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計劃
回到巫山後，師紅葯看着眼前的一切頗為感慨。
數月前回來的那一次只是匆匆而過，根本來不及體會和感悟什麼，如今正式回家，她忽然有種心安和如釋重負的感覺。
百里長淵也心中感慨萬千。在師紅葯遇到楚輕寒之前，他和師紅葯每次出去遊走一段時間后，都會回到這裏，休息整頓一段時間才再次外出。這一次，他們終於又能回到這裏。
“先去大殿吧！”師紅葯說完，便朝峰頂的巫神殿走去。
百里長淵點點頭，也跟隨她一起上山。
來到大殿後，師紅葯轉過身看向百里長淵。百里長淵剛要問她怎麼了，就見她突然伸手朝自己頸上摸來。
“做什麼？”百里長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師紅葯往回掙了下手腕，見他鬆手，再次朝他頸部摸去，同時說道：“幫你解開它。”
她用手指輕輕觸了下他頸上的金環，金環瞬間變大並向上飛起，離開百里長淵后又瞬間變小，套上師紅葯的手腕。
至此，戴在百里長淵頸上長達千年的混元陰環終於被摘下來。
百里長淵十分詫異地摸向自己的頸部，不禁問道：“你不怕控制不住我？”
“你若真想毀天滅地，光有這環也控制不住。”師紅葯嘆了口氣說，“以後這世界如何，全看命運如何安排吧，我不再干預了。”
她現在哪還顧得上這世界如何，恐怕自己連千年之戰都撐不到了。她還惦記着神秘人要找混元雙環的事，此時把混元陰環收回來，就是想着臨死前做好處理。
若是那神秘人此時找來巫山要混元環，她還有百里長淵這個幫手；若神秘人的目標就是螣蛇，那放開對螣蛇的束縛，就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百里長淵見她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忍不住故意刺激道：“你不是巫山神女嗎？不憐憫天下蒼生了？”
“死前還是要憐憫一下的！”師紅葯重新打起精神，突然伸手摸向他的胸膛，正色道，“所以，拜託你不要現在就大量地吸收靈氣，不然方圓千里的靈氣都將在短時間內被你吸干。”
螣蛇的修為被巫山下的陣法消磨掉大半，他若是急於恢復到巔峰時期，恐怕半個神州的靈氣都不夠他用的。
吸干靈氣倒也沒什麼，頂多讓修士們難受幾年，等靈氣漸漸恢復就好了。可這樣一來，騰蛇的身份就徹底暴露了，世人會以為是巫山豢養了騰蛇這種上古妖獸，想置天下修士於死地，那巫門的聲譽就徹底毀於一旦了。
百里長淵感受着胸口上那隻柔軟的小手，低頭望進她的眼睛，做出保證：“好，我答應你。”
能與她在一起就好，至於修為何時恢復，對他來說反倒不重要了。尤其他此時心裏因為她的主動接觸而歡喜，她想要什麼，他都願意答應。
師紅葯見他爽快答應了，收回手，沖他感激一笑，然後又道：“這間神殿就給你住吧，我去住陽環世界裏的竹舍。”
“不可！”百里長淵怕她忽然躲進小世界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為何不可？”師紅葯有些不解，“之前你不是總埋怨我把你關進陽環小世界嗎？現在我和你換，給你自由！”
百里長淵抿緊雙唇，直直地盯着師紅葯的雙眼。以前他確實埋怨過，可他現在卻很喜歡那裏。那裏外人進不去，他和師紅葯一起待在裏面時，從不會被外界打擾，清凈得很。
“那竹舍內，有我的東西！”情急之下，百里長淵終於想出借口。
師紅葯點點頭，說：“那好，我們一起進去，然後幫你收拾東西！”
她心念一動，便帶着百里長淵一起進入了陽環小世界。兩人慢慢朝竹舍走去。
來到竹舍前，師紅葯說：“你進去收拾東西吧，我在門外等你。”說著，她便轉身朝屋前的那條大河看去。
百里長淵雖在這裏住了千年，但實際上並沒有存放什麼東西，平日裏需要用的，之前也都是放在項圈裏了。那項圈的儲物空間是師紅葯特意開放給他的，他用着也十分方便。
但既然話已經說了，他還是進屋去磨蹭了一段時間，並趁此時間拚命想要如何留在這裏，最好是和她一起住在這裏。
就說想洗澡，這裏的河更深更大！百里長淵打定主意后，終於從屋裏走出來。
他來到師紅葯身邊，還不等開口，就聽師紅葯指着對岸說：“長淵，你去過那裏嗎？”
百里長淵剛被關進來時，無時無刻不想出去，確實將周邊全都探索了一遍。
“過不去，岸上有結界。”他如實回道。
師紅葯不禁莞爾一笑，然後解釋道：“那結界是我設的！”
“那你還問我！”聽起來有些埋怨之意，但百里長淵望着師紅葯的眼神，明顯是愉悅的。他喜歡與她這樣交流，喜歡她像剛認識時那樣調皮。
“長淵，”師紅葯望着對面的山坡忽然正色道，“對面葬着我的師祖、師父，還有我的徒弟。等我死了，希望你能幫忙，把我也葬在那裏。”
百里長淵忽然心中一痛。“你……”
師紅葯扭頭沖他一笑：“放心吧，等我死後那結界自然會消失，到時你就可以去對岸了！”
我怎麼可能讓你死？百里長淵垂下眼睫，掩藏起所有情緒，只輕聲說了句：“那你得讓我能隨意進出這裏才行。”
“嗯。”師紅葯立即答應。她伸出右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中指上化作戒指的混元陽環忽然亮了一下。
“好了！”師紅葯收回右手，沖百里長淵微微一笑，“現在你算是它半個主人了，可以隨意進出這裏。”
百里長淵點點頭，心中卻道：不能讓她察覺，先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走吧，我送你出去！”師紅葯說著便要往草地那邊走。
百里長淵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見師紅葯回頭納悶地看他，他立即道：“我餓了！”
“噢，對了，你最近應該都沒怎麼吃東西！”師紅葯這才想起此事。她讓百里長淵不要隨便吸收靈氣，那就得讓他吃飽才行，不然他肯定會因為能量不夠而難受。
“我去看看這裏還有沒有吃的！”師紅葯立即朝竹舍走去。
百里長淵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像凡人夫妻那樣過着柴米油鹽的日子也很好，總比獨自一人孤寂地待在時光長河裏要好，比整天勾心鬥角、與天爭命也強不少。
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何喜歡那段和她一起去東州的日子了。在那裏，他們兩個誰都不用法力，像凡人一樣吃飯睡覺，像凡人一樣感受饑寒交迫，像凡人一樣互相幫助、抱團取暖。只要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怎樣的生活都能過下去，日子永遠也不會無聊……
師紅葯沒有在屋子裏找到任何食物，只在自己的儲物空間裏翻到幾顆辟穀丹。她跑出來將辟穀丹遞到百里長淵手中，歉然道：“今天回來得匆忙，沒準備什麼，明天我再給你做吃的吧！”
百里長淵點點頭，並沒有抱怨，反而溫聲道：“好，那我先出去了，你早些休息！”
師紅葯目送他離去后，這才轉身回屋休息。她躺在床上，想自己這一千年究竟都幹了些什麼，究竟做得對還是不對；又想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及巫門下一代掌門人的事。
她許久未曾如此放鬆過，想着想着竟然沉沉地睡著了。
天光大亮后，她睡到自然醒，久違地伸了伸懶腰，然後便聽見外面有響動，急忙爬起來走出屋子。
遠處河水中，浪花正在翻滾，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水下涌動。
她正戒備着仔細觀瞧，就見一條巨大的黑蛇突然從水中鑽出，半截身子直直地立在水面上，高達數十丈。
“百里長淵？”師紅葯認出這條蛇來，忍不住輕喚一聲。
那蛇從高處看了她一眼后，突然朝她俯衝過來。師紅葯沒有驚慌，也沒有躲避，就那樣站在原地安靜地面對這一切，就好像如果下一刻她會死去，那她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巨蛇碩大的頭顱如小山一般衝過來，眼看就要撞到師紅葯卻又戛然而止。然後，它緩緩地又往前移了一點，用自己的尖吻輕輕碰了下師紅葯的臉。
師紅葯見它身上不帶半點殺氣，忍不住輕輕一笑，順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說：“你若真吞了我倒也好，連埋我的地方都省了。”
巨蛇縮回身子，重新沒入水中，再次在河裏翻騰起來，盡情地游泳嬉戲。
師紅葯坐在岸邊，邊看邊朝它喊道：“對不起！這麼久都沒讓你痛快地洗一次澡！”
巨蛇在河裏玩耍得差不多了，便突然身形一閃，消失不見。片刻后，一個人影從水中鑽出，朝岸上走來。
百里長淵精壯白皙的胸膛逐漸露出水面，然後是塊塊凸起的腹肌……
師紅葯見他沒穿衣服，急忙站起身轉過去，說道：“走吧，我們出去找吃的！”
百里長淵一直走到她身後，怕她尷尬，終於心念一動，身上重新被一套黑衣所覆蓋，然後接着她的話問道：“吃什麼？”
“後山應該有果子，吃那個吧！”師紅葯並不熱衷於做食物，所以向來都是吃不吃都行，吃什麼都行。
“好，”此時的百里長淵，不僅沒有挑嘴，還欣然答應，“你在這等着，我去采！”
還不等師紅葯攔住他，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師紅葯想了想，覺得還是交給他吧。她之所以解除所有對他的限制，就是覺得他並不像古書中記載得那樣兇狠殘暴。她得教會他如何正常地維持生命才行，這樣等她隕落後，他也不至於變成危害蒼生的禍患。
師紅葯坐在涼亭里等了沒多久，百里長淵便捧着一些果子回來了。他將果子放到桌上，同時又拿出一小壇酒，說：“在神殿的儲藏室里還找到一壇酒，聞着不怎麼香，不知道還能不能喝。”
“我看看！”師紅葯接過酒罈聞了聞，“這應該是秦糾釀的，時間太長酒變濃了，所以才有些辛辣味。”
“那就別喝了，扔了吧！”百里長淵伸手就要去拿酒罈，
“不能扔！秦糾從不喝酒，這酒肯定是他給我釀的！”師紅葯急忙抱住酒罈，拍開他的手。
百里長淵忍不住白她一眼，卻也懶得再管。
師紅葯取出兩隻酒碗，給自己和百里長淵面前各放一隻，百里長淵卻直接將酒碗一扣，表示不喝。
她沒有再勸，兀自到了一碗，嘗了一口后抿了抿嘴說：“他這是用什麼釀的酒？感覺像是什麼奇怪的果子。”
“也許是看你賴在下界不走，耽誤他繼承掌門之位，所以下了毒藥吧！”百里長淵故意說道。
“不可能！”師紅葯白他一眼，“秦糾才不是那樣的人！”說著，她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若真的怨我，又怎會死在我的劍下……”一提起秦糾，師紅葯就萬分傷感。她再次到了碗酒，一飲而盡。
“秦糾……”師紅葯正要繼續說秦糾的事，卻發現自己的舌頭開始發麻。
“怎麼了？”百里長淵見她狀況不對，立即問道。
師紅葯忽然覺得渾身都綿軟起來，彷彿被瞬間抽走了所有法力。“酒……”她直接趴到桌子上，除了眨眼外，再也提不起更多的力氣。
“不提秦糾，你恐怕很難喝這酒。”百里長淵說著站起身來，“以前你總騙我，這次也讓你嘗嘗被我騙的滋味！”
這酒根本不是從儲藏室里找到的，而是他早在客棧時就勾兌好放在身邊的。
他的計劃中，有一環必須是讓師紅葯暈倒或無法反抗，但師紅葯的修為和見識擺在那，很難偷襲或用藥物騙她。
他去東州時，特意帶着鹿青青又去找了鐵榕樹一次，問它如何將一個法力強大的人迷倒。鐵榕樹的回答是它的樹漿就可以。於是他割破鐵榕樹的樹皮，用小瓷瓶接了一點樹漿。
他從東州回來找到金無敵他們后，便拿出樹漿研究怎麼對師紅葯使用。那樹漿微辣，直接喝肯定不行，放到飯菜里也沒用，因為師紅葯吃不了飯菜。最後，他想到了酒。
他在客棧里要了一壇酒，將樹漿兌進去，又趁着夜晚即將入睡時，找金無敵做了試驗。結論是，酒雖然變了一點味道，但還能喝；藥效也很好，一杯就能讓金無敵昏睡半個時辰。
光這些還不夠。百里長淵昨夜睡在神殿時，一直在籌劃此事。他忽然想到秦糾，便去儲藏室轉了一圈，最後找到秦糾留下的一壇酒。他將酒罈裏面的酒倒出后，又將自己兌好的裝入其中。
一切都很順利。此時的師紅葯渾身無力，只能強睜着眼睛瞪他。
百里長淵走到她身旁將她橫抱起來，然後朝竹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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