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死角(1)
對大多數人來說護士這份工作是比較辛苦的,基本上每天就兩班倒,不是白班就是晚班,每天重複着千篇一律的事情,不厭其繁的回答一些她們都很難答上來的問題,比如什麼“我什麼時候能好啊?”、“我沒什麼大問題吧?”、“我會不會死啊?”等等之類的;唯一的不同便是面對不同的病人,和不同的病症,然後就是給他們按時按點喂葯、打針。
對年輕的小雲來說不是。她來市醫院已經有2年了,每天都快快樂樂的上下班,無論對待什麼病人她都像一個真正的天使,悉心照顧,永遠都是笑臉迎人,溫柔體貼;還經常和病人聊天,減輕他們的心理壓力。
現在也不例外,而且還有些擔心。
這個叫林子的女病人長的甜甜的,有點娃娃臉,本來是個招人喜歡的模樣,現在卻面若死灰,毫無生氣。進來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卻一直昏迷不醒,奇怪的是她心跳正常,脈搏清晰,醫生來了兩波都查不出原因。
小雲憐惜的撫摸着病人的手,心裏嘆口氣,如果她還好好的話,這該是雙多柔軟的手啊,細膩而又光滑。現在,即使今天的陽光充足,照在她的手上也是冰冷而又僵硬。絲毫感覺不到暖意。
小雲抬頭看着窗外,暖暖的陽光把她的臉映襯的精神爽朗,窗戶玻璃閃的她直眯眼睛,今天天氣真好,她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她站起身來想去把窗戶調整一下,一陣風吹來,把窗帘吹的嘩嘩做響。
林子像被刀割了一下似的,平靜的臉上痛苦的扭曲起來,從嘴裏吐出一聲呻吟,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小雲卻沒看到。窗帘被風吹的很高,她有點夠不着,只覺得風裏有了一股涼意。
一陣強勁的風猛地颳了進來,伴隨着嘩啦啦的聲音,一輛巨大的電車在窗前疾駛,強烈的陽光將車窗的折射下閃出耀眼的光芒,小雲驚恐的望着窗外,使勁揉着自己的眼睛,這是幻覺嗎?
病房的過道里有些嘈雜,可能是急診病房的原因,護士們忙來忙去,有幾個愁容不展的人或坐或站着,或許他們的親人正在裏面經受煎熬。
還有一個頭被包紮的像個大頭娃娃的病人目光獃滯地攤坐在休息椅上,一動不動。眼睛木木的望着前方,任由一隻青頭蒼蠅在面前肆無忌憚的飛行,發出嘲弄的叫聲。烏黑的瞳孔里人們走來走去,像是在放映的影片,他只是獃獃的看着,看着……
裏面的人定格了,那隻惱人的蒼蠅也終於住嘴,停在空中——
過道里變的死一般沉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不,準確的說象是被冰封了,聲音都凝固了。潮濕的寒意肆意遊盪,頃刻間薄薄的霧氣吞蔓延了整個過道。接着,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慢慢的籠罩過來,像一個移動的幽靈,將一切都吞噬在黑暗之中。可它卻停在林子的病房前,從門下面鑽了進去。
然後,在恐怖的尖叫聲里,病房陷入了一片漆黑。
市醫院距離警察局並不太遠,可惜這個南方都市路況並不太理想,十幾分鐘的車程居然花了半個多小時。
車還沒停穩,范希源就已經跳下車,急急忙忙往醫院大樓里跑。
“林子在104號急診病房”。方雨帆在後面喊。
大院裏居然一個人都沒有,范希源絲毫沒有察覺,心裏只想知道,就在他離開家裏的這段時間,林子到底怎麼了。一想到那冰冷的聲音,他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莫非是王媛媛也對林子……
他不敢往下想,握緊的拳頭又開始冒冷汗。
當他推大樓的門一剎那,頓時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毛骨悚然。
裏面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目光都齊刷刷的聚集過來,像無數把刀插在他的身上。那種目光是邪惡和怨恨的,有一種迫不及待想要立刻撲上來將他撕成碎片的衝動。更可怕的是,一個躺在推車上的車禍傷者歪着裂開的頭,眯着一雙三角眼惡狠狠地盯着他,絲毫不在乎已經暴露在皮肉之外的腿骨,任由陰紅的血液從傷口中溢出,嘀嗒嘀嗒的墜落在地,瞬間凝固成塊。
范希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裏面真冷,微微的喘息聲中,他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他拉了拉領子,沒想到每往前跨一步,每個人的目光都在跟隨着他。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估計是我臉色不大好吧。繼續穿過大廳往急診病房裏跑,穿過大廳,拐個彎走了不到20米便到了104號房。
他想都沒想推開門就進去了——
一陣風吹來,裏面有股強烈刺鼻的味道,像是腐泥潮濕的腥味。范希源皺了皺眉頭,抬頭看了看敞開的窗戶,外面陽光明媚。開着窗戶怎麼還有這麼難聞的味道,他沒在意便輕輕地在坐在床沿上。
林子很安靜的側卧在床上,被子幾乎把整個人都包住了,看不到臉,只露出幾抹青絲,凌亂的綣在枕頭上。一旁的點滴瓶已經沒了三分之二,藥液還在緩慢的一點一點往下掉,看起來打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范希源長舒一口氣,這裏似乎並沒有象在大廳里那樣寒冷。他將手放在林子的被子上,柔聲的喊:“小林子,小林子?”
林子沒動,卻從鼻子裏發出沉悶的呻吟。
“小林子?”范希源有些擔心的搖了搖林子。
見林子依然沒有反應,范希源便俯過身去,想看看她,卻被長發擋住了。
“小林子,對不起,我來晚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腦子裏回閃起最近兩天發生的事情,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鬱結。如果林子是因為他而受到無辜的牽連,他該如何去面對?
范希源輕輕地撩起林子散在臉龐的頭髮,映入眼睛的卻是——
他驚呼一聲,退到了牆上。
這一切太突然了,這張臉竟與死去的王媛媛母女倆一模一樣。那個人居然翻了過來,從變了形的鼻子裏,再次發出沉悶而又悠長的呻吟,像是被痛苦折磨,而發出的失去意識的聲音……
這是林子嗎?
這跟王媛媛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