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何從客車上走了下來，立馬聽到了一個女孩的聲音，然後腿就被抱住了。
“哥哥！”女孩眼睛亮亮的，扎着兩根小辮兒，鼻子下面掛着兩行鼻涕，手裏還拿着一根小棍子。
“丫丫，你怎麼來了。”王何有些驚訝，村裡離鄉鎮大人都要走兩小時，別說小孩了。
丫丫吸了吸鼻子，抱着王何的腿，咯咯的笑個不停，“我中午吃完飯就來了，我太想哥哥了。”
王何用紙巾給她把鼻涕擦了，笑道：“你是想裙子了吧。”
丫丫眼睛一亮，“哥哥我的裙子呢？”
“在包里，回去再看吧。”王何把她抱了起來，想着丫丫這鬼精靈的性格，非要買裙子，也不知道能新鮮幾天，但願她穿上裙子能文靜點吧。
給妹妹買了零食，王何就帶着她從小路走回去了，丫丫一個人怕走小路，因為都是樹林，怕看到蛇，所以從公路走來的，鞋都磨破了。
鄉鎮上一周內只有固定的幾天才有集市，今天沒有集市還這麼晚，賣鞋的店都關了，只能等趕集的時候才能買新鞋了。
“哥哥。”丫丫一聽還有新涼鞋，急忙撒嬌道：“現在就給我穿吧。”
王何不吃這套，小路都是石子，一會兒往上一會兒往下，穿涼鞋不得摔了。
“回去再穿吧。”王何背着她往家裏走。
“好。”丫丫拿着從家裏帶來的手電筒，給王何照着腳下的路。
公路走大概要兩小時，小路的話只要一個半小時左右，這邊已經走了四分之一，那邊程淌才到了鄉鎮上。
時間快到十一點了，看着黑漆漆的街面，程淌完全懵了。
這一路上都有人下車，到了寧源，只剩下程淌和那個漂亮女生。
程淌看着定位，竟然一時間不知往哪兒走。這時一輛摩托車在開了過來，車上的中年男人喊了一聲，“小嫣！”
女生開心地叫了一聲“爸！”，回頭主動跟程淌搭話，“你要去哪兒啊，可以帶你一截。”
程淌也不知去哪兒，搖搖頭讓女生先走，他就住附近。
女生走後，街道徹底安靜了下來，程淌背着包，開啟了尋找男朋友之旅。
原來這街也不長，走了大概兩公里就走完了。在摸索着向前走，程淌已經快瘋了，小路連着小路，分着好幾條茬兒，選哪條路都是偏離路線。跟着定位往前走，一會兒面前是條死路，一會兒直接是山溝，有兩次直接走到人家院子裏，好幾條狗對着他叫。
隨着時間流逝，手機電量已經快沒了，到了剩下一根紅線的時候，程淌終於放棄掙扎，給王何打了個電話。
寶貝兒啊，快來拯救你男朋友吧……
丫丫拿着手機，哥哥的新手機有好幾款小遊戲，正玩着青蛙割繩子的遊戲，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看着上面的三個字，丫丫突然大聲喊：“哥哥！你男朋友打電話來了！”
王何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咋呼給嚇的差點兒摔旁邊水稻田裏去，拿過電話正要接，電話突然掛斷了。
看着漆黑的屏幕，程淌愣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氣來，我操操操操……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顫抖着手按下開機鍵，剛亮又直接黑了……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程淌看着寂靜無比的四周，咬着牙接受了這個事實——今晚得在這兒過夜了。
王何打了回去，卻發現對方已經關機了，在原地頓了一會兒，丫丫拍了拍他的背，催促道：“哥哥，趕快走啊。”
王何回過神，沒往深處想，而是有些心虛地對丫丫說：“丫丫，你可別把這事兒跟別人說，特別是爺爺奶奶。”
丫丫歪着頭，疑惑地問：“什麼事啊，男朋友的事嗎？”
王何不知怎麼說了，正想着怎麼糊弄過去，丫丫一臉老成的開口了。
“男朋友有什麼可說的，不就是男的朋友嗎，又不是老婆。”
“……”王何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小屁孩兒能知道什麼。
王何的老家是一座院子，院子裏原本住着七戶人，有一戶帶着孩子出去打工，一戶沒有子女的老人去世，只剩下五戶了。
一進院子，最左邊的屋裏傳來大彩電放動畫片的聲音，進屋后把丫丫放下，笑着叫了一聲奶奶。
王奶奶正在收拾灶台，看見一大一小進來，笑容還沒展開突然眉頭一皺，把端碗吃飯的丫丫胳膊一擰，怒斥道：“你這丫頭，嚇死我了都，去接你哥哥不知道說一聲，害我到處找你。”
丫丫“哎喲”了一聲，趁着王奶奶鬆手，端着碗就跑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去隔壁家看動畫片了。
“我的么兒啊，看你都瘦了，多吃點肉，這次考試怎麼樣？”王奶奶往王何碗裏夾着肉，看着自己孫子吃飯的模樣別提多高興了，她放下筷子摸了一把王何的頭髮，“你這頭髮咋這麼長啊，學習太忙了吧，在忙也要剪頭髮啊，剪了精神。”
“考試成績還沒出來，頭髮明天就去剪。”王何餓的不行，只顧着吃飯。
王奶奶憂心地道：“可千萬分到重點班啊，不然你爺爺又得睡不着了。”
重點班多容易啊，王何知道他爺爺不擔心這個，擔心的是名次，名次的前後關係到他爺爺高興的程度。
要知道，王何自從上了高中，一個前三名的獎狀都沒拿回來過。
“你放心吧，肯定行。”王何餘光瞥見樓梯口的一大包東西，那些都是包裝精緻的禮品，什麼西洋參、冬蟲夏草，一看都是價值不菲，他們家的親戚借個錢都難，根本不可能有人送這些。
他盯着那堆東西問：“奶奶，那些是誰送的？”
王奶奶看着那些東西，想到這事兒止不住的高興，“是你爸的一個朋友，那人可長得可好看了，脾氣又好，還給丫丫買了書包文具，丫丫很喜歡他，走的時候丫丫還抱着他不讓走呢。”
王何沒說話，沉默的吃着飯。
王奶奶站起身去了裏屋，拿出一張紙，上面寫着一個號碼，“這是那個人留下來的，說我們家有什麼事兒就給他打電話，他都會幫忙。”
王何一眼都沒有看，跟他爸有關係的東西，他不想看也不想知道。
王奶奶嘆了一口氣，沒說什麼又拿進去了。
他吃完飯上樓看了一眼，把小倉鼠放在一個紙盒子裏，鋪上一層碎紙，小白團縮在裏面睡著了。
趁着小白團睡着，王何用手指蹭了下毛絨絨的腦袋，心想養這玩意兒還挺麻煩，得看緊點兒，別被貓叼走了。
他下樓后問王奶奶，“爺爺去哪裏了？”
王奶奶說：“你表姑婆的大孫子結婚，你爺爺去給人家寫禮單去了，要明天回來。”
他見怪不怪，爺爺以前是老師，寫的一手好字，村裡辦事兒都會請他，現在業務都發展到隔壁村了。
王何對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陌生的很，一個也不認識，去後面轉了一圈，又回來問他奶奶。
“小黑呢？”
“你爺爺帶上了，說帶它去吃頓好的。”
“……”看來爺爺比他還嬌慣小黑。
這麼晚該洗臉睡覺了，準備洗完臉就去抓丫丫回來，正用毛巾搓着臉呢，一個瘦高男生在他身後冒了出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冷不丁的“嘿”了一聲。
王何回過頭，有些驚訝，“我操，你怎麼回來了？”
這男生叫王蒙，王何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他們這院裏，基本都是一個姓。
王蒙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我比你近行不，我下午就到家了。”
“住的近就是好。”王何把毛巾掛洗臉架上。
“有什麼好的，能跟你毅恆比嗎，誒，你考試怎麼樣。”王蒙頂了他肩膀一下。
“不知道。”王何沉默了下，在王蒙審視的目光中忍不住笑了笑，“肯定前五，你呢。”
王蒙一甩頭，特自信的道：“必須得第一。”
“操，能不能低調點兒。”王何簡直跟這人沒話說。
“這叫自信。”
兩人許久不見，自然話比較多，聊了半天，王蒙忍不住吐槽了，沒辦法，讓誰看到王何這犀利髮型都得吐槽，他也不列外。
“我擦，兄弟你這頭髮跟誰學的？夠個性啊。”
“滾。”王何冷睨了他一眼，“我專門留着的，明天讓你表哥給我做個髮型。”
王蒙立馬嗤笑道：“別了吧，就他那技術，上次給一大叔染頭髮，還倒賠五百塊錢。”
“為什麼？”
“把黑色染成綠色了。”
王何：“……”
王蒙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兒，弄壞了你就當給他練手了，都開了一年店了，技術應該好點了吧。”
王何正要說話，隔壁突然傳來一陣哭鬧聲，那嗓門大的，耳朵都麻了。
“糟了。”王蒙趕緊往外跑，“肯定是你妹和我弟打起來了！”
王何跟在後面問：“你媽什麼時候給你生了個弟了？”
“放屁！”王蒙回頭笑罵道：“我媽都五十多了，這我堂弟，暑假送回來玩。”
一進屋，兩個小孩兒扭打成一團，哭聲是丫丫發出來的，一邊哭着一邊薅男孩兒的頭髮，男孩兒被她騎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
王蒙趕緊把兩人拉開，一問才知道是因為遙控器的原因，王蒙表弟是城裏回來的，操着跟小夥伴不一樣的普通話，別看人小卻老成深奧的很，愛看新聞教育頻道，這在眾多小朋友面前能行嗎？
於是院子裏的土霸王跟城裏來的小大人打起來了。
幾個小孩子靠着牆，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上去拉。
王何把丫丫拎了回來，給她擦了下眼淚，他有些腦袋疼，這打贏了哭是怎麼個意思。
男孩兒氣沖沖的跟王蒙告狀，“哥，她打我，頭髮都給我薅沒了！”
王蒙揉了一把他的頭，哈哈笑了兩聲，“讓你別欺負丫丫，這小丫頭可厲害了。”說完朝着王何道：“這我堂弟，叫小胖就行了。”
“我才不胖！”小胖舉着肉肉的拳頭抗議，對王蒙前面的話不服，這還是我哥嗎？咋胳膊肘往外拐啊，“這是我奶奶買的電視，又不是她奶奶買的電視，她還搶我的遙控器，怎麼不回去看啊。”
此話一出，現在後面的幾個小孩兒一溜煙兒的全跑了。
其中跟小胖玩的最好的小孩說，“去我家看，我們以後別跟小胖說話了。”
小胖對兄弟的叛變感到憤怒，怒喊：“王矮子！你給我回來！”
此話一出，屋裏所有姓王的看了過來。
王蒙敲了下小胖腦袋，“說什麼呢你，你不也姓王嗎。”
小胖捂頭找他奶奶去了。
“小屁孩兒亂說話。”王蒙把遙控遞給丫丫，“自己按吧，想看啥看啥。”
丫丫躲在王何身後，嘴噘的可以掛油瓶了，沒接那遙控器，轉身跑回去了。
“別讓她看了。”王何揉了揉眉心，“太晚了，該睡覺了。”
他上學都沒這麼晚睡過，現在小孩兒的精神也太好了，和王蒙招了招手，踏着拖鞋走了回去。
一共兩層樓，樓下的大卧室里放着兩張床，一張爺爺的，一張奶奶的，丫丫和奶奶一起睡。不見丫丫的蹤影，王何找了一圈兒讓她洗臉，卻發現丫丫已經在奶奶旁邊頂着小花臉睡著了，腳底也是黑的。
算了，涼席，明早兒讓奶奶收拾她。
王何的房間在二樓，打開門，看着屋裏的熟悉無比的擺設，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聞了聞涼被曬過的好聞味道，強撐着睡意給程淌打了個電話。
有些緊張，抱着坦白的心情打了過去，卻還是關機，隱約覺得奇怪卻還沒來得及細想，困意來襲閉上眼睛睡著了。
算了，明兒在打吧，事情做都做了，也不差這點時間。
……
此時此刻，程淌躺在田坎上，聽着一片蛙鳴，望着滿天的繁星，心中無限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