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身步步海天涯

隻身步步海天涯

丘原之事並未如池鹿鳴預計那般儘快結案,不知是何原因,祈元帝並未插手干預,彷彿已忘記了他前段時間才使過的這把新刀,此刻完全沒有出手相救之意。祈元帝的冷漠不知是否寒了眾仕子之心,但肯定是助長了參倒丘原那拔人的氣焰。

丘原畢竟是刑部之人,刑部尚書某日約吏部尚書一番密談,次日,吏部便上疏,欲將丘原貶至蠻夷之地任縣丞,以了結此案。祈元帝收到摺子卻並不批,拖了幾日後,又有一二言官繼續以丘原德行有虧參他,不將他治罪誓不罷休。

讓丘原身負流言,池鹿鳴心懷愧疚。她日日為丘原之事掛心,外出得更勤快些了,借口看戲常往各大戲園子去,原因無他,只因這裏消息靈通,好過於她在府中胡亂猜想。

寶慶王在一旁冷眼旁觀,也不干涉她,只是隔三岔五宿在外邊,常常不回王府,聽說夜夜笙歌,酒樂歌舞。言官又抓住他,往祈元帝那裏參了幾回了。

鄭皇后召池鹿鳴進宮,用春秋筆法說了一車軲轆話,無非是教導她用點心思留住王爺。池鹿鳴硬着頭皮應了,出宮后,她臉色異常難看,估計現下從宮廷到朝堂,全上京都在看她的笑話——她無用,留不住自己的夫君。

可是她有什麼法子,這樣的婚姻生活同樣也不如她意。說是夫妻,其實大部分時間各不相涉,偶爾說些政事家事。沒有溫情、沒有依戀、沒有默契,她的心如同生活沙漠中,沒有情愛,遠不是她所期望的。再說她又能怎麼樣,他心裏裝着他的髮妻,她似乎也走不進他的心裏;而他也認為她的心已隨丘原出京去了,對她失去信任。這些都是彼此的死結,斬不斷,理還亂。

池鹿鳴悶悶不樂地回到王府,侍女在院門內等她,告訴她王爺回來了,正在議事廳。池鹿鳴在宮裏受了一肚子氣,正愁找不到他,她總不好意思去他的外宅,現下他回來得正是時候。

池鹿鳴氣沖沖往議事廳走去,小滿拉住她,苦勸道:“王妃,以柔克剛,勿要與王爺硬斗。”她哪裏肯聽,甩開小滿,仍氣勢洶洶走去。

到了議事廳,寶慶王正站立着與長史說事,竺平之見她來者不善,行完禮后,忙溜出去了。寶慶王毫不訝異,不急不徐坐下。池鹿鳴見他如此,眼冒出火來。幸虧她還未失去理智,讓下人們皆下去,待關上門后,再行發作。

“王爺是把這王府當旅舍了么?”池鹿鳴強責問他。

寶慶王皺了皺眉頭,道:“狡兔還有三窟,男人歇在外宅也正常。”

池鹿鳴氣道:“你以前也這樣?”她的意思是寶慶王以前也是這樣對待他的髮妻。

提及髮妻,寶慶王似乎有些不快,肅聲道:“那不同。”

池鹿鳴聽后,內心一陣酸楚,但她極是好強,並未顯露,少見地卑微道:“我固然不敢與先王妃比,可這是你的王府,不是我的,我倒像是鳩佔鵲巢了。”

寶慶王掃了她一眼,反嘴譏唇道:“我以為,我不在府里,王妃會更自在。”

池鹿鳴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半響才道:“那你休了我吧,王府還你,也還你自在。”

寶慶王仔細辯了辨她的神色,嘲笑道:“那位丘大人現在可是成了親了,原先還只是有婚約。”

池鹿鳴惱他每每提及丘原,恨道:“我們二人之事不必牽涉他人。”

寶慶王站起來,圍着她走了一圈,笑道:“王妃不必口是心非。”未及池鹿鳴還嘴,又嘻笑道:“若他此刻歿了,你還要我休你嗎?”

池鹿鳴見他口不擇言,氣不可抑:“何必咒罵他人,與他人何干!”

寶慶王道:“王妃似乎好是心疼?”

池鹿鳴見他東扯西扯,無法理喻,自己把話題拉回來:“我不想再為你守着這座王府了,我累了。”

寶慶王盯着她恨道:“你在這王府,有何不足?”

池鹿鳴對上他的眼睛,堅定說道:“我是人,不是求飼養之鳥獸!”

寶慶王道:“你之所求已得,我並未愧對你。”池鹿鳴聽他言下之意,竟是說自己嫁他是為王妃之尊榮,深覺委屈與侮辱,發狠道:“我現下成了全上京的笑話,我要這名頭何用!”

寶慶王迅速冷冷回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池鹿鳴氣極,再也顧不上儀態,用力摔碎了面前的杯子。她失了感情,又未得到婚姻;她一心想求琴瑟和鳴,如今卻是南轅北轍。絕望與失落,挫敗與灰心齊涌心頭。她盯着面前的杯子碎片,忍不住流下淚來,她稍微別過臉去,並不想被寶慶王看見。

寶慶王已看見她在流淚,他雖略微有些歉意,但心裏因她為丘原的挂念而積累的不快並不能消除。說不清是愛還是憐,他不再譏諷她,也不再刺激她,就在旁邊冷冷地看着她。

池鹿鳴略微平靜了些,她抬起頭,看了看這屋子,堂皇的陳設、嶄新的桌椅,陽光照進來,莊嚴而大氣。她忽然覺得這就是個笑話,她自己忍辱負重、含辛茹苦了這麼些年,最終也沒得到屬於她的感情與婚姻。這座王府就像個冰窖,她的心都寒了;她與寶慶王所隔不過咫尺,卻跨不過彼此心中的坎。

她累了,吵不動了。她理了理自己的儀容,默默地走了出去。下人進來收拾,寶慶王獨自坐下,面不改色,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又過了片刻,阿塗來報,王妃叫人備了車馬出去了。寶慶王問:“帶了東西嗎?”阿塗道:“什麼也未帶。”寶慶王放下心來,她能去哪兒,終會要回來的。

正如寶慶王所料,池鹿鳴當然沒有地方可去。她在上京並無娘家,只有一個沈宅,且舅父長年又不在此地;她也沒有朋友,即使有,她也不可能去哭訴。她早已習慣一個人面對痛苦,一個人獨自消化。

池鹿鳴吩咐車駕繞着城反覆走,終走到城門關了,街道上都再無人馬了,才不得不回去。待回到王府門口,池鹿鳴希冀寶慶王已然離去了,她不想再面對他。

寶慶王並未休憩,自在四物樓讀書。待到下人來報王妃已回來了,他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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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幾度隔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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