日清晨,已經榮升崇關關防郎將黃將軍私人記室的沈先生一打開衙署大門,就見着黑鴉鴉一大堆人頭在門外躥動,都是來向黃將軍表忠心獻殷勤的。

正在端碗喝粥的黃柏聽了沈先生通報,大手一揮:“把帶禮品的留下,空手來的都攆走。”

沈先生一怔之後,旋即又會心而笑,出門照辦。

陪在黃柏左右的蔣麗待沈先生走遠了,才小心翼翼醞釀措詞規勸上司:“黃將軍初來乍到,如此……不好吧?”

馬兒娘的廚藝的確不賴。肥肉煲鹹菜,濃稠的小黃米粥,早餐就把黃將軍撐得肚子圓滾坐在長凳上直哼哼。

“如何不好了?”黃柏摸着肚子哈哈大笑。

蔣麗憋了半天,鼓起勇氣,騰地站起來,激動得面紅耳赤,大聲回答:“聽聞黃將軍素來清正,不意今日……”

將麗話未說完,黃柏早已起身,拍拍蔣麗的肩頭,大步流星走出門去。

剛要進門吃早餐的沈先生正好看到蔣麗的窘境,連忙招呼蔣麗坐下邊吃邊聊。

蔣麗如同泄氣的皮囊,悶頭扒粥。

沈先生吃飽擱下筷箸,才悠悠開導蔣麗:“黃將軍不是貪財。門外那些,都是些牆頭草,可牆頭草也分聰明和……比較實誠的,空手而來,都是些聰明人,大約早就打探過黃將軍的為人,而那些提着東西來的,都是比較實誠的人。聰明的人和實誠的人,黃將軍當然得分別對待,崇關現在內外交困,黃將軍得盡量籠絡那些實心眼兒牆頭草。”

一碗熱粥,蔣麗吃得滿頭大汗,痛快淋漓。

兩個回合,黃柏看起來是贏得乾脆利落。黃柏自已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偶遇了楊大個子,與崇關地面上的地頭蛇兩場見血硬撼,自個兒就是長了三顆腦袋,也都全部掛上了崇關城樓。

黃柏賭過錢,也賭過命,深知十賭九輸的道理。前兩局越是贏得漂亮,說不定第三局或第四局,就更加輸得一敗塗地。

儘管黃柏已經對崇關的渾水有了足夠戒心,但還是出了紕漏。馬刻鵠跟着他娘還帶着兩名衙署護衛出門買些紙筆和油鹽醬醋,被三四個蒙面的賊人襲擊。幸好遇到一位提着銀子入過將軍衙署的牆頭草都頭,那都頭在衙署里見過小衙內,便一邊拼着性命護着這娘倆,一邊大聲疾呼,招來了巡街的兵卒,才把賊人嚇走。

馬兒娘沒受傷,馬刻鵠背上被削了一刀,實屬僥倖,否則就不是皮肉之傷了,兩位護衛和忠心耿耿的都頭都掛了彩,不卧床休養二三個月下不了床。

黃柏來看了娘倆,看到馬刻鵠趴在床上,咬緊牙關忍住痛疼,大拇指一伸,打趣道:“好樣的,不愧是馬伏波後人,被砍了那麼長的口子,都能硬扛着不喊不哭。當兵的都要被刀砍,還打算投軍嗎?”

馬刻鵠硬提一口心氣,大聲回答:“老子就是要投軍當兵!”

開口說話,勁氣一泄,立即疼得呲牙咧嘴,眼淚直掉。黃柏裝作不見,哈哈大笑出門。

黃柏正來到楊六郎屋前,屋門開着,楊六郎在屋裏等候多時。

黃柏正欲開口,楊六郎擺擺手,止住黃柏的開口,道:“我要一把斬馬刀,一柄趁手的厚背短刀,兩隻籮筐裝滿拳石,一把硬弓,鐵枝箭越多趙好。讓秦二貼身跟隨我。”

楊六想了想,又道:“今日起,崇關關內宵禁。那位大佬,保不準會氣急敗壞,拿無辜的官兵和百姓出氣,噁心你黃將軍,煽動當地百姓官兵趕你走呢。”

英雄所見略同。黃柏在心裏讚歎一聲,無言地抱了一拳,轉身而去。在此之前,已經分派倒過來的牆頭草們,劃定各人轄區,加緊巡夜。

本來心歸似箭的楊六郎,在把呂開山釘在地上之時,就決定留下來。沒辦法,崇關的確重要,黃柏手上沒有足夠的人手,壓不住崇關暗涌。

楊家從不摻和廟堂傾扎,但這一次,真無法袖手旁觀。先不扯什麼官場上的政見黨爭是非對錯,就光憑着十幾號流氓地痞橫行當地,楊六郎就打定主意在崇關砍幾顆值些銀子的腦袋。楊老六十四歲當街殺人,十七歲槍挑羊角山匪巢,何曾是個性情涼薄的紈絝子?

縱使黃柏不透露來奪崇關是潘太師和李棠溪侯玉階三位中樞大佬共同操刀的結果,黃柏本來就是個準備犧牲的誘子。單從地理縱深來看,長年廝混邊關做斥侯的楊六郎,也明眼看出崇關一破,中原胸腹就坦露在北人刀下的危險境況。

再大再急的家仇,也比不得社稷安危。楊氏一百六十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么。

此後,楊六郎主動守夜,每晚一遍又一遍地巡查衙署各處,如同在邊關巡營。

要是張慶之那傢伙在,定能想到招數下套捉人。楊六郎有點想那個不太正經的清絕樓少東家和捕鼠籠大夾頭。

大雪節氣下大雪。

日暮時分,天色昏沉,一個人一把刀,從崇關東門殺入,一路殺到關防衙署門口止。街道上處處血花,如同朵朵雪中紅梅。

剛升任轅門都尉的劉柱子首當其中,盡職盡責守門的年輕人,面對着一頂氈帽遮住半截面目一身殺氣煞氣的刀客,仍然勇敢拔刀阻攔,被突然暴起的刀客一刀攔腰揮成兩截。

率隊巡街的曹氏三兄弟重傷,麾下一位年紀最小的卑卒趕來衙署報訊,還未進門,就被一柄飛來的長刀釘在門扇上。

一身布袍的楊六郎和披掛整齊的黃柏同時趕到門口,二人站在門口台階之下,居高臨下俯瞰着站在街中心的刀客。

二人背後,是背着筐,拿着盾,脖子上掛着兩柄大刀的秦二,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站在街中的刀客忽然暴怒起來,大吼一聲,凌空躍起,明亮刀光像匹練一般,帶着呼嘯聲暫向黃柏。

來不及拿刀的楊六郎,一步跨出一丈,左拳直搗刀客的下盤。

面對以命換命的招數,刀客被迫撤刀回擋。這年頭,壞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楊六郎拳頭既沒有砸在刀客身上,也沒砸在刀上,楊六郎最不要命,也不會傻到把自已的手往人家的刀刃上撞去。刀客在空中急使了一個千斤墜,離楊六郎還有五尺就穩穩落地,手中長刀,斜在身前,封擋了所有門戶。

秦二輕喝一聲,把短刀擲向楊六郎,楊六郎舉手就接住,順勢就向前直劈而下。如果已經抓住稍縱即逝機會的刀客仍然要把手中刀直刺,在刺入楊六郎胸口的同時,自已腦袋也會被力劈華山的一刀斬成兩邊。

還是不要命的無賴招。刀客後退了一步,一腳撇后,雙手握刀平舉,擺了一個古怪的架勢,然後一連串後空翻,最後一股氣躍上了對面屋頂上,幾個跳竄,遠去了。

在黃柏感覺刺客虎頭蛇尾不可思議的時候,肋下一痛,轉臉一看,面目猙獰的秦二,正在用力攪動手中的短劍。

黃柏在倒下之前,用盡最後的力氣,抽劍削斷了秦二握劍的手臂。

秦二不逃,坐在門檻上,腦袋靠着門框,睜着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黃柏,臉上快速閃過各種表情,快意、後悔、滿足、解脫……,不一而足。

黃將軍遇刺,生死不明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傳遍了崇關的大街小巷。許多牆頭草又隨風搖擺起來,有人慶幸,有人暗悔,有人想方設法補救。

暗涌漸漸翻起水花。

瘋狗仇錢想不明白,怎麼又落入了圈套。明明一切都在半閑堂的掌握中,轉眼卻發生的翻轉。

崇關新任關防郎將黃柏遇刺,城中有名郎中大夫都被刀架在脖子拖去將軍衙署,能夠被放回的郎中,都被下了禁口令,隻字不得提黃將軍傷情。

半閑堂當然有辦法從這些郎中嘴裏撬出消息,都是四個字,傷重不醒。

仇錢當然要想方設法潛入衙署內。不管黃柏是死是活,衙署里近一百號人都要吃喝。所以仇錢就扮成一個憨厚的菜農,用一根扁擔挑了兩筐蘿蔔青菜,還有一些山裏的栗子和腊味,被馬兒娘在街上截住就往衙署里送。

仇錢在廚房裏卸下擔子,看見黃柏正在啜着一碗熱粥時,臉上一愣,正要解下纏在扁擔上的繩索時,楊六郎已從門外閃身而進,一刀照着仇錢的臉面直劈。

仇錢只能雙手舉着扁擔迎着楊六郎的刀鋒。長刀和扁擔相撞,扁擔上木屑碎落,露出藏在裏面的長刀。仇錢手持長刀,飛快迎向楊六郎斬來的第二刀,身體急速後退,用背脊撞碎窗戶,藉著楊六郎刀上的衝撞力,跌出屋外,身子就地一滾,卸力之後,立即翻身上屋頂,在一片弓弦響聲和箭矢裂空聲中遠循而去。

楊六郎看得清楚,仇錢大腿上中了一箭。這些箭頭上,都抹了青蛇留下來麻藥。所以楊六郎大步流星地朝仇錢逃竄的方向追去。

楊六郎想不到,追到校場時,仇錢氣定神閑地站在校場中央,旁邊還有另外一人,正是曾經行刺不成逃脫了的那名刀客。

那刀客脫下頭上的氈帽,對追來的楊六郎開心地笑了笑,然後猛然沖向楊六郎,將近十步時,一躍而起,在空中拔出腰間長刀,一刀劈向楊六郎。

刀聲挾帶風雷,刀氣把地上積雪犁翻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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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將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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