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麗人 天選者們-15
源佐忠和安提離開了小巷子,混入了都市喧囂人潮中的時候,一陣陌生的手機鈴響起了。
源佐忠沒有停下腳步,就這樣按下了殺人犯送來的那個手機的接聽按鈕。
“你好,這樣的話應該是初次見面比較合適吧,不知名的‘者’先生。”
那是一個通過變聲機器傳出來的尖銳聲音,別說是年齡,就連性別也無法判斷。
“誰知道呢,至少在你那邊已經單方面地觀察過我很多次了吧。”
“怎麼會呢,不過是發生了意外事件而已,我根本沒有必要出現在您面前吧,其實現在我也是從遠離你的一所公寓打來的電話。”
“看樣子你不僅是個好事者,還是個愛撒謊的傢伙嗎?好吧,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如果只是想找人聊聊天的話,你還是去找那些愛當聽眾的傢伙好了,現在我跟你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明明性命受到威脅了啊……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傢伙,難道接到我的電話的第一時間你不應該是問為什麼之類的問題嗎?”
“什麼,難道我問你就會回答嗎?你的賣點不就是身份不明嗎?要是這麼輕鬆就能夠知道你的身份的話,那你一直以來的想方設法逃避視線又是為了什麼呢?面對你這種活死人,我也沒什麼幹勁,如果真要繼續的話,我就只有甩開你這隻煩人的蟲子了。”
“…………看起來你還真夠從容的呢,這樣的回答,我可沒能‘看’到。”
那聲音儘管有點虛弱,但同時也好像很高興似的。
殺人犯不斷讓“顯示”重疊起來。
在幾分鐘之後,源佐忠這個人類將迎來死亡。
此時此刻,他的右眼也依然目睹着這樣板上釘釘的結果。
一會兒源佐忠將會在橋上遭遇上利用駐停車輛引爆的炸彈襲擊,最後被捲入衝擊與爆浪之中,殺人犯則迫不及待地在特等席上等着看到這個未來視轉化為現實的瞬間。
“難道你真的認為自己是不會死的嗎?你還認為‘未來’這個東西是站在你那邊的嗎?”
“誰知道呢,不到那個時候的話就不知道結果,但是,現在我還活着。”
“會死的,你肯定會死的,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你會被炸彈的暴風吞沒然後死掉,這已經是既定事項了,我能夠看到一切事物的未來,這樣子看到的未來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聽到這話之後,旁邊的安提反而有了反應。
“——嘿,你的未來視原來是那種類型的預測啊。”
“……?”
不知是不是錯覺,對方好像完全沒有預料到源佐忠旁邊還有另外一個人。
但是同時,他也在安提的聲音中感覺到了某種色彩。
內心湧起了一絲的狂喜。
那並不是開心而是喜悅,那不是歡樂而是愉快,他感覺到的是——“這個獵物似乎相當美味。”——彷彿一頭野生的猛獸在舔嘴唇似的,那是一個既充滿寒意又有光彩的聲音。
“……嘿,原來如此,原來你的身邊還有另外一個我無法看到未來的傢伙,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你們相不相信都不會影響到這件事的本質是理所當然的,你們根本無法理解我的視野,我所見到的未來是絕對的,是絕對的啊,就跟算式一樣,既然已經知道了數值,答案就沒有變更的餘地。”
所謂的現實,就等於是還沒有決定的數值的算式。
那是在得出答案之前,連要解答的內容也會隨時變動的不安定數值。
但是——一旦這條算式的數值被決定,那麼解答就會變成無可動搖的事實。
殺人犯——這個製造了五起獵奇殺人案件的未來測定,正好就是這樣的性質。
他為了實現自己所見到的成功的未來,去填充名為現實的數值。
在這樣的過程中,並不存在他自己的自由意志。而興趣愛好,喜怒哀樂,以及所有希望性的觀測推斷——那這些東西介於其中,都是毫無意義的。
……沒錯,既然已經看到了正確答案,那根本就不可能採取錯誤的行動,對於他來說,即使自己的行動沒有任何快樂可言,也絕對無法違逆成功未來的預示。
他因為目睹了未來,而限定了自己的過去。
他只是一個來往於現在和未來,為了實現未來而行動的奴隸,那就是這個自稱職業殺手的殺人犯的未來視。
“……無法改變的未來嘛,雖然我也沒資格說別人,但是——你呀,難道認為真的很有趣嗎?”
“………………誰知道,對我來說,自我意志已經消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就像一台被看到的未來所束縛的機械一樣,左眼代表真正的我?還是右眼的我才是真的?還是說我只是存在於兩者之間的亡靈……說真的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安提和源佐忠沒有因為這通電話而停下腳步,繼續在橋上向前邁步。
在三米的前方,駐停了安放了炸藥的貨車。
周圍沒有路過的汽車,雖然在橋的末端有路人行走,但是就算會受到爆炸牽連,結果最多也只是燙傷而已。
“——那麼你對我動手,只是為了玩耍?”
“……我才沒有那樣的閑心,因為在那起事件裏面被你見到了身影,作為動手的理由,這已經非常充分了,就這樣,我將會把你作為遠離自己的陌路人處理掉。”
“這可真是差勁的謊話,你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安提再次插了話,不得不說,她的直覺還是相當敏銳的,對方的喉嚨在電話那邊抽搐了一下。
“我都說了不在啊。”
“你一定在的吧,因為你要通過填充數字來看未來吧,既然這樣的話,如果現在你不在這裏看着我的話,那也應該無法看到之後的未來。”
這一點,是區別於單純的預測未來的決定性差異。
“儘管是間接性的,但是如果沒有當事者在的話,未來視是無法創造的,必須親臨現場觀察狀況,那就是你未來視的條件了。”
“——”
既然是要通過顯示的要素來決定未來,那麼就算看到了結果,他也還是必須親眼目睹那一瞬間,必須是他本人親眼所見的情景——這就是他所看到的未來的絕對條件。
正因為如此,在針對源佐忠的襲擊時才連續三次失敗了。
第一次、第二次和第三次,他都只看到了把源佐忠引誘到某一個場地這樣的未來,並沒有直接看到他變成屍體的映象,當時的他僅僅是停留在佈置某種一般來說都會變成屍體的狀況而已。
結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嘗試之後,源佐忠依然生存着。
他變成屍體的未來——要是不通過未來視見到這一幕,那這個鄉下小子就會平安無事地活下來——!
“原來如此,所以這一次這個傢伙毫無疑問就在附近,要不是在能夠看得到我屍體的地方,他的未來視就不會成立,對吧?”
一邊向安提確認着這樣的結果,源佐忠向卡車的貨架走近了一步。
燒夷彈在一秒鐘內發生氧化,捲起了一陣熱風。
搖撼了四周的爆炸聲,以及規模相當於爆炸聲的幾十分之一的爆炸和黑煙。
源佐忠的身體就這樣被捲入了從身旁噴出的爆炸烈風之中。
而安提也被那濃濃黑煙所吞沒。
到這一步為止,都完全跟未來視的內容一致,殺人犯的未來視是從不落空的。
但是——他卻沒有直接看到源佐忠被炸得血肉橫飛的未來姿態。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兩個傢伙……”
在臨近作為爆炸現場的橋面,與其相隔五百米左右的一座辦公樓的屋頂。
守候在這個地方的殺人犯,確實通過他的左眼看到了。
看到了瞬間向著河面跳起,在被炸彈烈風吞沒的同時往下落去的某個身影。
圍攻的人潮,以及響起的警車汽笛聲。
在這樣的狀況下,漂浮在河面上的少年,卻若無其事地游到了河邊,站了起來。
——而就在這一瞬間,他才終於察覺到少年所抱着的那個女性的身影,因為他和那個女性確實地對上了視線。
彷彿在說,終於找到你了似的,抱着女性的少年從河邊向這裏走來。
已經搞不懂究竟是自己想像出來的畫面,還是真的對方嘴角扭曲起來了,自己彷彿聽到了“接下來我要慢慢地、確實地把那個獵物抓起來,然後殺掉”這樣的話。
殺人犯揮脫了因恐懼而麻痹的思維,開始從辦公樓移動到別處。
這樣的結果也是意料之內的範疇。
雖然有一個自己的眼睛看不到的人類,已經足夠讓他感覺到奇怪了,不過其實在看不到源佐忠的屍體這個未來的瞬間,他就已經準備好了下一個未來。
“——多虧了這個女人的出現,都是多虧了她,所以他們兩個才能在這條橋上活下來,這樣的話我就終於可以……”
先前的恐懼感也逐漸被塗抹為成功的確信。
在接下來十五分鐘之後的立體停車場上。
通過未來視,他非常鮮明地看到了在那裏被炸成粉碎的源佐忠的姿態。
他的未來視是絕對的。
十五分鐘之後,即使發生了世界滅亡級別的偶然意外,那個傢伙也一定會死亡。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這一次是確確實實地看到了。
他的未來視並不存在名為概率的東西,那是跟現實緊密結合而產生的必然結果。
反抗世界的秩序,違背事物的本質這種事,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