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徐長民扭身看了一眼垂着眼睛,一聲不吭的周子青,這孩子靜靜的,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情緒。光他一個外人,站在這裏聽,都聽得心裏難受,忍不住憋火。更何況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直直面對自己僅有的親人對自己惡語相向,甚至費勁心思想把她送走,怎麼受得住。
“村長,你說話啊,現在情況就是這樣,她不是我生的,我自己都活的苦哈哈的,沒能力也沒錢養。村裡鎮上幫着想想辦法吧。”劉桂萍現在打死一根筋耍無賴,她就撒手不管。
徐長民哪會看不懂劉桂萍眼裏那點小算計,皺着眉火氣就上了,“劉桂萍,這事你一人說了不算,孩子有親姥姥在,輪不到你做主。”原本想說孩子有舅舅,可一看到這會徐長勝這會正在氣頭上,正恨不得打死扔了合他意。
“我嫁到這個家十幾年,怎麼就不能當家做主?我媽年紀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體不行就躺下了,她怎麼照顧?她將來都需要我和長勝照顧呢,還想甩個包袱留給我們?她答應,也得看我願意不願意。”劉桂萍壓根沒把徐奶當回事。
徐奶這麼些年,一向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圖的什麼?圖將來老了有人養。人都靠着她生活吃飯,有什麼資格和她唱反調?
徐長民眼神厭煩的睨了一眼潑婦般的劉桂萍,懶得理睬她說的話,只擰着眉看着徐奶,說:“嬸子,你們這個家你輩分最高,長勝兩口無論說什麼,我就聽你一句話。”
說完,伸手把冷靜過頭的周子青推到徐奶跟前。
周子青驟然抬起頭,只面無表情的看了徐奶一言,什麼話都沒有。
“嬸子,這孩子打小你給帶大的,剛在門口哭的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自己哭着求我,把她送走。說實話,孩子在這個家裏生活也受罪,還不如送到福利院那裏。可嬸子啊,我得先問一句,長慧要是哪天回來了,伸手找你要孩子,你怎麼辦?”
徐奶木愣愣的怔在哪,驀地,晃過神來。雙手掩着嘴,泣不成聲。嗚嗚咽咽,模模糊糊喊着長慧的名字。
劉桂萍胳膊肘捅咕徐長勝一下,見他還沒動靜,她自己倒先氣急敗壞喊起來,“徐長慧還有臉回來?娘老子不管,孩子不要,自己舒舒服服跑了。她還會回來?回來村裡吐沫星子就能淹死她。不說別的,這麼些年,心裏哪怕還有一絲絲良知在,都該往家報個信。不給錢不寄吃的,問自個娘,自個孩子好不好行吧?沒有!這些年隻言片語一個字都沒寄過來。說她死在外面,我第一個相信......”
“啪”地一聲耳光,又快又狠的打在劉桂萍臉上。
劉桂萍整個人捂着臉,驚呆了。
不光劉桂萍震驚,旁邊人都驚駭住了。
周子青微楞。
徐奶原本坐着的,誰都沒想到她倏地一下衝過去給了一巴掌。
清脆響亮的一記耳光,打蒙了所有人。
等劉桂萍晃過神,眼神猙獰兇惡,尖叫一聲,張牙舞爪的撲過來。
徐長民一看,急急擋在徐奶跟前,攔着一副要撕人的劉桂萍,“長勝你他.媽要看你媳婦打你娘?”徐長民怒喝一聲,都什麼時候了,徐長勝還穩噹噹坐在一旁不管不問,頓時火氣上來了。
周子青反應過來,拉着徐奶往後退。
“老不死的你敢打我?忘記你靠誰活着養老?還敢打我?我說徐長慧怎麼了,有臉做,還不許別人說。我要是她,我都沒臉活在這世上。你也不打聽打聽村裡都怎麼說她的,髒的臭的,她倒是來者不拒....”劉桂萍聲嘶力竭地狂叫。
周子青眉頭緊皺。
周長民胳膊上被指甲撓了好幾把,這會聽劉桂萍嘴裏胡沁,尤其當著孩子面,說這些。黑着臉衝著徐長勝喊,“徐長勝,把你媳婦拉走,當著孩子面,她嘴裏都說的什麼話,能聽嗎?”
徐長勝嗤笑一聲,不耐煩的站起身,一把拽着尖叫撒潑的劉桂萍往後拖,“喊什麼喊?嗓子你不疼?”訓斥一聲,又黑着臉瞪着徐奶。
徐奶微微喘着氣,額上幾條深深的皺紋洗像是藏着這些年的心酸經歷和痛苦折磨,苦難在她身上留下烙印,壓得她背脊彎駝。一向混沌不清死灰一般得眼睛,此刻卻迸發出一絲生機,像是黃昏落幕下的一抹夕陽,又像是生命即將熄滅前對人間僅有的一絲眷戀不舍。
蒼老的手指微顫的指着憤怒爆喊的劉桂萍,“你...你給我走,滾出這個家,我這多年忍着你讓着你,我還沒老到不能動彈,你就敢當著我的面,詛咒長慧死,你個惡毒的毒婦,你給我滾~”這麼多年的隱忍,悲愴淚下。
“讓我滾?你老糊塗了吧,這個家整個都是我的,連你都要只靠我養,要滾的是這個小畜生。”劉桂萍一把推開徐長勝,瞪着眼睛撒潑大喊。
“這個家是我女婿,外孫女的,我住這天經地義。我以後也用不着你來養,我有手有腳,有田有地,能自己養活。倒是你,往後別隨意別人家。”徐奶緊緊握着周子青的手不發。
周子青察覺到徐奶整個人在發抖,不由的攥緊她的手。
“你女婿?你女婿在哪呢?徐長慧光明正大給周明松帶綠帽子,孩子都不帶走,還會認你這個丈母娘?媽,你是故意招我笑呢。”劉桂萍忍不住大笑。
徐長勝微微夾着眉頭,粗聲粗氣的往徐奶跟前走了兩步,周子青心頭一緊,拉着徐奶往後退兩步,眼神防備的盯着他。
徐長勝看看小的,又看看老的,看着小的那個護着老的,原本黑沉的臉,忍不住笑出聲。“說這房子是周明松的?是他的又怎麼樣?我是你兒子,你能住這,我就能天天過來,我他.媽見天過來打這小崽子,我看誰敢放個屁!”
“徐長勝,你他.媽個混蛋,你說的是人話么?”徐長民見不得徐長勝猖狂無賴的樣,氣的橫眉怒眼,渾身發抖。
可徐長勝脾氣不好,在徐家村是出名的,真要鬧僵起來,還真沒敢攔着他。
“我勸你他.媽少管我家閑事。老子上脾氣,連你都敢打。”徐長勝一把扯開胳膊上紗布,狠狠掐着胳膊上的三寸傷口,只掐的血珠子又冒出來。
旁人光是看一眼,都覺得胳膊發疼。
他眼睛瞪得滾圓凹凸,額角上青筋隨着呼吸的粗氣一鼓一漲,臉頰上肌肉抽搐,忿怒的看着周子青說“小畜生,你有種。知道我媽為什麼不把你送走?覺得這些年,就她對你還算好是吧,哈哈哈,能生出徐長慧和我這樣的人...,她自己就沒問題?哈哈哈,因為什麼知道嗎?因為——徐長慧生你壞了身體,這輩子就只有你一個孩,懂么?她在外面跟多少人都沒用,她生不了。年老色衰沒人要,在外面混不下去的時候,你就是她的搖錢樹。我媽養着你,就是給徐長慧留條後路在。
她是不是經常對你說,你.媽只是一時想不開,她會回來的?”
徐長勝像頭被激怒的獅子,撕開自己傷口,看自己流血,也要讓別人疼。
周子青扭頭看向徐奶,她一下子想到她放到薑黃衣柜上落灰爛掉那張全家福照片。如果不是她穿過來,原身那張全家福怕是還會幹乾淨凈擺放桌子上。
徐奶整個人僵直不動,眼睛荒亂躲閃,張開又合上的嘴,對着周子青冷靜的眉眼,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徐長勝胸口積攢的憤怒和鬱氣,一下子釋放出來,那種渾身上下的舒適,比打人發泄后還要輕鬆舒服。而他還想再多說點,“她可不是無緣無故對你好的,當然,她對你也不怎麼好,偷偷煮個雞蛋給你,就把你收買了。”
“閉嘴,你趕緊滾。”徐奶氣的渾身顫抖。
劉桂萍可不知道徐長慧還有這私隱在,樂的當笑話聽。不會下蛋母雞,還能有啥還下場。
“媽,村東那住不了,這幾天我去她娘家幫忙種地,等回來咱們就能一家團聚,到時候,房子和地咱們在好好談談。”徐長勝被劉桂萍念叨房子念叨的耳朵起繭子,加上村東老房子確實潮濕發霉不能住。
撂下話后,甩甩受傷的胳膊,對着劉桂萍說,“愣着幹嘛,去村衛生所拿點葯去,想疼死我是吧?”
劉桂萍哪想走,可想到還要去她娘家幫着耕地種田,走前陰陽怪氣的對着徐奶喊了一聲,“媽,原本當你是疼孩子的,不想私下算盤打得挺精明啊。徐長慧這一走多年,手裏頭要是有兩個,那還好,要是一事無成,等着別人來養....嘖嘖,可真是把人坑到泥底里了,說不定離開這家還是好出路呢。”劉桂萍心裏耿耿於懷就是房子,這輩子沒有自己的房子,她睡覺都不踏實。
宅基證上寫着周明松,可村裡誰不知道人家壓根不打算回來了。親生孩子都拋下不要,就是要徹底斷絕關係。這房子擺明誰住就是誰的。
沒有周子青這一茬,整個徐家村誰比他們更有資格住這裏?
劉桂萍心裏,還是想把人送走,走了最省事。徐長勝兩口一走,徐長民看着沉默不語的徐奶,又看看一臉冷靜過頭的周子青,只能皺緊眉頭,對着周子青交代兩句,“要是徐長勝再來...再來....”嘴裏吐出無奈的氣,還真是一點辦法沒有。
徐長勝那狗脾氣,大傢伙一起還敢上去頂一頂,單獨一個兩個,還真沒人敢惹他。嘆了一口氣,“自己當心些,保護好自己,他們說的那些狗屁亂造的話,也別往心裏去。”徐長民聽了一肚子糟心事,心情陰鬱的走了。
人走光,就剩下一老一小。
周子青冷靜的眉眼,這會嘴角一揚,譏諷笑了,“姥兒,我媽要是能隨你這點多好?估計就不捨得把我扔下了。”說完話,也不看徐奶,自己踉踉蹌蹌的瘸着腿,一蹦一跳的去找抽屜里找葯,她這腿舊傷沒好,又填新傷,真怕撂下後遺症可怎麼辦。
徐奶眼睛昏花身子一晃,差點栽倒。緩過一氣后,伸手扶着牆慢慢走到凳子上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彷彿入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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