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脅
傾落並沒有被放出去,錦娘與其說是救了她,不如說是把她從一個牢籠搬到了另一個牢籠。銅牆鐵壁,即便她是長了翅膀,也是飛不出去的。
再說錦娘哪能救得了她呢?她能想到的辦法,無非是讓自己屈服。這二字在她舒傾落的字典里是沒有的。
外面春兒慌慌張張地闖進來:“不好了姑娘,程媽媽來了!”
話音剛落,程媽媽就帶人闖了進來:“錦娘,你就這麼把人給帶走了,恐怕不合規矩吧?”
錦娘緩緩從紅木椅上起身:“媽媽可是有辦法馴服這丫頭?”
程媽媽留着傾落,就是因為她長得美,要是換了其他姑娘敢這麼抵抗,早就受了幾番皮肉之苦了。姑娘的身子最值錢,程媽媽深知這一點,才一直沒對傾落動手。
程媽媽輕哼一聲:“媽媽我別的本事沒有,對付這些個小姑娘,小菜一碟!”就算拿那丫頭沒辦法,她也不會在錦娘面前表現出來。
錦娘一笑:“媽媽是想用強的?我看這丫頭就算砸碎了她的骨頭,她也是不會屈服的。”
程媽媽咬牙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言外之意,便是要傾落做盲妓。
盲妓。
那個只是讓人想想就忍不住渾身發顫的名字。
多少年華正好的姑娘,就為了那些達官貴人的喜好而失去了一生的光明,活生生把一個姑娘的眼睛奪走,又何其殘忍?
然而那些達官貴人是不會想到這些的,他們所能想到的,不過是怎麼尋歡作樂,至於姑娘們的死活,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裏。
在這個時代,女子本就卑微,身為青樓女子,更是身不由己,如果連她們之間都不憐惜,那就真的沒有人憐惜她們了。
錦娘走到程媽媽身邊,不動聲色地把一個什麼遞到她手裏,隨即說道:“媽媽不如把她交給我,錦娘自有辦法留下她的人。”
程媽媽疑道:“姑娘有什麼辦法?”
這些天她想盡了辦法都沒能使那丫頭屈服,錦娘又能有什麼辦法?
錦娘撫着左手小指上的精緻指套:“這個,媽媽就不用管了,我自會給媽媽一個交代。”
程媽媽在心裏掂量了一番,當年那位貴人說過會回來娶錦娘,雖說這麼些年都沒動靜,可也難保他不會來,臨走之前,他可是交代過要好好照看錦娘,要是出了一絲差錯……況且,如若她得罪了錦娘,將來錦娘做了夫人,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反之,她給錦娘一分薄面,錦娘發達了,她幻花樓也能跟着沾光。
這麼一想,程媽媽把東西收了起來。
幻花樓不缺美人,她要一個空有皮囊卻不聽話的美人做什麼?盲妓也賺不了幾個錢,錦娘給她的,已足夠買好幾個姑娘了,她何不用這筆錢重新買幾個聽話的姑娘?這筆買賣,她怎麼算都不虧。
“那好吧,既然姑娘開口了,這丫頭我就交給你了,錦娘,這丫頭可野得很,你可得好好管教才是。”
這些場面話錦娘已經聽得夠多了,這些年來程媽媽一直在估量她的價值,要是她沒了價值,程媽媽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讓她和那些姑娘一樣去接客,程媽媽待她與別人不同,也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去了,便不知何昔會歸來的人。
錦娘看了看遠方,苦笑了一下。
歡場上的話作不得數,她怎麼就能奢望他對她是真心呢?
傾落還是那樣,坐在床上,雙手環膝,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錦娘看到她,就如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可惜那時沒有人來拯救她,為了活命,她最終還是屈服了。
錦娘嘆了一口氣,款款走了過去:“姑娘打算如何,絕食?”
傾落明亮的眸子動了動,如剪秋水,錦娘繼續道:“我曾經也和你一樣,渾身稜角,可終究被這無情的現實給打敗了,姑娘,有時候屈服不是示弱,是自保,活着才有可能,才能擁有一切。”
傾落聞言只是看了錦娘一眼,便垂下眸子。
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家族的恥辱更重要,就是死也要保住舒家的名聲。
錦娘彷彿一眼就看穿了她,抬起了她的手細細打量:“一看就不是從小做活的手,姑娘,你家小姐待你不錯,可是人有尊卑貴賤,生來如此,又能如何?”
傾落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她不是丫頭,不是狂妄、眼中沒有主子的丫頭,她的的確確就是舒家大小姐舒傾落!
可是,誰會信呢?她用什麼證明?
傾落又頹然了下來。
沒有用的。
錦娘搖了搖頭,這丫頭執念太深,還需要安下心好好想想。錦娘帶着丫鬟出去了。
房間裏空了,傾落這才看清這屋子。這裏比原來她待的那個地方要素雅得多,沒有濃重的胭脂粉味,這樣的房間,應該是一個千金小姐的閨房,卻是一個青樓女子的房間。
宮裏的人應該到了,府里不知是怎樣的情形,爹娘找不到自己,該是多麼着急,雪穎如願以償了嗎?以舒家大小姐的身份入宮,從此一生榮華,自己卻要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等待着未知的命運。
老天,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娘,女兒該怎麼辦啊?
舒府。
着人把嬤嬤送回房歇着,舒夫人才放下強裝出的母子情深,這些天她已經忍了雪穎很久了,不對她發火,就是為了問出傾落的下落,可雪穎至今還一個字不肯透露,這讓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舒雪穎,我的傾兒呢?”
雪穎好是奇怪地看着她:“母親這說的是哪裏話,傾兒就在這裏。”
雪穎若無其事地整理着自己的一縷頭髮。
如今的她,穿着最華貴的衣裳,住着最舒適的房間,舒傾落的一切,都落到了她手裏,就連她母親,也是自己的“母親”。
雪穎當然不會忘記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怎樣惡毒,她是怎麼害死娘親,害自己在這個家抬不起頭來,十幾年來過着比下人還卑賤的生活。
舒夫人被雪穎仇恨的目光嚇到了,平時這個女人見到自己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現在這個賤女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越發地無法無天了。
可是身為母親,她不得不為女兒的安危着想,遂又上前一步:“少廢話,這裏沒有別人,快告訴我,傾兒在哪兒?”
舒夫人越是着急,雪穎越是漫不經心,舒夫人氣得發抖:“舒雪穎,你快告訴我,傾兒到底在哪兒?”
舒夫人用力搖着她的肩,雪穎像拂一樣髒東西一樣拂開了她的手:“夫人小心隔牆有耳。”
舒夫人不得已把手拿開了,雪穎笑道:“放心,她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她安然無恙,但是……”
雪穎的目光一凝,迸射出殺意。
舒夫人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