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天李立是掐着點兒到的,手上提着兩瓶紅酒來蹭飯吃,聽說是程淌親自下廚,操,說出來誰信啊,今天必須得拍兩張照片,在哥幾個面前吹一把。
繞了半天才到地方,五樓還沒電梯,把他爬的哼哧哼哧喊娘,正準備敲門,就發現門是虛掩着的。
喲,還給他留門了,真不愧是兄弟。
李立打開門鑽了進去,他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個驚喜,踮着腳進屋,左右看了看,玄關里傳出敲擊鐵鍋的聲音,還有一股油煙味兒。
聽說和親眼目睹根本不是一個層次,李立現在只覺得驚悚,迫不及待的想進去看看程大廚的風姿。
進去一看原來是個開放式廚房,連着客廳,只見客廳地上坐着一個光膀子的男生,面孔冷峻,頂着衝天髮型,手拿五階魔方,腳踩牛津詞典,面前電視放着金鷹卡通,怎是犀利二字了得。
再觀程淌,右手抄不鏽鋼鏟,左手一把辣椒,聚精會神地盯着鐵鍋,氛圍很是嚴峻,讓圍觀者也不得不跟着緊張起來。
男生像是感覺到什麼,回頭看了李立一眼,又轉向程淌,剛想開口,程淌一把辣椒撒了下去,噼里啪啦一頓響,屋內頓時油煙瀰漫,嗆死個人。
李立捂着鼻子,十分痛苦的打了無數個噴嚏,草泥馬,這人做飯還是弄生化武器呢?
淚眼汪汪的看向王何,他這才注意到王何的腦袋頂被人用皮筋扎了個小揪揪,小揪揪作朝天狀,靠近皮筋處還分了兩股叉兒,隨着他手裏的動作,頭頂上的小揪揪輕微的顫動着。
頂着這麼個……髮型,王何挺淡定,別說噴嚏了,就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李立佩服,牛逼啊。
屋裏簡直不能呆了,到處都是濃煙,李立大罵道:“你就是這麼歡迎老子的?會做飯嗎你!”
這股濃煙抽油煙機都排不出去,火已經關了,程淌更慘,眼睛都不能睜開了,恍惚中,聽見幾聲噴嚏聲,這是王何的,後知後覺,反應慢一拍。
程淌趕忙把陽台窗戶打開了,拿了塊濕毛巾給王何抹臉,語氣別提多心疼了,“嗆着了吧。”
王何沒說話,不是不說,而且沒說話的餘地,程淌拿着毛巾把他臉搓來搓去,臉都變形了,哪還有說話的空隙。
李立罵罵咧咧的走了過來,“給我也擦擦。”
“滾蛋。”程淌送他兩個字,然後像剛反應過來似的,急忙把沙發上的短袖給王何穿上了。
瞧這護短的樣兒。
李立盯着王何的頭頂,剛想說話,就被一道冰冷刺骨的視線給截住了。
程淌一邊給王何套衣服,一邊用那雙暗眸威脅地看着李立,李立感覺到那眼神里所蘊含的危險,他趕緊閉嘴了。
不用想,這肯定是他這兄弟的惡趣味。
王何極其配合的伸出手,程淌把衣服給他套上后,垂下手臂拿着魔方繼續轉,他研究了一早上,馬上就要還原了。
看着專註的王何,程淌盯了好一會兒,大概覺得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在王何耳朵尖兒親了一下。
“靠。”李立罵罵咧咧的走到水池邊洗了洗眼睛。
真尼瑪辣眼睛,自己幹嘛要來啊,來找虐吃狗糧啊。
不對,李立想起來了,他來是有正事的。
程淌不死心,準備繼續去炒火鍋料,他在網上看了,說火鍋料炒過後更香,鍋里他才剛拿起鍋鏟,李立趕緊跑陽台上了。
王何仍舊坐在地上弄他的魔方,淡定的一比,彷彿已經習慣了。
“別整了。”李立衝著程淌呲牙咧嘴,“等你做完飯,我也差不多上天了,老子請客,出去吃。”
“你不是沒錢嗎。”程淌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菜都買好了,不吃也得吃,就你矯情。”
“滾犢子。”李立怒了,“一頓飯錢老子還是有的,你做的黑暗料理還是留給你小男友吃吧,也就他能吃得下去。”
王何躺着也中槍,睨了李立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你識趣點吧,有的吃就不錯了,毒不死就成。
李立這句話非但沒能埋汰住程淌,程淌反而挑眉一笑,有些得意的衝著王何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王何默默轉頭,祈求上天能把程淌做飯的興趣給收回去,他真沒那天賦。
“行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就給你個面子讓你請客。”程淌放下鍋鏟,看樣子真要出去,“去吃海鮮吧,我們倆要吃大龍蝦,帝王蟹,進口金槍魚,李老闆沒意見吧。”
陳述的語氣,根本不給李立拒絕的機會。
李立急忙捂住錢包,他離家出走沒帶多少錢,好說,這一頓得把他掏空,尷尬的笑了笑,“這地方哪有這些東西。”
程淌說,“我們可以開車去。”
“……”李立把求救的目光看向王何,王何手指靈活的轉着魔方,注意力全在上面,整個人如同陷進魔方里,一層無形的牆隔離開來,差不多已經遁入虛空了。
“……呃。”也只有這樣的奇葩才能壓製得了程淌。
李立只有自救,支支吾吾道:“還是吃火鍋吧,菜買了也不能浪費是吧,而且外面吃不幹凈,快整快整,我來洗菜。”
鍋里的辣椒已經碳化了,黑黝黝的,刷了好幾遍才把鍋洗乾淨,眼看程大廚又要開始炒料,李立趕緊阻止。
我操!再來一次還吃不吃了!
“這包裝上都寫了,直接放水裏煮,別搞這些花樣。”
程淌雖有些懷疑,但是照做了,因為自家男朋友早上就吃了麵條,眼看快到一點了,午飯還沒做出來,心疼。
事實證明味道還不錯,還整的是鴛鴦鍋,李立也吃不了辣,自然而然地將肉放進了自以為的大骨湯里。
煮熟撈進碗裏,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這剛嘗到味兒,眉毛就不受控制的抽抽起來。
什麼味道呢,就是那種吃了能想起李家祖宗十八代,齁完嗓子還有後勁兒,這些日子所遭受的的苦難鋪天蓋地的灌進腦子裏,想哭。
“這什麼王八蛋子湯啊,這麼難吃!”李立簡直想摔筷子。
王何靠在椅子上,手裏還轉着魔方,聞言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盯着李立,聲音如同美食節目配音,平緩彷彿還帶着迴音,“牛奶燉雞湯,燉了兩個小時加一晚上的沉澱,精華都在裏面,由程大廚獨家秘制,等你涮完火鍋后剩下的才是真正的驚喜,堪比人間至尊佛跳牆,記得帶回去慢慢品嘗。”
“……”李立差點兒吐出來。
程淌黑着臉,王何這話把他給埋汰的,碗裏的牛肉已經不燙了,夾起就塞王何嘴裏,“吃你的吧,有這麼誇張嗎。”
見程淌這麼說,李立把湯鍋里的肉全撈程淌碗裏了,“你自己吃吧,我吃紅鍋里的。”
嘗了一下紅鍋的,還好就放了半包,辣度還能接受,這湯鍋就讓他的主人去吃吧。
看着半碗的牛肉,程淌把目光看向王何。
王何趕緊移開視線,“我吃紅鍋,愛莫能助。”
程淌皺起眉頭,磁性的質問聲裏帶着一絲委屈,“你是不是也嫌難吃,有你這麼當男朋友的嗎,你應該像電視裏一樣,笑着吃下去,還得說好吃。”
王何咬着牙,簡直想一拳打程淌臉上,這雞湯他不是喝了嗎,哪頓飯他沒吃了?面對程淌無理取鬧,王何沉默以對,最終張開嘴。
程淌樂滋滋的將肉夾起,送到王何嘴邊時卻後悔了,就跟自己較勁似的,最後那塊肉進了自己嘴裏。
隨着眉心狠狠的抽了一下,他吞進去了。
李立給他豎了個大拇指,“牛逼。”
“味道不錯啊。”程淌一臉從容,“李老闆就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吃不慣我們這種小市民的東西,理解。”
李立恨不得給給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拳,想了想,把同情的目光看向王何,就程淌這德行,王何一定很難吧……
王何半闔着眼,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裏的魔方上,他的馭夫秘籍就是:不跟他一般見識!
接下來王何的伙食程淌全包了,一個人涮兩個人的,王何動都不動一下,飯來張口就成,看着王何專註的模樣,程淌鬱悶了,悔不當初給王何買了這個魔方,原本是想買兩個人可以玩的,比如圍棋什麼的,豈料王何在小孩子聚集的玩具區,挑中了這個。
回來就開始轉,轉了一早上還在轉,照這麼下去,晚上還睡不睡了?
雖是這麼想,手裏卻一點也不耽擱,各種好吃的給王何嘴裏喂去。
對面李立實在看不下去了,操,他非得把這狗糧打翻!
李立側着頭,用手擋住嘴,低聲道:“你咋又這麼慣着他呢,忘記上次的事兒?小心他騎你脖子上去,到時候管不住有你受的。”
程淌想起上次的事兒就一肚子氣,還敢聽李立瞎掰掰?多虧自家寶貝兒不計前嫌,大人有大量的放過他,要不然自己早關小黑屋去了。
他把蝦剝乾淨后,餵給王何,看着王何吃了才靠回自己的椅子上,痞氣十足,甚是得意的道:“老子就愛慣着。”
李立翻了個白眼,恨不得自戳雙眼,瞎了算了,要是程淌哪天翻車,露出狐狸尾巴,那就是活該!
就吃火鍋沒勁兒,李立把帶來的紅酒開了,本想着把程淌這小男友灌醉來個酒後吐真言,讓兩人出糗,沒想到程淌根本不給他機會。
“不準灌他。”程淌一把奪過杯子,沒絲毫商量的語氣,“我家學霸這周考試,你要是敢讓他不舒服,我就讓你不舒服。”
李立聞言直接把杯子裏的酒喝完了,上好的紅酒灌入喉嚨里,閉了閉眼睛,才將自己從狗糧里刨了出來。
他發誓,以後再也不來這兒了,簡直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王何倒是對這酒挺有興趣,抬頭看了一眼。
程淌端起酒杯送到王何嘴邊,給他抿了一口。
“好喝嗎?”程淌問。
說實話,王何不太會喝這種東西,在他眼裏,還不如來幾瓶啤的,緩緩搖了搖頭,又低頭轉他的魔方了。
吃完飯後,程淌站在洗碗池洗碗,高大挺拔的身姿站在廚台前,連帶着洗碗池都小了許多,李立一臉悲催的將桌子收拾了,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王何,還在轉着手裏的魔方,這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不做家務活。
他剛剛還同情王何過得難,現在又同情程淌了,程淌是誰,程家太子爺,慕氏接班人,怎麼就淪落到洗碗拖鞋幹家務活的這幅下場了。
他忍不住問:“我說兄弟,你這是養了個兒子還是祖宗呢?”
程淌手中動作一頓,抬頭看了看客廳里的王何,邪肆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柔情,整個人無比的放鬆。
李立這才察覺到這人洗碗時不時的就要看看客廳,生怕人憑空消失了一般。以前浪飛起的程少搖身一變成了情聖,李立現在都覺得老天跟自己開了個玩笑。
接着程淌歪了歪頭,輕笑着開口,“平時是我兒子,床上是我祖宗。”
“……”李立自討沒趣,又被猝不及防的被秀了一把,他扶了扶額,想着把正事說了趕緊走,他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兒了。
王何覺得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掙扎一會兒,還是昏昏欲睡地倒在了沙發上,手裏還攥着魔方。
還沒閉上眼睛呢,就被程淌無情地拎了起來。
“回房間睡。”程淌拿過他手裏的魔方,湊在他的耳邊低吟道:“這裏太熱了,房間開着空調,去床上睡。”
王何半眯着眼睛,強打起精神念叨了一句,“別把魔方給我轉亂了,我快成功了。”
“好。”程淌趁王何不注意,扯了一把頭頂上的小揪揪,嘴角溢出滿足的壞笑。
王何反射性的就要去捂,程淌趕緊停了的動作,抓住王何的手腕,防止被他發現,“快去吧。”
王何這才站起身,游屍般晃進了房間,直接趴床上了。
程淌將魔方放桌子上,點了只煙叼嘴裏,雙腿交疊,神色慵懶地靠在沙發上。
李立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沒帶煙,自然而然地去拿桌上的煙,沒想到被程淌給攥住了,正當李立疑惑的時候,程淌開口了。
“要抽自己去買,我這每口都是計算好了的,你拿了我抽啥。”
李立當即如雷劈了一般,僵在了原地,眼前的是程淌還是周扒皮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摳搜了?
李立艱難開口,“兄弟,你這是圖什麼啊。”
“你不懂。”程淌邪氣一笑,“可爽了。”
“……”李立當然不懂了,自從程淌被發配到這地方,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他全當程淌腦子被門夾了。
“誒。”李立總算說出了正事,“你不是會炒股嗎,我哪兒還有點錢,你幫我打理打理?”
程淌問:“你要學炒股?”
“不是。”李立搖搖頭,“我哪會這個啊,我意思是把錢放你這兒,你直接幫我投進去就行,你有經驗,肯定不虧。”
程淌把抽到一半的煙給掐滅了,放進了煙盒裏,看樣子是留着下次抽。
這一頓摳搜的操作,直接把李立看懵逼了。
“說的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玩意兒風險大的很,而且……”程淌的眼中透着精明,“沒好處我是不會幹的。”
他現在有了男朋友,自然要為這個小家庭打算,能坑多少就坑多少,誰來也一樣,不交點零食錢就甭想讓他做事。
李立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不是有錢嗎,我這幾個小錢算不了什麼,入不了你老的眼。”
“怎麼入不了了。”程淌直起身子,“我給我家寶貝兒買零食。”
李立抽了抽嘴角,什麼零食這麼貴啊,他算是明白了,程淌這是談個戀愛就他媽的六親不認了,兄弟也算計,身上真不愧留着資本家的血。
李立做最後掙扎,“要不然你的煙錢我包了,意思意思得了。”
“不用,我男朋友給買。”程淌回絕。
李立眉心狠狠的抽了抽,發現自己來一趟,腦細胞都給雷死好幾億,還男朋友給買呢,真虧你說得出來,一根煙分成幾次抽,也就你還能樂了。
程淌思忖片刻,最後出了個主意:“要不然這樣吧,虧了算你的,賺了我們五五分。”
李立怒道:“憑什麼啊!”
合著他光承擔風險了。
程淌從容不迫,淡定地回道:“就憑老子穩賺不賠。”
剛剛還說風險太大呢,現在又變穩賺不賠了,程淌變臉的速度都快趕上翻書了,見李立還在糾結,程淌拋出最後一問。
“你就說你干不幹吧。”
李立咬牙,“干!”
交錢麻溜兒走人。
一路上李立越想越氣,給秦雲川發了個信息。
——我來程淌這裏吃飯了,他親自下廚,嘖,那味道真是好,程淌已經變成中餐大廚,你我望塵莫及。
秦雲川秒回:真的?
——我能騙你?要是難吃我能不告訴你?一塊嘲笑他不爽?
李立在網上找了個美食圖片,給秦雲川發了過去。
秦雲川立馬上勾,快速的回了過來。
——等着,下次我帶喬臨兒一起去嘗嘗。
李立心裏這下才平衡了,如此美味佳肴,怎能他一人獨享?
到了會所,李立剛下車,迎面就走來兩個男人。
西裝革履,面無表情,走起路來悄然無聲,一看就是練家子。
李立轉身準備溜,就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李公子,程小姐有請。”
一聽是程小姐而不是程夫人,李立頓時鬆了口氣,來到一輛黑色奧迪A6L車前,揚起一個紳士笑容。
車窗打開,裏面坐着一個短髮女人,那貼着後頸修的整整齊齊的發茬彰顯着主人乾淨利落,一絲不苟的性格,女人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一雙丹鳳眼裏透着凌厲,氣場強大。
四十幾歲的年齡,歲月在她臉上從未留下任何痕迹,高不可攀,美麗動人的高嶺之花,都在這個女人身上顯露出來。
李立頓時腿就軟了,面前的這可是他打小的女神,自從四歲時在程淌他爺爺生日宴上見過一面,這張臉就深深地刻在他腦海中。
那時的程悅林都是孩子媽了,現在他長大了,女神都離婚十幾年了,孩子都跟他一樣大,本不該肖想女神,花了幾年時間才把想當兄弟姑父的想法強壓下去,現在一見面,那想法又像淬了毒的蔓藤瘋狂滋生。
“你是李立?”程悅林銳利的目光掃向李立,聲音如同千尺寒冰。
李立被這四個字直接弄萎了,如此強大的女神他的確駕馭不了。
“我是。”笑的挺艱難。
“哦。”程悅林斂了周身氣場,語氣柔了下來,溫和地笑了笑,“都長這麼大了,我第一次見你還是個小屁孩呢,非要讓我抱,還跟我兒子賀崇打了一架,你記得嗎,你跟程淌一起撒了泡尿在蛋糕里,你爸把你揍了一頓。”
“……呃”李立有些尷尬,沒想到自己給女神留下的印象只有這場黑歷史,想起來他只是被爸揍了一頓,而程淌可就慘了,直接吊起來打,也是這樣,他看到程老爺子就犯怵,後面不敢去程宅了。
程悅林先是習慣性的套近乎,讓李立放下戒心,然後切入正題。
“你知道程淌住哪兒嗎,他不接電話,聯繫不上。”
李立對女神根本沒戒心,女神一問,他就立馬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