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十三)
謝閑說讓黎容淵扶着,就真的閉上了眼。
安靜……他便只能感覺到這樣的氛圍,這是謝閑所沒太預料到的。他更沒有預料到的是,他竟真的睡著了。
睡著了……?
黎容淵偏頭,將謝閑映在了眼中。這是個很扭曲的姿勢,像是要把整個脖子都給扭過來,但被謝閑壓着的肩膀沒有挪動一點,他卻像一點感覺不到痛一樣。
他看得到謝閑的側臉,閉着的眼看不到那種紫水晶的光芒,但有銀色、長長的睫毛輕輕地舒展。
謝閑的每一寸肌膚都白得有點兒透明了,唇也是淡色的,不是那般喧賓奪主的熱烈的紅。
拖曳在黎容淵肩側的銀色長發,叫他的面頰似乎像是也被灑下了太陽的亮芒,瑩潤的,讓人難以不生出觸感會很好的念頭來。
這些外在的美麗也只讓黎容淵觸電樣頓了一瞬。
更關鍵的是,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人這樣靠近着他,甚至像是對他沒有一絲防備。
黎容淵的目光落到了謝閑的脖頸上,它纖細得一折就會斷,只要他輕輕一擰,這隻闖入他領地的兇殘族類“老師”就會像上一匹折磨他的狼那麼死掉。
在生出這個念頭的一瞬間,黎容淵的瞳孔中如同裹挾着風暴,暴戾、獸性、桀驁等負面黑暗的情緒幾近支配他的軀殼。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虛幻的情景,被扔進來未經烹飪的帶血生肉,被他襲傷嘶吼逃竄的侍從,蘇淮將死在他眼前時胸口噴濺出的血花。
在這一刻,黎容淵的腦袋一動不動的低垂着,卻像是隨手就會殺人!
在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時候,他的耳根、手臂尖等各處都有細細的絨毛鑽出,他就像正在蛻變成一匹狼——
魔狼!
這也正是黎濤這麼篤定黎容淵無法被馴服的原因。
狼崽子作為人的這顆心可能會被打動,可他隨着迫近一個時間點不斷復蘇的混雜血脈,裹挾在靈魂深處的嗜血的本能卻絕不可能被收服!
此刻黎容淵就再一次的出現了失控的徵兆,他想要殺死謝閑,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但黎濤的預料在第一次出了錯——
黎容淵就這麼看着謝閑,那些迅速生長出來的絨毛緩慢地消退掉了,眼中瘋狂的神色也逐步地收了回去。
在這個漫長的、可以說是膠着的過程中,黎容淵沒有傷到謝閑一絲。
他沒有動手。
在他眼底最後一抹暗沉的光消去掉后,黎容淵立時把腦袋偏側了回去,然後竟是在這之後也呼吸倦怠地閉上了眼。
黎容淵只想小閉一會兒,恢復消耗得太多的精力。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一隻凶獸身邊睡得着,何況這凶獸離得他太近、太近。
可在蘇淮鞭打得他渾身是傷時與他僵持熬數天夜都不休息的黎容淵,不一會兒腦袋卻是歪斜到了一邊,呼吸聲漸均勻起來。
睡著了的狼崽子沒有看到,靠着他的謝閑緩緩掙了睜眼,眸光瀲灧,帶了點睏倦和一縷清明神色。
可他面對着方才伸出獠牙要殺死自己的黎容淵,只是笑了笑,再一次閉眼,復又以着未改的姿勢休憩去了。
他們閉着的臉上都帶着相似的寧靜,就好似在不知多久之前曾彼此如此依偎。
做了個好夢。
祭神者中唯三的倖存者周白,被以皇子侍從的身份留在了宮中。
他是被父母給賣掉的,對以前的生活實在沒法生出什麼留戀,而他也不敢隨意行走在宮中,對“祭神者”實際的臠·寵地位有所認知的周白知道宮殿就是個擇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他躡手躡腳地往內看了一眼,就剛好看見了他們沉沉入眠的這一幕。
啊啊啊啊!
周白聽見腦子裏一根弦崩緊了,他看見兇殘得彷彿隨時都會咬人的黎容淵、這位皇子閉着眼,身體微微蜷縮着,恍若只乖乖巧巧眼睛都沒睜開的小狼。
而謝閑……國師閣下銀色的長發被黎容淵壓着、枕着,竟也如同毫無感覺一樣。
要是國師新增的傾慕者看到這一幕,或許恨不得立時將黎容淵手撕成百八十塊!
但周白瞧着,在啊啊啊的心底尖叫中,竟有種就該如此的感覺。
他們就該如此,靈魂恰合,恍若彼此的唯一。
無人可置喙他們。
*
謝家在他們安靜休憩時卻醞釀出了一場風暴——謝知味,這個被他們放出去的棋子不見了。
從線人彙報的內容中可以得知,謝知味從去見了“國師”謝閑以後表現得都一切正常,還回了在宮中放的眼線的話。
他從宮內回到謝家的途中也沒有遇到任何可能影響的因素,可按道理他該第一時間將套到的消息彙報給謝家長輩,但事實上謝家長輩們一直等,等了小半天的時間才察覺到不太對勁……
侍從們去看時,才發現謝知味竟在謝家內部,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遍佈大小每個角落的衛星遠程監控、內置光腦,居然都找不出一絲他消失的端倪。
簡直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人間蒸發!
“謝知味失蹤了?他死了嗎?”
“不、不知道!”彙報的侍從滿眼驚恐,低垂着頭捧上來一個盒子,敞開的盒子中留有一大塊帶血的皮肉,“我們在他的房間裏只發現了這個,和噴濺的血液。”
“就好像…就好像這是謝少爺自己親手撕下來的!”
在這塊皮肉中,仔細看可以看到一個極小的、遍佈這一塊肌肉血線的機械產物,這是謝家人鎖定某個親眷蹤影的作物。
這個機械產物被連同皮肉撕下后,謝知味的下落於謝家人來說就真算得上是大海撈針!
他們再想找謝知味,絕無這個可能。
“讓謝知味消失的人很明顯了……他也根本沒有掩飾什麼的意思。”
謝家的一個族老臉色陰沉:“只有請那位來了,謝閑、不,國師閣下,就說……他的父母還留下了遺物給他。”
他又重複了一遍。
“請國師造訪謝家。”
“謝家邀約?”謝閑輕輕地念道。
清醒后,黎容淵就如同影子一般綴在謝閑身後,一句話也不說,緘默的模樣如同他們第一眼見到時的那個樣子。
“嗯……嗯嗯。”
周白連說幾個嗯字,熟悉的、鋒芒在背的感覺又來了!他就像要隨時被尖利的牙齒攪碎,撕扯,被扔進剁肉機里變成拼不回來的肉團!
他急急的縮了縮脖子,以最快的速度噼里啪啦說完那些人的來意。
但就算是這樣,周白也不忘加上最後句提醒:“他們恐怕……來者不善。”
他們這些貴族、這些族人都能把這位扔去當祭神者,當那些神明的臠·寵,那在知曉謝閑此時一躍而起身居高位時,定該是想方法的將他給除掉。
而絕非來什麼友好的邀約!
所有人都以為謝閑是古國歸來的亡魂,周白是少有的確信,謝閑從未被其他未知的存在侵佔了身體。
就算頭髮和雙眼顏色改變,謝閑也只會是那個膽大包天、劫掠神明之人!
“我知道。”謝閑尾音聲調微挑,“……父母的遺物,這是威脅。”
他淡淡說:“我不喜歡威脅。叫人帶路吧。”
“要去嗎?”
謝閑問黑髮黑眼的黎容淵,捏了他的一小縷長頭髮在手裏,用指尖繞成個小圈兒,攏在手裏玩。
黎容淵喉結滾動:“……不、去。”
“那你跟我去吧,”謝閑點了周白的名字,輕輕笑着,“你知道的,我不太相信其他人。”
周白咽了口唾沫,他也的確拒絕不了謝閑,沒有誰能拒絕得了這樣的謝閑……
他未像那個“慾望”神明一樣刻意彰顯自己的情·色,慾望,將自己的胸膛都赤·裸·裸地袒露在外邊。
謝閑甚至連肌膚都沒有多露出來一絲,卻在無形間蠱惑一切。
這是融於骨子中的一種引誘,似乎即使沒有那神格的力量作用,謝閑也有這樣的資本。
他能勾起人們的慾望本身,讓注視他、看到他的人都成為被裹縛在蛛網上無力掙扎的昆蟲。
倒是周白感覺有非常奇怪的一點,黎容淵分明沒有跟着過來,但他卻總還是覺得有無數條死線試圖切割着他的身體。
他還被凝視着、注視着,彷彿被籠罩在一個無法擺脫的陰影下。
嘶……怎麼涼颼颼得更嚴重了。
他再度吞了吞口水,猛縮了下脖子,就看見謝家近在眼前。
在謝家的一處古舊的祀堂內,燭火燃燒着,映在出現在這裏的人眼底卻是無數閃爍的刀光劍影,有無形的刀鋒就這麼架在他們每個進入的人脖子上。
“嘶、呼……”族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身旁還青澀的人用手用力按着脖子,脖子上突兀出現一抹像是刀劍或是硝煙熏划的痕迹。
他問:“我們真的要動用這個嗎?殺戮神明的血液……這不是我族已經傳承了至少三代的珍寶嗎?”
族老:“是……如果我們的猜測沒有錯的話,只有神明才能對抗神明。”
“殺戮神明,他為戰爭、血腥而生,而他的神血一旦入骨,連神明都要瘋魔!”
“呵呵、殺戮入骨……無救、是無解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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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有隨機紅包發放~
狼崽子真的沒去嗎?以後會有指定可觸碰的狼耳朵rua
周白:我好像被針對了……
愛你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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