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程淌睜開眼,打量起四周,入眼的是一個荒廢的農田,四周茂密的叢林擋住視線,腳下是一條小路,兩旁的雜草掛着露水,他一摸衣服,有些潮潤了。
從兜里掏出手機,抵在唇邊輕點了一下,喃喃低語,“找個地方給你充電,全靠你了。”
拿起包,剛要走,一條黑影不知從哪裏猛地竄了出來,程淌反射性的跳上躺過的田坎,往下一看,一條流着哈喇子的狼狗正看着他。
看那暗淡的毛色和脊背彎曲的弧度就能看出這是條老狗,得有十歲以上。
“唉,突然跑這麼快乾嘛!”一老伯喘着氣追了上來,巴掌抬起像是要打它,狼狗縮了縮頭,老伯心裏不落忍,巴掌到底還是沒打下去。
一抬頭,老伯挺驚訝,荒郊野外的,這咋還有個人啊?於是問:“小夥子,你一個人在這兒作甚?”
程淌看着穿着中山裝,精神抖擻的老伯,想着真是湊巧,荒山野嶺的也能碰到個活人,他趕緊道:“大爺,我是來找我朋友的,迷路了,您知道去鄉鎮上怎麼走嗎?”
他想回到鄉鎮上,先找個地方充電,他可看到了,路過街上的時候有個網吧。
“迷路了?”老伯只聽前句話了,思忖道:“這是個大問題,你知道你去哪兒嗎,這一片兒我都熟,你跟我說說我帶你過去。”
程淌一頓,他也不知道王何住哪兒,要是知道王何敢背着他跑回家,就是祖墳在哪兒他得給查出來,但現在……
他想了半天,模模糊糊一句,“這兒有姓王的人家嗎?”
老伯聽完一笑,“這兒姓王的可多了,我就姓王!你是找姓王的是吧,好說,你去我們村吧,都姓王,沒準你朋友就住哪兒呢!”
老伯看着面善,還有那條狗,一骨碌地盯着他瞧,鼻子還去聞他的包,拱了一會兒,突然衝著老伯的方向叫了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
“它肯定是發現你包里藏着吃的了,他嘴饞着呢!”
老伯笑着往前走,一人一狗跟在後面,程淌跟在後面差不多走了半小時,入眼的是一個村落,不少戶人家煙囪飄起炊煙,這個時間,正是農戶忙碌的時候。
一路上都有人拿着農具衝著老伯打招呼,老伯都笑着回應,還把兜里的糖給旁邊的小姑娘。
小姑娘說:“王爺爺,再給我一個吧。”
“那不行。”老伯笑着道:“給我家小丫頭留兩個,不然得鬧了。”
此時有個抽着旱煙的老頭看着後面的程淌,問:“這誰啊,你家親戚?”
“不是,走錯路了,剛好遇到我了,就幫個忙。”
老頭又說:“你孫子昨晚回來了。”
老伯有些驚訝,“回來了?這麼快?”
“可不然嗎!”老頭一天閑着沒事兒干,早晚都盯着別人家瞧,生怕錯過了什麼,只要有人同他說話,都會將知道的事兒添油加醋一番說給別人,“昨晚半夜才到家,在隔壁看了一宿的電視,今兒一大早就和王蒙騎摩托出去了,你那孫子也不在你跟前看着,王蒙那小子放周末也從來不回來,翅膀硬了,不知道在學校幹嘛,兩個該別學壞了。”
老伯皺着眉頭,對這老頭的話似乎不怎麼愛聽,不過沒有表現的太明顯,只是說了一句,“我回去看看。”
說完帶着程淌和狗,忙不迭的離開這是非之地。
到了地方,是個井字的院落,住了幾戶人,程淌從石梯一上去,就有人潑了一盆洗臉水過來,程淌飛快的往後退了一步。
“哎喲。”老伯往旁邊一站,怒視此人,“劉大娘,你眼睛長腦門上了,沒看到有人嗎。”
“沒看見,我哪兒知道突然就冒出人來。”劉大娘擦了擦手,看着後面人高馬大的小夥子,有些新奇的道:“這誰啊?沒見過啊,長得這麼結實,是把下地的好手!”
程淌:“……”
“沒你事兒,趕緊給你家孩子煮飯去。”老伯打發了那人,帶着程淌進了屋。
這個用青瓦木頭做的院落,老伯家獨樹一幟二層磚房,二樓玻璃做的推門,最上面還有曬東西的水泥天台,看來條件挺好。
“插座在哪兒。”老伯往桌上一指,把手裏的東西放下,進了廚房。
程淌給手機充上電,開始打量起面前的牆,不為別的,那貼滿整牆的獎狀簡直閃瞎了眼,一溜兒的全是第一名!
這哪家的學霸?
老遠一看,程淌有些恍惚,覺得自己看錯了,站起身慢慢走進,心跟着步伐開始狂跳起來,直到咫尺的距離,程淌驀的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
這還有誰啊,可不是他的男朋友嗎!
沒看到人他還有點顧慮,直到看到旁邊的一個照片徹底打消了他的疑慮,那不是王何和他妹妹坐在田坎上的經典炸毛照片嗎!
“誒。”老伯端着兩碗麵條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招呼程淌,“小夥子餓了吧,過來吃碗面,吃完再找你朋友。”
“爺爺,不用了!”程淌猛的竄到老伯面前,把老伯嚇了一跳,碗差點掉地上。
在老伯疑惑的目光中,程淌說明情況,“我朋友就在這兒,不是,就在您家,不是……”
程淌說了半天也沒說明白,趕緊把手機開機,找了張還算正常的照片給老伯看。
“王何就是我朋友,他約我來家玩兒。”程淌理直氣壯,說的挺像回事兒。
老伯這下總算明白了,“你是我孫子的朋友。”
“對!”
老伯趕緊叫老伴兒出來看,說孫子帶朋友回來玩了,這還是第一次帶班上的同學回來,老兩口兒是把程淌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程淌吃完一碗面,朝問王奶奶問道:“奶奶,還有沒有面,我沒吃飽。”
“有,多吃點啊,鍋里多着呢。”王奶奶樂滋滋地把碗端進去了。
程淌左右看了看,又問王爺爺,“王何在哪兒啊?”
這都到家了,人影兒都沒見着,除了心急如焚,其他情緒都被抹去了,他發誓,見着王何,絕對不能發脾氣,絕不追究,絕對包容……
王爺爺說:“他去街上了。”回頭朝廚房喊:“那小子什麼時候回來?”
王奶奶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他一大早就帶着丫丫出去了,說去理頭髮,應該快回來了。”
程淌那顆心一直狂跳,吃了兩碗面后,一直誇王奶奶煮的面好吃,把王奶奶說的都不好意思了,又給他盛了一碗,程淌吃完肚子都撐得不行了,趕緊把碗拿去廚房洗了,不給王奶奶下手的機會。
順便把灶台收拾整齊,地掃乾淨,然後憑着自己傲人的身高,把王奶奶擦不着的地方都給抹乾凈了,麻溜兒的動作看的王奶奶眼睛都直了,這哪是同學啊,簡直比隔壁兒媳婦都勤快!
太陽一出來,兩個老人就商量着把苞米棒子拿到天台上去曬,程淌趕緊從廚房鑽出來,把這事包了,沒理兩個老人的阻攔,把綁好的苞米棒子往天台上提,動作利索無比,兩個老人上來一趟,程淌已經下去兩次了。
瞧着天台上堆滿的苞米棒子,這下輪到王爺爺驚的說不出話了,瞧着勤快能幹的麻溜勁兒,在家一定經常幫大人幹活,看那手上繭子,一看就是吃過苦的,真是個好孩子。
程淌要是知道兩個老人的想法,每天一定多做兩百個引體向上。
在這絕對的實力碾壓對比下,王何的形象在倆老人心中一落千丈,直道大孫子被他們慣壞了,沒他同學半點兒勤快!
對此一無所知的王何正吃着冰棒,帶着丫丫,坐在王蒙騎的老款五羊摩托車上回家。王蒙是個高度近視,度數沒配足,還硬要騎車,這三人一個敢騎,兩個敢坐,就這麼上路了。
顛簸中,王蒙抽手推了推眼鏡,前面有個坑沒看清楚,直接壓了上去,三秒過後,三個人從坑裏爬了起來。
丫丫沒什麼事兒,活蹦亂跳的,還覺得挺刺激,只是手裏的冰棒掉在坑裏沾了土,沒法吃了。
王何溜得快,只是身上全是土,整個人灰頭土臉的,他把王蒙拽了起來,開始數落他,“你趕緊去配個新眼鏡吧,雌雄難辨人畜不分就算了,坑也沒看清楚。”
王蒙聽完一摸眼鏡,鏡腿斷了。
王何看完一樂,“剛好去配個新的,去找馬老師,你是他的得意學生,肯定給你優惠。”
馬老師是教初中語文的,家裏開眼鏡店的,初二教過王何他們班,初三時是王蒙的班主任,平時沒少讓家長帶學生去他那兒配眼鏡,要是在別家配,保不齊就是一頓白眼兒。
王蒙撓撓後腦勺,有些惱火的說:“我打死也不去他那兒,我家裏還有個備用的。”
王何風中凌亂,貌似王蒙家裏那副眼鏡度數更低……
得了,以後千萬不能坐這人的車了。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車推了上來,到了院子,王何沒進屋,先去王蒙家把身上的泥土擦乾淨,頭髮弄好,這可是他做的新髮型,千萬不能亂了。
王蒙在後面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回去你爺爺看到你這髮型非得抽你一頓。”
“不可能。”王何語氣肯定,“我爺爺思想開放,不會動手,沒準兒還誇我呢。”
“想的挺美,我看不是你爺爺思想開放,而是你過於樂觀了。”
王何懶得跟他說,決定讓事實說話,把臉洗乾淨后,慢悠悠的晃回家。
丫丫挺高興,一直撥弄着跟哥哥一樣的同款辮子,不同的是她的頭髮長多了,貼着頭皮一直到肚皮處,發尾繫着兩個裝飾小花兒。
進了屋,入眼的是一個寬厚的後背,覺得眼熟,不過沒怎麼在意,心裏以為又是哪裏的親戚或者是他那生物學上的爸的社會朋友。
從小就厭惡那個人社會上所謂的那些朋友,王何自然沒什麼好臉色,招呼都不打,也不回頭看,直接走到了水缸前喝水。
此時的王何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程淌就在他跟前,他篤定自己的計劃完美無瑕,想起來還有幾分得意。
坐在桌子前的程淌在王何走進來就注意到了,王何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剛準備說話,猛的頓住了,眸子閃了閃,眼底熱度極速上升。
不是王何走過自己身邊沒搭理他,而是王何這酷到無與倫比,讓人心跳加速的髮型!
六股整齊往後貼着頭皮編的臟辮,末尾被合攏系成一個兔尾巴揪揪。王何穿着一件洗的發白的短袖,遮住膝蓋的黑色短褲,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鞋,與之不同的是自己是乾乾淨淨的,而王何的鞋面上髒了好幾塊,後跟還沾着泥土。這身簡單的穿着加上酷到不行的髮型,再配合著那張青澀冷然的側臉,程淌喉嚨上下滾動了一番,心裏只有七個字:又乖又酷又可愛……
難怪之前死護着頭髮,敢情原因在這兒呢。
王奶奶從廚房出來打水,看見王何的背影一時還沒認出來,直到站在王何身邊才認出來這是她大孫子。
王何往旁邊站了站,給奶奶騰出位置,他渴的厲害,一碗水喝完又舀了一碗。
王奶奶驚訝的直呼:“我的么兒啊,你怎麼把頭髮弄成這個樣子了!”
王何用手背把下巴的水擦掉,衝著王奶奶說道:“太熱了,頭髮弄成這樣洗頭簡單省事兒,節約洗髮水。”
他正愁沒人顯擺,於是對王奶奶普及現在的潮流,“奶奶,現在可流行這種髮型了,看起來特酷是不是?”
說完繼續喝水,餘光一撇,看見坐在桌前熟悉無比的臉,手上的動作頓時僵住,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程淌手撐着下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接着嘴唇動了動,無聲的說了一個“酷”字。
“噗!!!”王何嘴裏的水全噴了出來,由於情緒波動太大,被水嗆住開始的劇烈的咳嗽起來,臉都給憋紅了。
我靠靠靠!!!
這人怎麼在我家?!
程淌慌忙起身,腳還沒踏出去呢,王何猛地撂下碗風捲殘雲般躥了出去,上樓與關門之間,三秒完成。
王奶奶望着樓上直嘟噥,“這是怎麼了?”
“奶奶沒事兒。”程淌眯着眼睛盯着樓梯的方向,臉不紅心不跳的說:“他是看到我太興奮了。”
王奶奶這才鬆了一口氣,笑着道:“你們倆關係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