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封信

第六封信

“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聽見遠方下課鐘聲響起。可是我沒有聽見你的聲音,認真,呼喚我姓名。”

白絮:

你好啊!

今天是周六。早上起床之後家裏靜悄悄的。完全沒有周內工作日那樣兵荒馬亂的場景——外公外婆急急匆匆準備早點,我媽早早起來洗臉扎頭髮找衣服換衣服,然後,跑進廚房幫忙把飯端出來,我爸匆匆換上西服,開着車把我媽送到她學校,然後自己再開着車一路堵一路挪一路着急趕到市政府上班。我則是“雞一打鳴”就趕緊爬起來,一邊與困意作鬥爭,一邊與困意作鬥爭。然後慢慢爬起來,躺下。爬起來,躺下。直到房門外面外婆不斷叮囑我爸媽的話嘮叨快結束,我才睜開緊閉的雙眼,穿上衣服,踢拉着拖鞋去衛生間洗漱。看着鏡子裏面無人色的老熟人,不知道是笑呢還是哭呢,也不知道是閉眼呢,還是睜眼看看呢?

刷完牙洗完臉,無力的飄到餐桌,一邊聽外婆叨叨叨叨,一邊吃完早飯。然後穿上校服,換好鞋子,背上書包,就趕緊推開門向學校進發。

今天不一樣。

我爸去外地出差考察,外公外婆還有我媽,都在各自的房間繼續睡覺。只有我,與我的鬧鐘先決鬥了一會兒。看著錶,已經六點二十了,實在不能再耗下去了。起床!

爬起來,不敢再倒下去了,趕緊穿好衣服,到衛生間去洗漱。

整個世界很安靜,只有我家水龍頭在嘩嘩啦啦的流水。可能還有我內心在嘩嘩啦啦的流眼淚。

無奈,漸漸變成抱怨——胡斌咋這麼討厭,為啥非要全班都去參加那個無聊的競賽選拔;學校咋這麼討厭,為啥非要全校都去參加那個無聊的競賽選拔?就自私!他們或者為了自己的競賽夢想,或者為了自己的升學率,根本不考慮學生的個人興趣,個人追求,個人規劃。靠!

越想越氣,手上的牙刷不停使勁。然後就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我把牙刷懟到牙床上了。靠!疼死啦!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過,那小小的牙刷,就好像一根鐵棍直直捅向你的神經,劇痛無比。趕緊停手,不敢繼續再刷,因為我明顯感覺到那裏開始流血。而且我的雙眼被剛剛疼出的生理性淚水搞得漸漸模糊。真的是生理性的淚水,我不可能那麼嬌弱。

忍着劇痛漱了口,洗完臉,給臉上塗一點我媽給我買的祛痘痘的什麼爽膚水還是什麼的。然後就匆匆忙忙披上校服外套,趕緊去換鞋。正在換鞋,我外婆突然披着睡衣出來問我要幹啥去。

“去學校啊!我昨天晚上不是給你說了嗎,今天要考試。”不知道怎麼了,我就跟吃了炸藥一樣,對着我外婆溫柔的問候就是這樣無禮野蠻的回復。

“那今天中午回來吃飯嗎?”她一隻手扶着腰,一隻手捋着自己的短髮。

“哪有時間回來?就跟正常上學一樣。”還是這樣沒好氣,完全把我外婆當成了出氣筒。我瞪着眼睛皺着眉頭系好鞋帶,往她那邊看了一樣,她貌似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是光線太暗,我視力又不好,所以看的不確切。但是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為了趕緊去學校,我直接打斷她的下一句話,“好了,我要走了,你不用管了。”說完伸手就去開門。

“今天可能要下雨,你要不要帶一把傘……”說著她就邁着小碎步到鞋櫃跟前,從抽屜里取出一把傘準備遞給我。

不等她轉過身,我打開門就直接走出去:“不要不要,誒呀,你不用管了,你快回去再睡一會兒吧。我走了。”不等她在說什麼,我直接關上門,頭也不回的走到電梯那裏,準備坐電梯下樓。

真是噁心他媽誇噁心,噁心到家了,兩個電梯都停在33樓。我就等它一點點下來。32,31,30……13,12,終於到11。

趕緊進電梯,趕緊按了個1,趕緊關門。

出了單元門,趕緊跑。

我記不清跑了大概多久,反正很漫長。平常走路七八分鐘就能到,今天感覺能跑半個小時。怎麼就這麼遠?幹嘛當初要買一個這麼遠的房子?為啥不給我買一個自行車讓我每天騎着上下學……越想越煩。抱怨了一圈,終於到了學校。進了校門,才放慢腳步,一步步向樓上走。但是一邊走一邊還是抱怨——為什麼要來學校?胡斌咋這麼討厭,為啥非要全班都去參加那個無聊的競賽選拔;學校咋這麼討厭,為啥非要全校都去參加那個無聊的競賽選拔?

正在上樓梯,我就看見了於燁雲,她那胖乎乎的身軀,就在一級樓梯一級樓梯的向上爬。速度很慢。我三兩步趕上去,一靠近她,就聽到她不停在小聲嘟囔:“他媽的,大周末把人都弄到學校考試,考個屁!誰他媽要去上競賽!傻X!靠!就都他媽是傻X!”

“哈嘍。”我走到她旁邊,跟着她一路向上爬。

“早么!”她看了我一眼,繼續低着頭慢慢爬樓梯,一邊繼續叨叨。

我也開始應和:“就是,就離譜。一個班五十多個人能有十個去搞競賽嗎!為啥就要把我們都拉到學校裏面來,然後選拔考試,就……”

還沒說完,我抬起頭就看見前面樓梯拐角處還有一個身影,一個熟悉的身影。嬌小,可愛,纖瘦,在藍白校服交加映襯之下,顯得青春又清純。

還有丸子頭。

還有藍色的小皮筋。還有藍色的發卡。

離得還挺遠,我也很佩服我的眼睛居然能看得那麼清楚。

奇怪。一看見她,就覺得,好像沒那麼睏倦,沒那麼煩躁,沒那麼想罵人了。雖然旁邊的於燁雲還是在滔滔不絕的叨叨,罵人,懟天懟地懟胡斌,但是我,卻已經不想罵誰了。

是因為我看到像趙月舟這樣的學生都來上學了,我也要好好上學?還是因為她的好看讓我心曠神怡?額……這個理由我都覺得不成立。

想着不切實際的東西,沒多久就從一樓閃現到三樓。進到教室里了,眼神又不自覺飄到她那裏,看一眼又很快收回來,趕緊走到座位里坐着。

她已經坐好了,端坐在座位上。正在掏草稿本和文具袋。

我坐到座位,才發現蘇南林沒來。只有柳子瑜在旁邊。左邊硬生生空了一個座位。

我剛剛把書包從背上卸下來,胡斌就大步流星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看得出來,他非常興奮。笑容就在嘴角,控制不住。已經溢出來了。

跟往常一樣,他先雙手撐着講台,環視了一下全班。

“蘇南林沒來嗎?”他指了一下我旁邊的空座位。

“沒有。”我還沒說話,柳子瑜先答了,“她好像昨天下午肚子就不舒服,今天可能是去醫院看一下吧。”

胡斌點點頭,拿起手機開始查看消息。

“哦,她請假去醫院了。”他收起手機,小聲嘟囔了一句。

“報告!”聲如洪鐘。

一瞬間全班所有人,包括胡斌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前門口。

是宋仲偉。軍姿站得筆挺,背着書包矗立在門口。挺胸抬頭,還夾着屁股。雙眼平時前方,目中無人。但是目光真的很堅定。但是胸膛一起一伏,張着嘴喘着氣,很明顯是趕在上課鈴之前從校外衝到教室里的。

“噗……”看到這滑稽的一幕,胡斌也沒憋住笑,“進來吧,快去,回座位坐下。”

等到宋仲偉坐下,胡斌正式站直,清了清嗓子,對着全班字正腔圓的說:“大家今天基本上都到了,非常好。你們追求上進,啊,這個,追求卓越,的這個精神,真的非常不錯。我忍不住給你們點個贊!”聽到這奇妙的話,全班同學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包括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憨”與“幽默”給逗笑了。

等我們大家都笑得差不多了,他又趕緊清清嗓子:“咳咳,大家啊,要繼續保持這種勁頭兒。只要你們,是吧,每天都是這種衝刺的,向上的感覺,那到時候期中期末,每次月考肯定都不錯,這樣你們高二分班的時候,就會能夠,這個分到你們心儀的班級……”聽到這兒,大家又開始了激情的討論,尤其韓晨浩聲音最大:“我靠還有分班!差點都忘……”

“韓晨浩!”胡斌大喝一聲,韓晨浩趕緊坐正,不敢再回頭跟趙可之說話。

“好了,閑話不多說了,你們現在……”他恢復了往日帶有儒雅氣息的語調,看了看手錶,繼續說,“你們現在趕緊去接個水,上個廁所,七點二十我們正式開始第一門的考試。咱們考到今天早上十二點半結束,一共就是數理化生四門。考完之後就……”

“放學?”宋仲偉靠在椅子背上,大聲喊道。

一時間,笑聲充盈着整個十班,甚至都蔓延到樓道里了。

胡斌瞪了宋仲偉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窗外有人陰森森的說:“這麼想放學是嗎?那你現在就收拾書包走!”

立刻,鴉雀無聲。

不但沒人敢再說話了,甚至都沒人敢動了。就好像是霍格沃茨的一間教室老師正在上課,突然伏地魔出現。所有人都嚇呆了。

而剛剛那發出陰森森的聲音的,就是咱們學校的伏地魔。不知道你們班怎麼稱呼她,我們班就叫她“red”。因為她叫張寶紅。紅,就是“red”,這裏已經不是紅紅火火,熱熱鬧鬧,歡歡喜喜,高高興興的寓意了。而是,陰森,恐怖,冷酷,暗黑。

剛剛那恐怖的話還縈繞在班裏面。她就已經出現了。

這是一位中老年婦女。略佝僂着背,兩隻手隨意的散佈在身體兩側,上身穿着灰色西裝,下面是一條配套的裙子,腳上穿的不高的高跟鞋。整個人雖然身高不高,可能就一米七左右,但是面色冷峻,目光瘮人。當她看你的時候,真的就像是一隻餓狼盯着你。狠狠盯着你。好像不把你撕個粉碎是不會罷休的那種。

“胡老師,你們班誰剛剛說要放學?”她站在前門門口,側身對着胡斌,冷冷的問。

胡斌趕緊小跑過去站在她身邊,陪笑道:“張校長……”

“誰!”張寶紅不理他,對着我們大聲喝道。

“老師,是我!”宋仲偉也是很大一聲,然後站起來,還舉着手。這一聲把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吸引到了他身上。

雖然動作形象是有點滑稽的,但是沒人敢笑。

張寶紅瞥了宋仲偉一眼,對着胡斌說:“你們班太亂了,讓你們班班長下周去一班上課,就坐到他們班中間的位置,好好感受一下人家一班的氛圍,人家一班的紀律,人家一班的氣質。回來給你們好好說一下你們十班跟人家一班的差距!”

胡斌臉色尷尬,但是只能陪着笑,點着頭,嘴裏念叨着“好的,好的。”

“你,背上書包,回家去。”張寶紅轉過身子,正對着坐在最後一排,當然現在是站着的宋仲偉。她一隻手指着他,嚴肅的說。

胡斌看看張寶紅,又看看宋仲偉,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仲偉倒是個硬氣的,二話不說就開始收拾東西。而且還發出很大的聲音——“啪”的一下合上文具盒,又是“啪”的一下把書和文具盒摔進書包。他還想再把水杯摔進書包里,張寶紅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致,一瞬間再次爆發:“你在那兒甩臉子給誰看!翻了天了?啊?你是不是不想學了?是不是覺得自己能拿物理競賽金牌了?還是你覺得現在就可以考一個高考狀元,去清華北大念書了?”

宋仲偉根本不看她,呲着牙小聲說:“清華北大啊,那我只能去一個呀……”

“你說什麼?哈哈哈……”張寶紅被氣笑了,“你還想考上清華北大?”

“是您剛剛說的,我可沒說。”宋仲偉歪着頭,眼睛卻直直的看着張寶紅。嘴角還帶着一抹狡黠的微笑。

呵呵,宋仲偉一看就是經常能惹老師生氣的那種淘氣的學生。真的太皮了。而且,不得不說的是,他好像有着惹老師生氣的天賦?反觀張寶紅,這一看就是經常生氣的那種老師,而且,不得不說的是,她好像還蠻有生氣的天賦。

“你立刻給我出來,胡斌,馬上給他家長打電話,帶到我辦公室來。”張寶紅不再理會宋仲偉,把矛頭指向了胡斌。

面對着突如其來的大聲指令,胡斌肉眼可見的顫抖了一下。然後趕緊答應。張寶紅則不再管其他,轉身就走,高跟鞋撞在地面上,哐哐哐的響。

胡斌目送張寶紅離開,然後站在教室門口剛剛張寶紅站過的地方,盯着最後一排的宋仲偉。緩緩拿出手機,想說什麼卻又閉上了嘴。又瞪了一下宋仲偉,見宋仲偉還是歪着頭瞪着前方,甚至雙手還背在後面,拽拽的,便強忍怒火,低下頭開始撥號。“喂,宋仲偉家長嗎?哦哦,宋先生你好……”他走到門外去打電話。

“我靠,偉哥這次鬧太大了吧?”柳子瑜一瞬間從“石化”狀態滿血復活,趕緊湊到我旁邊,低下身子在我耳邊說。

她一下子離我這麼近,我嚇得趕緊戰術性後仰,看了她一眼,又立刻光速瞥了一下那邊的趙月舟,還好她沒轉過頭看這邊,而是在和同桌韓葉小聲說話。我放了心,舔一下嘴唇,對柳子瑜說:“誰知道……”

但柳子瑜很明顯並不期待我的答案,她又開始自言自語:“張寶紅太恐怖了吧,這就……動不動就讓同學回家……我靠,這也……太凶了吧……胡斌咋這麼軟弱無能,我去……”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在小聲探討這件事。我敢保證,上物理課大家討論問題都沒有這麼積極投入。他們三三兩兩竊竊私語,我不想跟他們說,只想慢慢寫給你看。

班裏一片混亂,我看了一下前面黑板上方的鐘錶,已經七點四十了,早過了第一門考試的時間。然後我又看到外面多了一個身影,大波浪頭髮,那是我們的生物老師何濟余,一位長得挺漂亮的東北虎妞兒。她抱着卷子站在胡斌旁邊,也沒進來。

我看胡斌快打完電話準備往進走了,而班裏面的人還沒有停下討論的意思,只能硬着頭皮大喊一聲:“都不要說話了。”

安靜了。胡斌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何濟余。

“好了,宋仲偉,你先收拾東西去我辦公室等一下,其他人現在趕緊準備開始考試。何老師給你們髮捲子。”說完,他又走到何濟余身邊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匆匆走出教室。

何濟余點了點頭,待他走出去,等發完了卷子,走到講台上,對着我們說:“今天有一點突發情況,所以大家手腳麻利點,好在這些題不是很難,趕緊好好做。本來是八點二十結束,給大家延後到八點半,你們一會兒就忍一下不要上廁所了……”

“啊?”“不上廁所不行啊!”“現在都要憋不住了……”

“閉——嘴!”何濟余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大聲說,“誰剛剛說他憋不住了?”

沒人舉手。大家都安安靜靜低着頭開始答題了。

“既然沒人回答那就是都不想去上廁所。根據我學生物多年的經驗,兩個小時不上廁所是憋不死人的。”她一邊說,一邊走下講台,在班裏轉悠。時不時停在某位同學身邊,低頭看一下答題情況。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我很慌,根本沒辦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卷子上。總想左顧右盼,但一想到這是考試,就又立刻把腦袋低下來,看自己的卷子。這張卷子上,都是一些奇妙的圖片,有細胞的,有動物的,有植物的,好像還有個什麼“腎上腺素調節”的,我連見都么見過,能寫個啥。沒辦法,只有硬着頭皮亂選一通。

最後交卷子了。那伙子又開始“焦慮”,互相“焦慮”,並附加着極為拙劣的表演。柳子瑜也隔着過道和趙月舟諞起來。我喝一口水,讓自己安靜下來。回想了一下,剛剛的卷子有三十個選擇題,有大概二十五個都是我看完題目和題干、選項就蒙了一個。無所謂了,這張卷子很明顯的告訴我,我不是搞生競也就是生物競賽的材料。

雖然第二門考試的時間已經到了,但是老師沒進教室,大家便各自小範圍互相申訴抱怨,時不時夾雜一點表演。

突然聽到旁邊柳子瑜和趙月舟笑得很開心,我回頭看了一下,也沒看出她倆在笑啥,就是捂着個嘴,笑的花枝搖擺。

然後再往後轉一下,最後一排只剩下周子樂一個人,拿着筆發獃。宋仲偉已經走了。

“發什麼呆呢!”柳子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來了。

“哦,沒事啊……你倆剛剛笑啥呢?”

“哈哈哈哈哈,就是,哈哈哈哈哈……一想到你下周要去一班上課,就,有點同情你……哈哈哈哈哈”柳子瑜說著說著又開始笑,旁邊趙月舟好像也在捂着嘴笑。但是笑的還挺淑女。

等一下,我要幹嘛?

“你說我要去哪?”

“一班啊!”

“為啥?”

我懵了。好像不是她喝大了在胡說八道,就是我喝大了開始失憶。

“剛剛張寶紅說的啊,讓你下周去一班,考察一下,還要坐在C位……”

我靠?!

“她隨便一說,我才不會去呢。”我端起水杯又喝一口水,強自鎮定。

“她很認真的。”柳子瑜一字一句的說,“但是她真的好賤,十班咋了?一班又有多了不起啊……”

“一班是重點班,就是了不起。”坐在我後面的張章宇平時並不說話,這時突然插一句這個。我立刻敏感的發覺,張章宇應該也是中考沒考好,才到了十班這個普通班。所以他對於“普通班”和“重點班”也是耿耿於懷。

“嘁!重點班咋了……”柳子瑜還要再說什麼,胡斌已經邁着大步走進來了。

“快,把卷子一發。”

“趕緊給我回座位!”

“快寫!”

胡斌很着急,東指揮西指揮。當他看到韓晨浩一身運動緊身衣,還側着身子抖着腿,還沒開始做題,立刻發作了:“韓晨浩!你也想跟着宋仲偉一起回去是不是!還不趕緊寫!你等啥呢!轉過去!”

韓晨浩趕緊轉過去,把頭盡量壓低,開始寫卷子。

糟糕,我想上廁所!剛剛為了讓自己鎮定,為了緩解尷尬,喝了太多水。又擔心課間時間不夠,所以一直就沒去上個廁所。

完了。肚子好難受。

完了。

我覺得我坐不住了。

忍着。憋着。難受。

我覺得自己開始冒冷汗了。然後弓下身子,把頭放在左胳膊上。無巧不巧,這個角度剛好看見趙月舟。更巧的是,她不知道為什麼也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趕緊別過頭去,假裝自己只是在思考問題。

我又瞥了一下她。耳朵紅了。

她的。

好吧還有我的。

我為什麼不停關注她啊?搞不懂。猜不透。

然後就是一天渾渾噩噩的過去。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總結起來就是看着張寶紅常務副校長大顯神威,“發落”了一位同學;被可怕的競賽卷子折磨了一天;時不時看一眼趙月舟;腦子裏空空的。就像下午放學時的天空。空空的,黑黑的。但很快就是雨。一滴滴一絲絲一塊塊。來了。但我沒帶傘。早上走的太着急,走的太煩躁。

走到一樓大廳我正愁怎麼回家,你來了。

我正在翻書包——掙扎一下,假裝自己帶了傘。你走出樓梯間,向我大步走來,手裏拿着一把傘。

又是那陽光溫柔的笑容,我的身邊瞬間亮了。

哦,原來是保潔阿姨把大廳的燈打開了。

“沒帶傘嗎?小蘭?”你笑着問。

這有什麼可笑的?搞不懂。猜不透。

“沒。”我把書包拉鏈拉上,重新背好,“你叫誰小蘭,嘁!”說完我就後悔了。我這是在……撒嬌?不!是傲嬌。嗯,傲嬌。

“哈哈哈……沒事,用我的。”你伸出大長胳膊把傘遞給我,我看着你閃着星星帶着笑意的眼睛,感覺是一種什麼蠱惑,有點挪不開視線。

“白絮!”突然一聲,把我驚醒。

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的女生蹦蹦跳跳到你身邊,拉起你的胳膊,接過你遞給我的傘就要走。

你收了笑容,眉頭一皺:“你沒帶傘嗎?”

“帶了啊。但是懶得拿。嘿嘿嘿,就想用你的。”她側着頭,一雙超大號的黑框眼睛反襯得她原本瘦小的臉更加袖珍可愛,鏡片後面的大眼睛也是蠻有神的,緊緊盯着你。

“你把你的傘拿出來,我的要借給他。”

“他是誰?”她帶了點微笑。應該有三分嘲諷,三分不屑。

也是,我站在大廳門口的風口,穿的單薄,這時就像一隻還沒淋雨的落湯雞,三分落魄,三分落魄,三分落魄。因為穿着靜中校服,倒給我添了一分“貴”氣。

“我朋友。就是經常跟你說的,蘭與楷。”

“哦。那我……”看她準備拿傘,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多餘,趕緊擺了擺手:“沒事沒事,我家有人來接,你們不用管我!”說完我轉身就跑出大廳。你在後面追了出來,又被你的那位女生朋友拽了回去,她打起傘,你們好像在大廳門口站了一下。

那一刻,我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部電影,《我的少女時代》。

祝:

競賽考試取得好成績!

也,祝你和她……99吧!

蘭與楷

2017.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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