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角(2)
范希源頓時百感交加,腦子裏一片混亂。咬着牙,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緒,再次向床走過去。
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盡量把自己的呼吸壓到最低,生怕自己把這個人吵醒了。慢慢地他看清了,這個人並不是林子。她臉的輪廓比較長,雖然五官嚴重的扭曲拉長,卻絕對沒有林子那樣圓潤的曲線。
那林子到那去了呢?范希源頭上開始冒冷汗。
“老友,你不用擔心”,突然一個聲音從那具屍體的口中傳來,“除了我沒有人能夠動她。”
范希源再次飛快的退到牆上,緊緊的握住拳頭,雖然心裏還是有些害怕,可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它已經開始慢慢學着適應。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一定要纏着我?”
“我是誰?”那屍體居然像拉線玩偶一樣,動作僵硬,頻率卻很快,一下子就立了起來。她穿着是醫院的護士的衣服,低着頭,長長的頭髮垂掉在胸前。
“我是誰?”屍體抑制不住的大聲獰笑,從喉嚨里發出的氣流令人毛骨悚然,“老朋友,這麼多年了,我卻從未有忘記過你。”
窗外投進來的陽光,將那屍體置身於明暗光線的對比中,居高臨下的氣勢,讓范希源有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他眼睛的餘光看到了床頭柜上的花瓶。他將手上的汗悄悄地擦在褲子上,說:“可我從未見過你,又怎麼能談的上是朋友?”
“老朋友可真是愛說笑話,千年了,你還是沒變,縱然你換上另外一個軀殼,我還是認得出你。”屍體動了動,骨頭嘎嘎作響,俯下身來,腐泥的腥味變的更為濃烈,一字一句的說:“因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那屍體又一陣亂動,全身也隨之一陣亂響。像是磨蹭在自己的骨頭一般,聽得范希源手腳都是酥軟,喉結髮癢,使勁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被壓的太久了,身體也有點不大聽使喚了”,屍體從喉嚨里發出的獰笑有些氣流不暢,“不過這位姑娘的身體到是柔軟的很,動起來還算順暢。”接着,那屍體開始象甩皮筋般,左右晃動自己的雙手,啪啪的打在自己的背上。
“哈哈,看起來本王還沒老……”。那屍體似乎越說越興奮,越甩越快,骨頭髮出的聲響也越來越密集,與打在背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范希源聽的頭皮發炸,不知該如何打算,目光再次落到花瓶上。
突然——
嘭的一聲,范希源驚的回過頭來,一個東西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他頓時覺得鼻子一陣巨痛,眼冒金星,臉上有粘糊糊的感覺。
“哈哈,老朋友,這小姑娘的蓮藕味道還算不錯吧?”只見那屍體甩着兩管被血染紅的空袖,身子一顫顫的,床墊也發出嘰嘰呀呀的響聲。
范希源這才發現甩過來的竟是一隻手臂,一抹臉頰也是陰紅的血污,想到林子至今下落不明,當下又驚又怒,也顧不得那麼多,大吼一聲:“不管你是誰,你到底想要怎樣?”
“當年,你可是風流倜儻,卓爾不凡,遇事亦是冷靜異常,現在就忍不住啦?”屍體大笑着說:“要不要,再來點調料啊?”
說著,那屍體空袖一甩,一股鮮血從袖管中如泉涌般向范希源噴去。
范希源身子一躬,躲過血流,順勢向床頭櫃靠過去,一把抄起花瓶,跨上床,掄起肩膀便向那屍體的頭狠狠地砸去。
只聽的哐當一聲清脆的響聲,花瓶碎了——
范希源清楚的看到,無數的碎片插進了那屍體的頭裏,鮮血從頭皮中泛了出來,握在手裏的瓶頸卻不自覺的滑落。那個頭緩緩的抬起,從垂落的頭髮中露出一雙扭曲的眼睛,他想叫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的喉嚨已經被那屍體頭髮纏住了,而且越收越緊。
死亡的恐懼立刻涌了上來。是的,他能聽到頭髮在肌膚上滑動,喉結在一點點向咽喉畏縮,還有大腦急速充血的聲音,太陽穴的兩條象蚯蚓一樣的血管在膨脹。慢慢的他被頭髮撐離了床面,他雙手死命去拉扯纏在脖子上的頭髮,雙腳在空中亂蹬,企圖能找到一個落腳點。
我就要這麼死了嗎,小林子你在那?
范希源滿臉漲的通紅,頭向上仰着,張開的嘴裏口水直流。
他的腦子裏開始出現幻覺,有一道光,開始是一點點,然後就像開放的水閘,一下子就沖了出來,那道光就成了全部。有腳步聲,慢慢的由遠到近,越來越近,一個模糊的人影從光的最深處走來,越走越近,這個人頭上帶着一個斗笠,壓的很低,看不到臉;他穿着灰布麻衣,手裏提着一個黃色的長形包袱,身上有很重的塵土氣息,但超凡脫俗。他停下了,定了定,將頭上的斗笠緩緩摘下,那個人對他露出了笑容——
范希源!這個人居然是我!
他看上去很憔悴,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修邊幅,鬍子拉碴,臉上還有污物,但那雙眼睛裏卻閃爍着一塵不染的光芒,堅定而又自信。他微笑着,從嘴裏吐出四個字:“該回來了!”
“范希源!范希源,你在哪?”
一個聲音遠遠的飄了過來。
范希源立刻從幻覺中驚醒過來,可現實是他的命還掌握在屍體的手中,他拚命的撕扯着頭髮,可頭髮卻還在不斷的收緊。
“方雨帆,快來救我,快來……”,他心裏在瘋狂的呼喊,可惜沒有人能夠聽得到。
呯呯呯——
屋外卻是一陣槍響和驚呼。
他開始絕望,今天我死定了。他望着天花板,那裏有灰塵漂浮。心裏漸漸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然後就剩下不斷膨脹的憤怒,覺得自己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心有不甘,還有失蹤的林子,張偉文的死,這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覺自己是被別人利用的棋子,不,應該說是個傻瓜。就象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唯獨自己被蒙在鼓裏,當事情發生之後,自己卻不明真相的一命嗚呼。
“事隔千年,如今的你不過只是本王手中的一隻螞蟻,如果我願意,舉手之間便可讓你一命歸西。”
恍惚間,一個聲音從耳邊傳來,悠悠的透着傷感,那些話彷彿更像一聲嘆息,可這個嘆息卻能在頃刻間要你的命。
范希源聞言,掙扎着側目望去。一個男子依在窗台上,背對着陽光,頭上戴着一頂帽子,壓的很低,即便如此,仍擋住赤紅如血的嘴唇和白玉雕刻的下巴。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