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二)
謝閑倒下的瞬間,警鈴大作。
快步走進來的看守者瞥見地面濺上的幾滴血,臉色煞白一片,立刻將謝閑帶離了監牢。
蘇淮站在那裏,神色驚疑不定,也馬上被一同給拷住帶走。
直播間觀眾們詫異於謝閑對自己的狠勁兒,更多並不理解他這麼做的原因,有甚者還在彈幕里大加嘲諷。
但他們卻馬上看見一個穿着淺灰色制服的領頭人走過來,掃了一眼謝閑方向,面色難看地對蘇淮說:
“閣下,你這次做得太過火了。祭神可不是你往常做過的過家家遊戲!”
緊接着,領頭人命令屬下,將昏睡過去的此間監牢裏的人給搖醒過來。
領頭人的反應登時叫真相呼之欲出。“逃獄”根本是這蘇淮故意計劃出來的,他迷暈了整間監獄裏的其他人,想誘哄謝閑逃獄,不知道想給謝閑挖個怎樣的大坑。
而且監獄看守者顯然也是知情者,甚至默許了這件事。
謝閑要是真像觀眾們提議的那樣做,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謝閑營造這麼一番被“刺傷”的假象,卻反倒引出來了這些看守者。且看看守者的樣子,“刺傷“這事兒一出,就算是這個蘇淮也討不了好!
觀眾們的臉被扇得啪啪響,直播間被全員禁言,一片安靜,現實中這些觀眾們也都漲紅了臉,閉着嘴安靜得像個鵪鶉。
蘇淮惡狠狠瞪了一眼謝閑方向,疾聲說:“不是我、是他自己握着我的手刺下去的!”
此刻他哪裏有先前可憐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怨毒、難堪的神色,這讓他那張唇紅齒白的臉蛋都微微扭曲了起來。
蘇淮眼底都是戾氣,他想不通是哪裏出了差錯,明明據資料上看,謝閑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啊?在知道被選中去祭神后,他也該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裏才對啊!
可事實就是,蘇淮一貫的偽裝落了空,還被憑空構陷了一回。
領頭人平視着蘇淮,他身邊的醫療人員適時開口,表情全隱藏在口罩后:“刀口入肉不深,出血不多,初步可以判斷下手的人力道應綿軟無力……一位養尊處優的貴族、是再符合不過的人選了。”
這是還諷刺他力道軟綿綿對吧?!謝閑這廝就算準了是吧?
蘇淮聽了這話,對謝閑恨得直磨后槽牙,眼裏都冒出火光。
謝閑恰在這時候“幽幽醒轉”,蘇淮對他的恨意達到了頂峰,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想要用平常的方式折磨這個該死的——但他忘記了,他是在看守者的面前。
領頭人見到蘇淮這般越矩的作為,根本無法忍受這個慣會裝樣、陰戾狠毒的貴族少年,厲喝一聲:“夠了,你還想當著所有人都面殺祭神者、你的同伴滅口不成?”
“士兵,擒住他,打上鎮靜劑,他既然在這個重要時間點公然刺傷祭神者、違背守則,就得接受處罰!”
他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人從身後上前束縛住蘇淮的身體,而後這領頭人轉身看向臉色看着有些蒼白的謝閑:“這樣還算滿意吧?”
謝閑淺淺笑着示意,同時也注意到領頭人這麼“和緩”說著,他看謝閑的目光卻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一些結論在須臾間得出。
——蘇淮與看守者一部分信息相通。
蘇淮想要處理掉謝閑,看守者知情且放任,可當蘇淮在明處“刺殺”謝閑時,看守者又不得已出來制止。
他們想要謝閑隱秘地死掉。
這是從哪兒來的命令呢?能夠讓一個身份不低的貴族動手。
轉眼間思考的功夫,一個金屬盒子就擺在了他們面前,蘇淮在看到這個盒子的第一時間就顯出了極度的排斥,甚至無法假惺惺維持自己的貴族風範。
“你們不能這樣做,該死,我可是陛下的子侄!”
看守者沉聲道,目帶厭煩:“那要看陛下承不承認你這個親戚!”
他話音剛落,身旁人就壓着蘇淮身體,將透明的管子連繫在他身上。只是幾秒的功夫,蘇淮就再沒了掙扎的氣力,睜大着眼睛死死咬住下唇,咬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可這樣的自我折磨也沒叫蘇淮有絲毫緩解的跡象,他長大了嘴無聲地發出嘶叫聲,在脫離了幾人的束縛後身體佝僂着竟是跪匍了下去。
看守者下了狠手,在蘇淮身上動用的是一種模擬器,它模擬了從古國承繼而來的“千刀萬剮”的酷刑,它會讓大腦受到完全相同的刺激,便是精神上的凌遲手段。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蘇淮衣服就變得凌亂不堪,他失了力氣地跪坐在那裏,手臂顫抖着撐着自己的身體,頭死死地埋下去。
有汗水、淚水混着一起往下滴落,匯成渾濁的一灘。
在蘇淮大腦神經依舊在為那剝皮抽骨般的劇痛抽搐的時候,他聽到了謝閑的聲音——
漫不經心的、有點嫌棄的:“我的傷口還未癒合,先去休息了?”
蘇淮似乎感覺到了謝閑的視線,針扎般刺骨,目光里定是帶着譏諷和嘲笑!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謝閑、謝閑、謝閑——!
蘇淮低垂着腦袋,全身都在發顫,他沒露出的面容扭曲如惡鬼,有血污沾染在皺巴巴的領帶處。
廢了好長一段時間,蘇淮才做到將脖子仰起來這個動作,他凝視着謝閑離開的方向,目光陰沉,低聲着:
我、要、你、死!
*
謝閑刺傷自己時用的力度不大,包紮后就重新被帶回了監獄。
他回去后好久,蘇淮“逃獄”出來的那個牢室都還是空着的,但很快就又有人來,這回他們傳召走了黎容淵。
這算是謝閑第二面見到自己的這個獄友——前一回見,他也就記住了他那雙叫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像狼般的眼睛。
在黎容淵被傳召走的時候,謝閑才看清楚他離開了陰影籠罩的樣子。他的眉眼生得好看,似刀鋒帶着天生鋒銳感,隱約已有了些成年俊美凌冽的雛形。
但同樣,他的眉眼間籠罩着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鬱冷漠,這使得黎容淵與其他人之間生出無形的隔閡——他誰也不信任,就算走在陽光底下,也像行於陰影當中。
黎容淵留着很長的頭髮,像是少有修剪過樣,他的頭垂着,神色冷淡而疏離。
謝閑注意到他穿着一件過長的、高領的黑色衣服,這麼過長的衣服就像是在遮掩着什麼。
它遮住了人大半的視線,可到底還是沒遮得完全。黎容淵在沉默前行中行動帶動着衣服,將一些結疤的傷痕帶了出來。
刀痕、鞭痕、勒痕……謝閑一一辨別了出來。除卻這些,謝閑還發現黎容淵的背部奇怪的躬着,挺不直似的。
結合這些淺淺的疤很看來,難道是身上還帶着未愈的新傷嗎?
看着,謝閑卻也微妙地自心底泛起一份古怪的滋味,卡着咽喉般樣,激起點衝動和不愉。
明明他不該被養成這樣子的……這麼個奇怪的念頭一閃而逝,謝閑看着黎容淵消失在自己視線中。
謝閑聽見同監牢的人討論黎容淵:“這人是誰?怎麼單獨被叫出去了?”
“也許也是哪個貴族子弟吧,家裏來人保他了?”有人揣摩着,偏頭問謝閑,“哎,你也是貴族吧?知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
他們眼裏帶着種期翼。
被抓來的貧民不知道祭神者代表什麼,不過他們知道被關監獄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像他們這些貴族,就例如原身記憶里,他的父母在世的時候對這個祭神一直三緘其口,避諱且排斥。
原身也只知道很少一點兒,參與了祭神的人,這些身上承載着神的榮光的“幸運兒們”,一個都沒回來。
謝閑回答了一句:“我也不是太清楚。萬事多加小心吧。”
說完,他就閉了眼看着在養傷,實則打開了直播間彈幕的權限。
觀眾們一被放出來,就炸開了鍋,不過那些帶着扭曲惡意的彈幕少了不少,被禁言一次叫他們學乖了點兒。
倒也有向系統投訴,指責它為什麼要把禁言權限下放給謝閑的觀眾,被系統以冷冰冰的語言給擋了回去。
[這也太痛快了吧!哈哈哈,那個蘇淮的顏藝我截圖了好多張,至今都記得他痛得臉都扭曲了的樣子!]
[主播是對的,現在來看有上邊的一股力量在盯着主播。
要是真逃走,恐怕寸步難行,還談什麼捲土重來?]
還有驚異的,[蘇淮一個炮灰,主播難道不能以權壓他嗎?主播地位不該挺高嗎!]
原身地位是高,在這個東西方文明混雜的國家裏,他是伯爵的獨子,同時有着碩大的一個家族作為支撐。
但……謝閑睫毛微眨,彈幕上便出現了他的回復:
“蘇淮是炮灰,但我猜想未出錯的話,他就是被主角手刃的第一個人,那個沒出現過名姓的[狼]。”
暴君的主角黎容淵是被當做野獸般養大的,他茹毛飲血,吃生食、穿破衣,便一直將自己當做是匹孤狼。
而在這一場祭神變故以前,黎容淵有個仇敵,他在心底將這人當成了別的狼群里的一匹狼,代稱這人為[狼]。
這麼個[狼],這麼個炮灰在之前的數年裏一直在凌虐黎容淵,如同馴服野獸般鞭打他。
[???]
[?卧槽,蘇淮就是那個一直虐待毆打主角、拿他出氣的那個貴族嗎?我踏馬!怎麼看出來的啊?]
觀眾們傻了。
謝閑禁言的舉動對他們來說叫“太過任性”,而等他們在這個直播間停駐一會兒之後……
才知道什麼叫更任性,更匪夷所思!
謝閑和他們長的是同一個腦子嗎?他到底是怎麼看出來這些情報的?
他看着這麼纖細,初表露出來的那股子狠勁卻叫人牙酸,但偏生他用這瘋勁兒去搞事,又生了顆縝密、細緻入微的心。
現階段謝閑表現出來的,就恍若在刀尖上跳舞。讓觀眾們不禁想,就算有根鋼絲勒在謝閑脖子前,他也躲得過去吧?
“嗤。”
見了觀眾們呼天喚地的模樣,謝閑輕輕笑了一聲,神情依舊平靜着。
在謝閑牢房外,有別於普通監牢的地方,黎容淵手上、腳腕上都掛上了沉重的鐐銬,他幾近算得上是衣不蔽體,傷痕也跟着顯露出來。
黎容淵只盯着蘇淮,死死地盯着。
渾身是汗的蘇淮看着黎容淵這副漠然的樣子,越發想到叫他如此難堪的謝閑的臉,他很恨地笑着,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了黎容淵沒癒合的傷口上!
“陛下不承認我這個親戚?”
蘇淮咬着牙,目光不屑地又是一鞭子抽下去:“那你這個陛下的獨子又算個什麼東西呢?還不是被我綁在這裏凌虐、抽打?我呸,什麼東西!”
“謝閑,該死的謝閑!”蘇淮覺得自己大腦的筋又在抽痛了。
他忍着幻痛,將所有的憤懣都朝着黎容淵這個現成的出氣筒上發泄。
殊不知,蘇淮眼中的出氣筒正正注視着他,稍張了嘴,露出森白的犬齒。
他的目光中,帶着殺意。
※※※※※※※※※※※※※※※※※※※※
明天也是中午十二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