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離家出走

四十二 、離家出走

我只在畢家住了一夜,便借口要回去幫文蓉準備婚禮,回到了家中。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裏,我再沒有見到畢承澤,倒是米佳不時地會約我出去逛街、吃飯。每次她要談到畢承澤的時候,都被我顧左右而言他,支吾過去。

畢承澤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是在文蓉的婚禮上。他看起來更加蒼白孱弱,眼神憂鬱,安安靜靜地坐在米佳和畢承薇身邊,看着舞台上的儀式。

文蓉的婚禮辦得並不鋪張,出席的人不多,除了文、孟兩家的親戚朋友,只有他們各自要好的一些同學和朋友。

孟雲暄的伴郎是他的一個表弟,二十二歲即將大學畢業的一枚小鮮肉。那鮮肉全程關照着我這個沉默的伴娘,殷勤周到又不失禮貌,看得出來是一個情商智商皆高的才俊。

在那位經驗豐富、八面玲瓏的主持人的指示之下,我發現自己居然能夠完美地完做好伴娘的工作,心下也不禁興奮起來,所以全程微笑着進行完了整個儀式。

最後,孟雲暄挽着他美麗的新娘子開着車離開,開始了他們為期只有一周的蜜月旅行。

參加婚禮的人們則開始享用這家五星級酒店的婚禮大餐。那鮮肉伴郎殷勤地帶着我在一張餐桌邊坐下,不停地將一些菜品夾到我的碟子裏。我感覺有些不自在,不經意間瞟到畢承澤的面孔,只見那貨正蒼白着一張臉望向我們的方向,察覺到我的目光又急忙轉頭看向別處。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用目光向同桌的人們示意之後匆匆離開。我一路小跑着奔向停在酒店外面停車場上的紅色甲殼蟲跑車,一路上將車子開得飛快,逃回了家中。

文蓉結婚之後,便搬到了孟雲暄的父母身邊居住,文宇和孟雲曦也便常常跑回孟家去。在我的父親和苑雨潔連同文宣一家三口回去美國以後,家裏便常常只剩下我一個人。

此時我正打算開始創作一部長篇小說,這樣安靜的環境正是我所需要的,於是便打算在家裏住一段時間,等到完成了這部作品之後再考慮繼續出遊。

我開啟了“宅女”模式,每天的工作就是寫作和更新微博,當然也忘不了享受張姐變着花樣做出來的各樣美食。米佳還是會不時地來看我,

我卻再沒有去過畢家,也再沒有見過畢承澤。偶爾夜深人靜我停止敲打鍵盤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起他。想着他在做什麼,想着他的工作是否順利,想着他的病是否好轉。想着想着便會流下眼淚,之後便很快擦乾,強迫自己找些事做來轉移注意力。

這日一早,我還在床上酣睡,床頭的座機忽然響了。我心中一驚,瞬間清醒,急忙抓起話筒輕輕敲打了兩下。

話筒里傳來米佳那焦急慌亂的聲音:“芯芯!我是媽媽!你快來一下好嗎?承澤不見了,承澤他……”

我驚出一身冷汗,急忙敲了敲話筒,表示知道了。之後便迅速起床,簡單洗漱,開了我的跑車急速駛往畢家。天色還早,路上車輛很少,我只用了二十幾分鐘便來到了畢家。

米佳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哭泣,秀華姨在一邊陪着流淚。二人見了我,彷彿見了救星一般立即起身。我上前握住米佳的手表示安慰。

米佳啜泣道:“芯芯,怎麼辦?承澤走了,他就留下這麼一張紙條就走了,也沒說要到哪裏去,你看看……”

我接過那紙條,上面是畢承澤那略顯幼稚的幾行漢字:“媽媽,我最近太累了,我覺得我就要受不了了。所以,我想休息一段時間,你不要擔心。公司的事我已經交代好了,爸爸那邊我也已經告知。勿念。”

我看着這含糊不清的字條,不禁心頭火起,急忙拿出手機開始撥打畢承澤的電話,裏面卻傳來那個不帶絲毫感**彩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米佳見狀哭道:“沒用的芯芯,我已經撥了好幾遍了,承澤他有心避開我們,手機早就關機了。怎麼辦?這可憐的孩子,最近胃病發作的厲害,每天都要吃好多葯才能堅持上班。都怪我,沒能勸他去醫院,也沒能勸他停下來休息,現在他自己離開了,又沒說去了哪裏,可不叫人擔心死嗎?一旦路上發病了怎麼辦?怎麼辦?”

我心急如焚,顧不上安慰傷心的米佳,匆匆跑進畢承澤的房間裏到處查看,卻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找到。我打開他的電腦查看,最終也是一無所獲。

我在畢承澤房間裏踱步,米佳坐在沙發里哭泣。

我拿出紙筆寫道:“媽媽,他可曾跟你說過要去什麼地方看看的嗎?”

米佳搖頭道:“沒有。他從來沒有說起過他要到哪裏去旅行,他工作一向很忙你是知道的。”

我不死心接着寫道:“媽媽,你先別著急,你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他還跟你說過些什麼話,你說出來讓我分析一下。”

米佳擦着眼淚思考了一會兒道:“這段時間以來他很少說話,每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起來很疲憊。對於我的問話他每次也都是敷衍應付了事,很少跟我談論什麼。不過,就在前天,哦不,是大前天晚上,吃過晚飯後他突然興緻很高的樣子,坐在樓下跟我聊天。我們也沒聊什麼特別的,就是聊了一些媽媽小時候的事情,他似乎對於媽媽從小長大的那個小山村很感興趣,問了好多。我告訴他那裏已經沒有媽媽的親人了,早在十幾年前你的外公和外婆就去世了,那個小山村裏的人們也都搬遷到了鎮子上生活,現在大概只有幾個不願意離開故土的老人還生活在那裏。”

我打斷她寫道:“媽媽,哥哥有沒有可能去那裏呢?”

米佳一怔搖頭道:“不可能吧!他只是隨便問了幾句,沒說要去。何況那裏如今人煙稀少,交通幾乎斷絕,他要怎麼去呢?”

我無奈寫道:“媽媽,哥哥認識的一些朋友同事你都打電話了嗎?”

米佳道:“承澤那個個性你是知道的,他上學的時候就很少跟同學交往,大學畢了業就跟人家斷了聯繫,工作中的同事又都是他的下屬,他幾乎沒有什麼可以交心的朋友的。有幾個相熟的同事我也打過電話,都說不知道。”

我不甘心,拿出手機開始翻弄,想在微信、QQ上給他留言,最終卻都放棄了。

我嘆息着寫道:“媽媽,哥哥既然成心不讓我們找到他,我們是找不到他的,現在我們只能等到他自己回來了。”

米佳又開始哭泣道:“不行啊,芯芯!你忘了他還病着嗎?一個人出門在外又不會照顧自己,萬一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你畢叔叔交代啊?”

我心中發急,霍然起身寫道:“媽媽你說得對,我現在就去找他。”

米佳驚疑道:“你要去哪裏找他?”

我寫道:“我想去媽媽的家鄉碰碰運氣,說不定他真的去了呢?媽媽你想,承澤哥哥心中壓力太大,他一心想避開我們,他一定不會到人多的地方去。雖說他已經在國內生活了六、七年,卻一直忙於學業和工作,可以說對哪裏都不熟。在這種情況下,他說不定就會去媽媽的故鄉看看呢!”

米佳被我的話打動,不由得點頭道:“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去碰碰運氣再說,芯芯,媽媽陪你去!”

我搖頭寫道:“不必了,媽媽。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你身體不好,經不起長途旅行,何況畢叔叔說不定會回來,公司里的事情也要你操心。所以,媽媽你就留下來等消息,我一定會找到哥哥的。”

米佳道:“可是,媽媽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啊?”

我笑着寫道:“媽媽,你別忘了我可是剛剛經歷過半年的自駕長途旅行考驗的啊!這次不過是去一個只有千里之遙的小山村而已,有什麼可擔心的?”

米佳猶豫道:“那你要告訴你家裏才行啊!”

我寫道:“好的,我這就回去準備一下,哦,對了媽媽,把哥哥的衣服和藥品收拾一些給我帶着吧!”

米佳急忙去收拾了一個包裹出來,我又安慰了她一下,便開車回到家中。

我回家以後打開電腦查詢了一下,發現媽媽的老家距離我們居住的城市足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是中原腹地的一個小山區,現在交通發達,有高速路和國道直通縣城,但是從縣城到鄉村的路況情況不明。

我猜想如果畢承澤真的去了那裏,他應該是乘坐火車的可能性更大。因此我決定駕車前往,文宇的越野車幾乎可以對付一切不良的路況。

於是我收拾了一些衣物用品,還有食物和飲水,晚上文宇和孟雲曦下班回到家中,我便向他們說明了情況。

二人都為畢承澤感到擔憂。文宇開口道:“文芯,我想承澤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畢竟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但是既然他有病在身,我們還是出去尋找一下好些,否則你和米阿姨都不會安心。我還是那句話,出門在外一切小心,隨時跟我們保持聯絡,早點回來。”

我寫道:“好的。但是我覺得這件事不必告訴爸爸媽媽,免得他們擔心。若他們問起,就說我又出去旅行了,我們要保持口風一致。”

文宇和孟雲曦都點頭同意了,於是我告辭回房間休息,爭取第二天早些出發。

這一次開車上路,我的心情與上一次截然不同。我沒有了欣賞沿途景緻的閒情逸緻,兩隻眼睛只想盯着路邊的行人看,而且專盯那些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幻想着畢承澤此時就在路邊行走,之後我便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將他帶回家。

但是這個幻想卻一直沒有變成現實,這一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高速上行駛,一個行人也見不到。即使在國道或省道上經過的時候,我也只見到了一些在田野中勞作的農人,即便有人在路邊行走,也沒有我心心念念的那個高大人影。

第三天,當我在一片迷濛的夜色中終於將車子停靠在那座叫做“康山縣”的小縣城中最大的一家旅館的停車場上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落淚了。

我將頭靠在方向盤上,心中一陣陣吶喊:“畢承澤!你這傻瓜!你在哪裏?!整整三天了,你不給我們你的消息,你是要做什麼?你是在報復我嗎?別讓小爺找到你,否則要你好看!”

我哭了一陣,擦乾眼淚下車,拿了簡單的行禮到旅館前台辦理了住宿手續。順便跟那個溫婉和氣的女老闆打聽是否見過一個高大的男生。

那女老闆見我不會說話,態度更加溫和,笑道:“小姑娘你是在找你男朋友嗎?小兩口鬧彆扭了?呵呵。不過我還真是沒有見過你說的那樣的男孩子呢!”

見我神情黯然,她伸出一雙圓胖的手掌拍拍我的胳膊道:“小姑娘不必難過,小兩口鬧彆扭嘛沒什麼大不了的,等他氣兒消了自然就來找你了!呵呵。”

我勉強笑着對她點點頭,拿了房卡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我拿出手機,連上網絡,跟米佳聯繫。

米佳留言說畢傑已經回國,只是依舊沒有畢承澤的消息,我只得安慰她不要着急,告訴她明天一早我就趕往她的家鄉,那個叫做“下檯子”的小山村。

三天以來我一直在趕路,身體非常疲倦,於是便將手機關機充電,匆匆洗漱之後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前台退房,順便向女老闆打聽下檯子村的路。女老闆有些驚訝道:“小姑娘,你要到下檯子去尋人嗎?不瞞你說,我家掌柜的有一個大伯父就是那個村的,只不過現在早就搬到鎮子上去住了。那下檯子村現在只有不到五戶人家,都是一些老人家,你男朋友不太可能去那裏的吧!”

我不好向她解釋什麼,只好點頭道謝,駕車離去。我按照那旅館老闆指示的路徑向南直行,離開縣城以後轉而向東,大概走出三十公里之後,見到路邊一塊藍底白字的路牌,寫着:康泰鎮。我心中暗喜,心道還好沒有走錯路。

於是我將車子開上了一條狹窄的鄉間公路,半個小時之後,我就置身於一個小鎮子上。鎮子規模不小,不下千戶人家,一條幹凈整潔的主路將鎮子分成兩個部分,路邊有很多店鋪、飯館等等。

我心急趕路,便下車買了幾個燒餅,之後向人打聽去往下檯子村的路。那個賣燒餅的小個子告訴我,去往下檯子村的道路只有一條土路,前幾天下雨發了洪水,有一座小橋被衝垮了,現在正在搶修。那裏離下檯子村還有大概二十公里的路程,車子是開不進去的,只能步行。

我道了謝,駕車繼續前行。車行不過十幾分鐘,果然見一群人正在修一座垮塌的小橋。

見了我的越野車,那個管事模樣的漢子湊上來說道:“小姑娘要去下檯子嗎?橋塌了,車子過不去的,還是回去吧!”說完轉身繼續指揮着手下人幹活去了。

我下車四下打量,見那小橋已經徹底垮掉,工人們此刻正在重新打地樁壘橋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將小橋修好。

但是這根本難不住我,我來到那個管事的身邊,問他是否有停車的地方。

那管事見我是個啞巴,面上便露出幾分同情,指着不遠處林子邊上一座籬笆院說道:“小姑娘,你可以把車子停在那座房子旁邊,放心,沒有人會破壞你的車子的。”

我笑着點頭致謝,把車子停好,將一些食物、水還有一些衣物藥品放到一個背包里,戴上一頂遮陽帽,拿了一把登山杖就出發了。

那好心的管事見我執意要前行,便走過來扶着我過了小河,一邊說道:“說來也怪了,昨天上午大概也是這個時候有一個小夥子也跟你一樣非要往下檯子村去,也不知道那個快要廢掉的小村子有啥可看的。”

我被他的話驚到,腳下一滑,差點坐到水裏,幸虧那管事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我。我好不容易站穩,拿出手機,找到一張畢承澤的照片給他看,問他是不是這個人?

那管事的倒聰明,很容易明白了我的意思,看了看畢承澤的照片,搔了搔頭皮猶豫道:“看着倒是挺像,不過昨天那人看起來可不像這個人這麼精神,那小夥子比這個人瘦得多,看起來像是生着病的樣子。”

我眼眶一紅,急忙點頭致謝,腳下用力加速,很快過了河,回身告別了管事的,大步向前行去。

那好心的漢子猶自在我身後喊道:“小姑娘!這路上‘野吧’,狼是沒有,但是有時候會有山兔子,不用怕,就算是蛇也不敢傷人的!”

我微笑着回身向著他揮手,心裏是滿滿的感動,充滿了希望。

我敢肯定管事人口中說的那人一定是畢承澤,不禁喜出望外,腳步輕快迅捷,也感覺不到背上背包的重量。

這是一條常見的鄉間小路,道路很窄,僅容鄉村的畜力車通過,路中間生長了一溜兒雜草。草們的長勢旺盛,幾乎要將兩側的車轍印兒淹沒了。道路兩旁是一片片雜樹林,樹木多數矮小細嫩,間雜着大片的灌木,偶爾可見一兩處紅的藍的各色野花點綴其間,景色可以說是十分優美。

我心情愉快地行走在這樣的道路上,忍不住積習發作,拿出相機不時地拍幾張照片。等到我想起來要看看時間的時候才發現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上,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步行了將近兩個小時了。

我向四周打量,發現前面不遠處有一處樹蔭,於是加快腳步走過去坐下,拿出一瓶水和一個燒餅啃起來。許是走路走得多了些,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計,便是這普普通通的燒餅也成了無上的美味。很快,一個燒餅被我吞下肚,一瓶水也喝下了大半。

稍微休息了一會兒,我便重新背好背包,繼續向前走去,估計用不了兩個小時便會到達目的地了。我一邊給自己打着氣兒,一邊加快了腳步。又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我的眼前居然出現了一左一右兩條岔路,眼前是濃密的雜樹林,看不清這兩條路都是通向何方。

我開始犯了難,後悔自己思慮不周,沒有將路況打聽明白。該走哪條路呢?以我多年來遊歷在外的經驗,像這樣的鄉間小路,一旦走錯,便可能去往錯誤的地方,不會那麼容易繞回來,除非你原路返回。

於是我便仔細觀察,看看是否有什麼蛛絲馬跡可以證明這條路是有人走過的,那個管事的不是說畢承澤昨天剛剛來過嗎?他也是步行進來,說不定會留下腳印之類的痕迹。

我低頭尋找了一會兒,還真的被我發現了一個模糊的腳印,腳印很大,一定是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留下來的。

我心裏無比興奮,毫不猶豫地沿着發現腳印的右邊的小路向前走去。想到過一會兒就能夠看到心心念念的人了,我愈加興奮,簡直想放開嗓門高歌一曲。但是張了張嘴,我終究還是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不禁心下黯然,只得繼續默默前行,剛剛的興奮勁兒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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