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麗人 天選者們-16
來看看某個不知名的殺人犯最後的故事。
二零一一年八月四日,上午十一點三十二分。
離新宿車站稍遠的一家大型百貨商店——在那家商店的立體停車場三樓,源佐忠向前邁出了腳步。
未來已經被決定了。
從追趕殺人犯上來到這個地方的那一瞬間開始,他的死就已經無法推翻了。
甚至連移動路線都不可能偏離殺人犯剛剛所看到的結果。
也看不到因為某種偶然的突發念頭而提前回家的一家三口。
在一分鐘之後——
源佐忠將會把注意力轉移到出現在電梯口那邊的,抱着購物袋的一家三口那裏,然後遭到從三個方向同時炸裂飛出的一千五百顆鋼珠的襲擊,化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碎片。
而他,現在正從離那裏二十米左右的一輛大型車後面,清楚地注視着那一幕。
看不到半個人影的停車場。
比外面的世界遲緩好幾倍的空氣。
在橋上發生的爆炸事故,對這裏來說也是對岸的事情了。
無論是救護車的呼叫聲,還是警車的警笛聲,都對這裏沒有任何影響。
以普遍的漠然態度平等對待萬物,在這個地方,一切都明明活着,卻沒有生機。
“——總算找到你了呀,殺人犯。”
源佐忠向手裏拿着的手機說完,就鬆開了手指。
手機隨即掉落在水泥地面上。
他從背包中握緊了某個物件。
某個“情”,如同被湧起的波濤一般,開始密密麻麻地爬上身軀。
環視了一下被確定了未來的周圍。
停車場中沒有任何聲音。
夏日的艷陽映照出如暗夜般濃密的黑影。
源佐忠保持着手握物件的姿態,向著看不見的殺人犯走去。
就在這時,那一家三口出現在位於他右側的電梯口。
一瞬之間。
他按下了遙控引爆器的按鈕。
幾乎在同一剎那,某個從背包中抽出來的物件,在空中閃出了一道光芒。
“一秒鐘”后。
他的全身遭到了炸彈迸射出來的兩毫米鋼珠的襲擊,連人的原型也無法保持,就這樣毫無掙扎之力地死去了。
一秒鐘后。
他的未來,就像從來沒有看到過一樣,被某個子彈直接橫穿,從中碎裂開后就完全消失了。
“咕啊——!?”
劇烈的痛楚讓他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源佐忠依然是不慌不忙的樣子,以不變的步幅向著大型車邁進。
“啊、啊——為什……!?”
突如其來的黑暗,毫無道理的劇痛,不可思議的現象,在極度混亂之中,殺人犯拼了命似的不斷按下設置好的遙控器上的起爆按鈕。
但是,炸藥卻完全沒有反應,是導火線出問題了?或者是調配的失誤,還是遙控引爆器的故障?不,那些情況都是不可能出現的,為了不發生那樣的事,自己早已堆砌好了那一層層的現實,殺人犯所安排的未來並沒有任何的改變,只不過由於無視了這一切的偶然性,炸藥並沒有被引爆而已。
“那樣的事、怎麼可能——??”
不斷遊走於腦海的恐懼,殺人犯才開始對那忘卻已久的未知恐懼感到顫慄。
因為無法忍受失明右眼的痛楚,他就像胎兒一樣蜷縮了起來。
“安提也真是說得巧妙,‘因為看得太清楚而變得看不見’嗎……你聽到沒有,殺人犯,如果你什麼都看不到的話,那邊的眼睛應該也不需要了吧。”
聽到一個聲音,殺人犯以剩下的左眼,為了尋找退路而敞開視野——但是,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他卻已經看不到任何能夠逃得出去的未來的半點影子。
“如果只是預測的話,也許就能輕易殺掉我了呢,雖然我不說你也應該明白,這種情況,就是因為看得太清楚了呀。”
“嗚、嗚嗚——!”
腳步已經非常接近,甚至已經不足五米了,他這一次是真正地理解到,在被源佐忠繞到大型車後面的瞬間,自己將會被他殺死,因為這種事是即使沒有未來視也能夠想像得到的確實結果。
“為什麼、為什麼——!?”
對即將被殺的恐懼感並沒有多少,但是對這個結果實在是充滿了疑問,他一直信任着他的未來生存至今,一直受着未來的束縛,這種絕對性的信仰,無法逃脫的詛咒,為什麼事到如今……直到此時此刻才徹底崩潰了呢?
“為什麼——那個未來會發生了改變!?”
“按照安提的話來說就是——並不是未來改變了,所謂的未來本來就不存在,不存在的東西是無法改變的。”
那個老婦人是這麼告訴安提的。
所謂的預測和測定的區別,還有看到有可能發生的未來情景,跟限定將要發生的未來之間的區別。
以自己的意志去決定未來的未來測定,是一種凌駕於未來預測之上的權能。
但是——
“因為所謂的未來非常飄渺,所以它是‘無敵’的,但是,如果它一旦有了具體形態的話,會被毀掉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被決定了的未來形態,就已經不是未知了。
存在即合理——在符合了存在概念的同時,也讓源佐忠手中握着的這東西發揮了作用。
“熱情”——第九特性。
【絕情。】
“這個能力對於同一個‘鬼’只能使用一次,在對方發動能力的同時可以溯源,阻斷對方的腦神經,把‘鬼’強制還原到‘靈’的基本模式,不過沒有辦法持續太長的時間。”
不過只要是有形的東西,就可以對其應用這個概念。
對於源佐忠來說,那將會成為比螺絲的螺紋更鮮明的“抹殺”對象。
“雖然無法對偶然插手,但是卻可以動手改變必然,再見了,殺人犯,在給結果賦予了明確形態的瞬間開始,你的未來就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腳步聲在他身邊傳出了迴響,源佐忠彷彿保持當作是理所當然的獎勵似的把槍舉了起來,那短炮一樣的霰彈槍雖然沒有辦法造成遠距離殺傷,但如果被貼臉來上一發的話,無論是誰都招架不住。
他轉過身去,跟躲在大型車後面的獵物正面相對——
“——嗯?怎麼回事、你是?”
這樣的結果,沒有預測能力的他自然是想不到的。
他就像同齡的少年一樣吃驚了幾秒鐘,然後親眼目睹了殺人犯臨死前的最後掙扎。
八月四日,十一點五十分。
立體停車場傳出的爆炸聲和槍聲,在原定計劃的五分鐘后化作了現實。
雖然四散爆開的鋼珠把停放在停車場內的汽車、混凝土牆壁和柱子都破壞得一塌糊塗。但是奇迹般地沒有出現死亡者。
雖然為了掩護家人的父親受了輕傷,十四歲的孩子受了重傷,但還是被及時趕到的救護車平安救出,事件得到了解決。
自此以後,這位殺人犯就再也沒有在東京都內出現過,而對於這起事件,也沒有事故現場有一個持槍少年的記錄。
——在那之後。
“找錯人了?”
安提大聲的疑問,讓源佐忠不得不為她的精神狀態而感到憂慮,或者是夏天的氣溫太高把她曬傻了?
“其實也不能算是找錯人,不過他的確不是那個有預測能力的‘鬼’,確實是犯下那五起獵奇殺人案件的殺人犯倒是不錯,最後的聊天片段……現在想來才意識到,其實都是在對講機里傳出來的。”
轉過身去,那完全出乎意料,像個流浪漢一樣的實施殺人犯拿起一把不像樣的小刀捅向了源佐忠,當然。手指一直放在扳機上的他並沒有給對方一絲機會,稍微遲疑了一瞬間后,馬上就放倒了這個根本不像幕後黑手的傢伙。而安提叫來的特殊處理人員也很快就把這個失去意識的傢伙弄走。
“所以,對講機……他們兩個之間還有一個嗎……應該是他們兩個之間自己用來聯絡的吧,所以他裝出那種好像眼睛壞掉了一樣的狀況,就是為了騙你到那個拐角,然後好讓那個傢伙對你下手?”
“不是的,我的‘絕情’確實已經起效了,至少在那個時候,他作為‘鬼’的能力已經確實地被我剝奪了,不過現在可能已經恢復了吧,而且那個能力只能對同一個對象使用一次,下一次遇到他就得用別的方法了。”
“……真不希望還有下一次啊。”
一想到真正對這個社會造成影響的人還在逃,安提就有些頭痛。
“那個對講機,可用的範圍最多只到一千米。”
“……也就是說,那傢伙當時其實也在不遠的地方哦……”
“這不是你的責任了,其實也不是我們兩個人能夠想得到的了,就算知道在通話對象的背後還有另外一個通話對象,而且知道他在一公里以內的某個地方,也沒有辦法在這樣大的東京裏面去找到他了。”
“是啊,畢竟,東京……確實是很大的啊。”
發生在東京的這幾起獵奇殺人案件於是就此落下了帷幕。
但很明顯,還有一件事情被他們所忽視了。
“輸掉了——輸掉了!?”
作為一個職業殺手來說,他已經大輸特輸了,不僅僅是一直以來保持得很完美的秘密身份被人揭穿,還有自己的眼睛也受損了。
儘管已經可以感受到那被暫時性剝奪的鬼的能力又回到了身體,但是那曾經遭到的屈辱感就是無法恢復的了。
“……名字我已經聽到了……源佐忠……”
他已經暗自決定了,在今後的日子裏,要把所有可以看到的可能性都用在這個男人身上。
終有一天,他必須要看到這個男人死去的樣子。
“測定未來”已經被完全看破了。
但並不代表着這個能力就已經沒有用處了。
在利用某些方法誘惑了那個流浪漢的殺人犯成為自己的幫凶之後,本以為可以躲在東京的大本營這裏就安享所有成果。
最後所有的幻想都被那個無法看見的女人和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給打破了。
不過——
“撫身成砂”還沒有正式地登場過。
他所試驗的唯一一次,那名被他施展能力的人已經不知道究竟到了什麼地方了,但是他能感覺到,對方已經成為了一灘毫無用處的沙子。
“還有……機會……”
現在的狀態要回到東京恐怕已經不太可能了,不過他已經準備好了要在這個預定好的地方大幹一場了。
“五山送火節”——
該給夏天的尾聲獻上一場最美麗的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