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狠心
傾落坐在地上,冰涼一陣陣地傳到身上,雪穎的話猶在耳畔,“若是讓雪穎代替姐姐進宮,姐姐可願意?”
雪穎那時半開玩笑說的話,竟是當真的。
雪穎,姐姐是不想讓你身陷虎穴,甘願自己進宮受苦,你又是為何,為何要這般待我,從你來到舒家,姐姐自認沒有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卻害姐姐到這般地步!
心彷彿被剜了一刀,一滴一滴地滴着血,痛到無以復加。
飯時早已過去,沒人給她送吃的來。傾落想她明白了那女人——不,應該說是老鴇的“老規矩”是什麼意思,先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難而退,既而屈服。
可惜她舒傾落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屈服,自來只有別人屈服於她的。
八歲那年,爹爹的朋友送了他一匹烈馬,此馬乃是草原上的馬,天生野性,極難馴服。
爹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馴服那匹馬,最後只好放棄,眾人直呼可惜。
就在眾人都要離去之時,突然一聲“駕”,接着是一陣馬蹄聲,那匹青蔥馬就從眾人眼前沖了出去,馬背上執着馬鞭的女孩毫無懼意,任憑馬揚起馬蹄,肆意反抗,皆是穩穩坐在上頭,就在馬圍着馬場跑了幾圈后,眾人稍稍鬆了口氣,只見馬已經放慢了速度,明顯已屈服於這個女孩。
爹爹把她抱下來的時候,斥責了她一頓,傾落心裏卻滿滿的都是自豪。
眾人前來恭賀:“恭喜舒大人,果然是虎父無犬女啊!”
爹爹臉上雖然難看,心裏還是為有這麼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兒而高興的。
那匹青蔥馬後來爹爹送給了她作為生辰禮物,她常常騎着出去溜達。
傾落眼裏含了淚。
舒家百年清譽,若是出了個青樓女子,祖宗在墳墓里怕也要跳出來罵她了。
傾落已想好了自己的出路,若是到了避無可避的關頭,她會拚死保住自己的清白。
同是這樓里的人,境遇卻各有不同。
此時一間雅緻的閨房內,飄出悠悠的琴聲。
這便是幻花樓頭牌錦娘姑娘的房間。
錦娘調着琴,一旁的丫頭春兒道:“幻花樓這幾日又新來了幾個姑娘,別的倒沒什麼,只有一個大戶人家家裏出來的丫頭,讓媽媽極為棘手,已經關了好幾天了,到現在還滴水未沾呢。”
進了幻花樓的姑娘,脾氣倔的也算有的,不過至多熬不過兩天也就從了,媽媽的手段她們是知道的,她是寧願打死餓死,也不會放這些姑娘一條生路的。
春兒帶了幾分同情道:“我看這姑娘也是懸了,前兒我聽說媽媽一氣之下發了話,她要是再不從,就要她去做盲妓了。”
盲妓,乃是大秦達官貴人們最愛玩的姑娘,這些姑娘大多美貌,自小教些琴棋書畫,懂些禮儀,到了十三四歲的年紀,就會弄瞎她們的雙眼,逼做盲妓,供人賞玩。
不過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姑娘,都成了瞎子媽媽還怎麼做生意?除了被選做盲妓,遇上不肯屈從的,媽媽就會毫不留情地奪了她的雙目,讓她變成盲妓,乖乖聽她擺佈。
好好的姑娘,沒了雙目已是可憐,若再落到這種地步,就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來到幻花樓這些年,這樣的事錦娘也不是沒見過,不知怎麼,這次就動了惻隱之心,想救一救這可憐的女子。
想她當年,可不也是差點就做了盲妓嗎?
“是什麼人家的姑娘?”平常人家的姑娘,是不用費多大勁的,這姑娘為保清白命都不要,來歷怕是不一般。
春兒垂手道:“是太尉府的丫頭,聽說原先是舒小姐的丫頭,因為平時太嬌縱,無法無天,這次主母忍無可忍,就將她發賣出來了。”
錦娘略一思量:“太尉府?還有這樣的丫頭?”
春兒來了興緻:“姑娘是不知道,她還自稱是舒家大小姐,也真是太不自量力了,小姐再怎麼寵她,哪容得她如此僭越?”
錦娘對這丫頭越發好奇,一個丫頭若不是吃錯了葯,怎麼會無端稱自己是小姐?
難道又是……后宅里的事,難說得很。
不多時,錦娘便出現在了傾落門外。
門鎖着,門口仍有人把守着。
錦娘道:“把鎖打開!”
龜奴為難道:“這……媽媽吩咐過不讓任何人進去,錦娘姑娘……”
春兒在龜奴手裏各塞了一錠銀子,龜奴面露喜色,變了口氣:“錦娘姑娘,您可要快些,裏面的這個,可是難纏得很,您當心些。”
錦娘覺得可笑,難道裏面的還是豺狼虎豹不成,需要她當心?
屋內是一片晦暗。
只見一女子躺在地上,鬢髮散亂,從手腕處流出血來,地上已流了一灘。
不好!
錦娘快速走過去,抬起那女子的手,吩咐春兒:“快!”
春兒拿了隨身攜帶的金瘡葯給女子撒上,錦娘將手絹纏上她的手腕,血才算止住了。
錦娘扶過她,人已暈過去了,女子一張臉清秀可人,叫人移不開眼。有這樣一張臉,也難怪被慣成這樣。
錦娘拍了拍傾落的臉。
“姑娘,醒醒!”
連拍了幾下,傾落虛弱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張宛若天仙的臉。
“我……我在哪兒?”
“能說話,說明還有救。”錦娘與春兒一道扶她到床上。
傾落終於慢慢蘇醒過來,她看清自己身邊的人不是神仙,而是一個神仙一樣漂亮的姐姐。
“你……你是?”轉而,她覺得沒有必要,又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錦娘沒有回答她,而是問道:“為什麼要尋死?”
默了一默,傾落含淚答道:“沒有活路。”
原本她是不想死的,可試了幾次都沒辦法逃出去,再等下去不知等來的會是什麼,無論如何,她不能給舒家丟臉,思來想去唯有一死。
錦娘心裏明白:“我叫錦娘,你叫什麼名字?”
傾落脫口道:“傾……”,轉而一想,說她是舒家大小姐,誰會信呢?
“不過是個賤名,不提也罷。”
錦娘知她是想起了傷心事,便也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