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淡而無味
何總查看了黃潔祗的傷情,眼裏迸出一種火光,把一支香煙放進嘴裏,並沒點燃,卻咬掉了過濾嘴。他扔了香煙,拳頭攥得咯咯響,一瞬間,眼窩發酸
繼而,笑一笑,說:吳良臣,李光臉,表兄弟們合作得不錯嘛。又像誰惹惱他似的,大聲呼喊倩蓮進來,嚇得室外大廳內工作的小姐們,個個停下手裏的活,轉首互看,屏聲靜氣。這可是她們第一次耳聞何總用這麼大的嗓音叫人。
何總吩咐倩蓮,抽調兩位小姐侍候黃經理。
倩蓮說一個閑人都沒有。工作的發條綳得這麼緊,全在各守其位。除非,另外……
何玉宇向倩蓮似笑非笑,嚇得倩蓮把話咽了回去。何總反剪雙手,邁前一步,低聲而有力道:無人可調,你難道不會動動腦筋?
黃經理望見何總要發火,推倩蓮出去,聲稱自己傷勢基本好了,不必有勞何總操心,有什麼事需要他老黃做的,儘管直言。
何玉宇作了一個手勢,請黃潔祗坐下,自己轉身回到總經理席位,彎曲食指和中指,彈着桌面說:“玉宇廠還有吳良臣的餘黨。李光臉視廠里財產為自家錢櫃,對像李光臉這種人來說,什麼企業能挺得住,吃得消?!該請李光臉入席了。”
黃經理問:“是不是向院起訴他?”
何總經理搖搖頭.
黃潔祗也覺自己的話顯得多餘。律又能把李廠長怎麼樣呢?頂多判個十年八年,但李光臉已將工廠蠶食蠶嚼得瀕臨倒閉,豈是蠶食蠶嚼?分明大貪特貪了!李光臉或許寧可坐牢,也不會交出贓款,甚至他早已作了權衡比較,專門以坐牢為代價而貪。蹲幾年牢獄釋放之後,他照樣人模狗樣地炫耀於世,誰又敢言李光臉不是人上人?即使有人敢在李光臉背後稍吭一聲,他立馬回頭,啐你是窮光蛋。你窩火惱死,他照舊出行於星級賓館,夜總會。這就是活生生的現實!黃潔祗無力改變這個現實,更不知將怎樣向李光臉討回公道,因此,他只有請教何總經理。
何玉宇告訴黃經理,李光臉不僅喜歡享受,而且希望擺闊,闊綽的人當然要面子,你就讓李光臉光彩地當英雄。
黃經理弄不明白,本該定罪判刑的人,為什麼讓他當英雄?
何玉宇說:“黃經理,你知識淵博,中外史學皆通,怎麼還需我給你作提示?”
黃潔祗仍茫然無所知。
何總站起向辦公室門外走去,黃經理起身緊跟。何玉宇回首道:歷史上有個朱元璋很會善待英雄。說完,笑一笑。
黃經理駭怕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張口不能合。他萬萬沒有想到,何總之意,是要他黃潔祗把李光臉廠長殺掉!
何玉宇剷除貪官,是先把貪官包裝成英雄,然後再殺掉,這可是前所未聞。但李光臉廠長就是這麼死的。
如你所知,黃經理害怕殺人,其原因是他知道殺人犯。但何總之意,他無論如何也得照辦。
黃潔祗回到京宇公司,久坐不動。公司副經理向他彙報工作,他將副經理斜眼看半天,以致副經理彙報完畢,他讓再複述一遍。副經理撿重點講了,黃經理還是一句未聽進,只是感覺到副經理髮音含糊不清。副經理退下,黃潔祗喊他回來,找副經理要煙抽。副經理把煙點着遞給黃經理,黃潔祗吸了一口,嗆得直咳嗽。副經理過來給他捶背,黃潔祗把香煙扔到副經理頭上。看到下屬的頭髮被燒焦,黃潔祗高興得手舞足蹈。副經理一點也沒生氣,以為黃經理上次被人給打傻了。副經理走出上司的辦公室。黃潔祗也離開了經理室。
黃經理來到美食城。易伙伙想他是送聖旨來了,領黃潔祗進貴賓室,問把李光臉如何處置。黃經理叫請李廠長前來敘話。易伙伙聽到請字,渾身發抖,悔恨自己把李廠長整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不是將何總的意思領悟錯了。吩咐別人去請李廠長,自己去別處躲了。
李光臉一瘸一拐地被人扶着來到貴賓室。
黃潔祗慌忙起來,雙手相迎,大叫:“反了天了,怎敢如此對待李廠長。一旦讓何總知道,狗娘養的易伙伙,你這美食城上上下下,連洗盤涮碗的,一個不留,統統解僱!”
李廠長說:“黃經理請息怒。只要他李光臉能夠出去,美食城的螞蚱蝣子都跑不掉,全給這幫孫子連鍋端了。”
黃經理揮手趕走侍待生,親手把門關嚴拴上,返身對李光臉說,剛才侍待生還在這兒,就這樣直說,不怕人家告訴易伙伙?
李光臉脫口而出:我才不怕哩,回去就給黑三洞五打電話。不出這口惡氣,我死也不閉眼!
黃潔祗問李廠長,黑三洞五是誰,關係鐵不鐵?
李廠長發覺自己說漏了嘴,不該輕易暴露了黑三洞五,將來報複姓何的,還指望黑三洞五。若不是何玉宇留了話,易伙伙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隨便翻臉把他李光臉捆起來。李廠長躺進沙發,古怪地瞧看着黃潔祗,疑心重重。黃經理知道李廠長像兔子遇獵人一樣,犯了驚,就把他穩住。黃潔祗勸李廠長,君子不計小人過,易伙伙做錯了事,要不是心理變態,就是神經病。何總對易伙伙從來就沒有好印象。這事可得找何總說道說道,一時勝敗在於力,一生勝負在於理。無緣無故受易伙伙的窩囊氣,易伙伙肯定理短。若背着何總對易伙伙下手,有理也變得沒理了,不如去總公司,當面向何總講清楚,看何總如何處理此事。
李光臉也想儘早離開美食城,即按黃經理的說,倆人同車來到廣宇集團公司。
正在打電話的何總,一眼看見李光臉和黃潔祗進來,放下電話,手指李光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他臭罵一頓。何玉宇罵李光臉貪酒好色,呆在美食城不回廠。玉宇廠現在亂糟糟的,身為廠長不儘快處理廠里發生的事情,悠哉樂乎地在外面瞎泡什麼。你***,要這樣的廠長還有什麼用!這時候想甩挑子,媽媽的,平時嘴啞巴了!不行,想調動也不給挪窩,不把玉宇廠理順,搞出一些明堂來,死也死在玉宇廠
挨了罵的李光臉心裏痛快極了。這說明何總沒拿他當外人,廠長之冠還戴在他姓李的頭上。李光臉還沒來得及向何總訴冤,黃潔祗已張口替他講了事出有因。
何玉宇聽了大發雷霆,叫人去把易伙伙綁起來。為了證實李光臉受了非人的折磨,黃潔祗掀起李廠長的衣服,請何總看一看傷痕纍纍的肉軀之身。何總好像不忍心看,吩咐派車,大家一塊去怒廳,為李廠長解氣散心,玩個痛痛快快。
何總一行的到來,把王二忙得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轉個不停。王二打電話給封子,如果不嫌他王二官小,前來幫他應酬一番。再三再四地要求封經理過來作陪,口口聲聲稱何總難得到此,他不算巴結何總,也算是謝恩呀。
王二可不惜錢,吆喝手下人,大桌小桌地擺開,電話定餐,只撿最貴的飯菜要,中外名酒儘管多送。一時間,美味佳肴,飄香引胃。何總落座,眾人舉杯恭維。
何總先同李廠長碰杯,再朝前來陪飲的封子說,大家不妨閑話聊酒如何?
王二說:“對,對。喝酒就得熱鬧,拉拉敘敘,聊得親親熱熱。”
何玉宇叫王二先說,王二也不推讓,舉杯朝何總作勢相敬,一口悶干,說:“酒,這東西就像過去男人的鬍子,過去講究沒有鬍鬚不能做宰相。現在講究不會喝酒的人做不了官。是官即使頓頓爛醉,也是天天不離,猶如好嫖的男人,一時不見女人,心就慌。”
何玉宇生氣了,直言王二屙屎的嘴,胡說八道,令黃經理講點文雅的。
黃潔祗舉杯邀請何總經理同飲,繼而才說:自古以來,酒高於官,勝過美女。做清官,下場總悲,做奸官,被世人所罵。美女紅顏短暫,上了歲數,皺紋滿面,昔日動人的美處,也將乾癟下垂,玉肌收縮,乾巴巴的無水。因此,只有酒,芳名廣為流傳。譬如,曹孟德一身橫槊定天下,為人聰慧至智而治人。如果沒有醉酒,曹公未必會寫下周公吐哺,四海歸心的豪言壯語,即使寫出,後人評之當覺得韻味不足。斗酒詩百篇的李白,也曾寫過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嘆人生苦短,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生、老、病、死皆是苦,何不苦中作樂。又滋生什麼,再添痛苦。怎忘了唯有酒,一醉解千愁。
何總只朝黃經理瞟了一眼,那眼裏就有東西流盼,舉杯向李光臉示意。李廠長起身答謝,喝了酒,說:“不會喝酒的,沾酒是辣的,愛喝酒的人,嘗酒是噴香可口,越喝越上癮。”
何玉宇心裏罵了一句:“姓李的,我日你先人八輩!難怪你奢貪無厭,上癮了。”何總經理請李廠長坐下,稱讚李廠長實話實說,別具一格,轉首望封子。
封經理立起,躬身施禮,特請何總先喝。看見何總飲畢,揚了揚杯子,封子也把酒喝乾,說:“醉,必然要有酒。琴、棋、書、畫、詩、花、酒,皆為文人愛之。大凡文人愛酒,大概是為尋求醉中的感覺。卑輩非文人,至少可效一下。愚者雖無衝天鴻鵠之志,也更不會去隨波逐流。僅用粗語醜話當酒。日日醉其吾心,也是一種活。酒入豪腸,三分吟成劍氣,七分釀成故事,豈不是飲酒人生之一大興事?”
何玉宇見大家閑話聊酒,該說的都說了,輪到自己,便雙手執杯,巡視眾人,一干而盡道:“飲酒不貪最為高,醉中有情乃英雄。醉是一種感覺,醉是一種詩意,醉是一種境界。人人皆能醉,但非人人都會醉。醉能讓人忘掉過去,醉能使人忘卻周圍的一切,醉能叫人達到精神的解脫。醉中觀景,可把這世間的紛紛擾擾看個真真切切。醉后與人對弈,其樂無窮。醉過蹣跚,喜則吟嘯看曉旭映長江,怒則諱之不及論**。愛無止境,恨無邊垠,愛我所愛,恨我所恨。所有感情來得自然,去得輕鬆。雖不能達到悟空,至少也步入初禪。”
“咣當!平叭!”黃、封二位經理酒杯落地。二位為何大驚失杯,只有天知道了。
李光臉耳聞目睹這些人,一心瘋痴聊酒,無心談公事,再也沒了戒心,同大家一起,開懷暢飲。
飲酒喝到人人臉上發紅髮熱。王二掀了上衣,埋怨別人閑話聊酒,酸得倒牙。不管他人愛不愛聽,說起山村結婚風俗,用來助興飲酒。王二講城裏人結婚時興旅遊,山裡人娶媳婦最喜鬧洞房。鬧洞房三天不分大和小,表叔二大爺都可以摸新娘。最惹人笑的是推走新郎,把大伯哥強押到新婚床前充當新郎官與弟媳陪坐。眾人就擠,可勁兒的把新娘和大伯哥往一塊搡。若倆人碰了臉,洞房裏笑聲鼎沸。在歡快的笑聲之中,新娘羞得雙手捂臉,慌忙躲閃,大伯哥乘勢而逃。接下來的才該新娘與新貴人對說四言八句。
新娘說:我有美泉井,汪汪照貴人。
男的就說:我有金箍棒,試試水深淺。
新娘又說:別急待客散。
新郎道:探井三更半。
到了時辰,客人自散,卻留一伙人隱伏下來,隔壁聽房。
黃經理問:“什麼叫聽房?”
王二說:“好事一樁。”
何玉宇打岔道:“你們單信王二的鬼話,就是好事也被他說壞了。”
王二捏着褲襠對大夥笑。
封經理言王二再倒酒,沒人敢喝。
王二申辯:“酒香不怕巷子深,褲襠里釀出的酒才更好喝。”
李光臉廠長要求王二趕緊講下去,同時想到要找呂姣姣順便談談工作。
王二不再賣關子,順了李廠長等不及的心愿,接着講。聽房這事,也是父輩們保留的傳統節目。那時,父母非但不管,且慫恿孩子們趴在牆根偷聽,意思是讓孩子開開竅,長大別變傻了,就像現在的新婚顧問著書傳授知識一樣。不過,買顧問的書,要花錢,看書時書中也不會響起音樂。聽房則不同,既不花錢,還能聽見美妙音樂。當然,聽房也需付出一點代價,夏天不怕蚊蟲咬,冬天不怕冷風吹,卧着一動不動,千萬不能咳嗽或打噴嚏。聽到妙處,一定要剋制住,不可笑響。如果讓新郎新娘察覺到屋外有動靜,雙雙停住做那事,音樂嘎然而止,聽房就沒趣了。
李光臉求王二別再拐彎兜圈子,直截了當往下講,聽房究竟聽見了什麼。
王二說還能聽見什麼呢,啥也聽不到。只能側耳傾聽新郎新娘嘰嘰地笑,床板吱吱地響。這使李光臉大失所望。但王二說,聽房之後人們總是唱:
夜裏聽房喲好心慌,口水水流到了窗台上,回到家喲好呀好凄涼,望着冰房冷屋也想娶新娘。
次日看見了新娘,調皮的人又會唱:那一山嘞那一夜,扭扭捏捏作啥也。嶺上有樹,溝里有人,為何趕走我的牛,不許到你井邊長飲。
新娘含嗔嬌罵:要死呀,騷巴猴!
王二手指李光臉,尖着嗓子,裝腔作勢地學着新娘罵人,逗得滿桌一陣鬨笑,李廠長也笑噴了酒。
何玉宇笑罷,表揚王二沒有說渾的濁的獎賞王二一杯酒。王二笑眯眯地喝乾,咂咂嘴,回味無窮,欲開口再講一個渾的,被何總打手勢止住。何玉宇提意要想喝酒熱鬧,大家不妨比賽誰會吹牛。
王二搶先說出,“有一次他搓麻屁胡一把,贏了一個京廣大廈。”
李光臉接著說,“自己頭一回打麻將,就把證券公司的錢贏光了,搞得中央銀行找他貸款,造成東南亞發生了經濟危機。”
黃潔祗道,“他年輕時與人搓麻將,一次輸掉東北三省,還剩半壁江山被別人借去坐朝南京。”
封子說,“前三位賭場所遇輸贏不足掛齒。他有一回同中國的某位副總理,聯合國秘書長,美國總統坐在一起搓麻將,他先輸給副總理一個太陽,其次又輸給聯合國秘書長一個月亮,最後他贏了,贏回了一個地球。”
大家都笑,公認封子吹牛是行家。
何玉宇笑說:世上真有吹牛破天之人,虧封子想得出,無需費勁拉選票,也無需任何人選舉,他倒加入了大人物的行列。
眾人又請何總經理吹一吹。
何玉宇說:“還用吹嗎,我贏的當然是宇宙。
黃經理說何總白撿了個吹牛冠軍。
封經理更是不服,說何總吹牛不算,冠軍應該屬於他封子。因為何總吹牛用的是歸納,沒有吹牛的本事。
何玉宇笑得雙肩抖動,舉杯向封子和他人敬酒,然後說:“我本來就不會吹牛。你們非讓我吹,這冠軍可不被我獲得了。要麼這麼辦,這次吹牛比賽作廢,大家再想出其他比賽,爭奪冠軍。”
在座的一時想不出用什麼方做比賽,何玉宇說,“剛才各位都言會搓麻,何不就用搓麻來賽出冠軍”
黃潔祗說,搓麻必須賭錢,不刺激一下,沒意思。同時,大家也不會認真參賽。
何總說:賭錢就賭錢嘛。
此時此刻,眾人已喝得七分醉樣。王二吩咐部下撤了酒席,門外加崗。找來麻將,一場豪賭就此開始。大家請何總坐東邊,何玉宇剛入座,身上的手機就響了。何總聽完電話,對大家說:“是美食城那邊打來的,易伙伙不服綁,我去處理一下,祝你們四位玩個痛快。”
何總前腳剛邁出,背後麻將就嘩啦啦地響。
李光臉手氣不錯,心情也不錯。今兒喝得開心,易伙伙即將被何總嚴懲。想到易伙伙遭綁挨打,跪地求饒,李光臉心裏頓時比蜜甜。再看手中牌,早已上停,單贏東風。王二伸手就把東風甩出,口裏罵牌,***,怎麼儘是風呀。
李光臉大叫一聲:“糊啦。”
氣得王二直嘮叨:“真是個賣草的贏了個賣牛的。越是李廠長腰裏沒裝錢,就是他能贏。”
李光臉說吉人自有天相,天若助人,放屁都能點着火,他不贏誰也別想贏。
封子說:“你別誇口,有本事咱們玩大的。”
李光臉認為封子想拿錢壓他,對此,李光臉嗤之以鼻,毫不含糊地說:“隨你便!”
封經理掏出手機,下令鐸宇公司的人,把錢火速送到怒廳。黃經理見狀,請封子借錢給他。王二說不用找封經理借,怒廳有的是錢。黃潔祗笑笑,讓王二把錢借給李廠長。王二吩咐手下人先拿30萬給李廠長。
李廠長有了錢氣更足,30萬一把擱上,沒想到居然又贏了。
王二請三位稍待片刻,親自上樓拿來200萬,暫替黃、封二人付了錢,繼續酣戰。
李光臉見錢眼紅,藉此機會,想大發其財。說來也怪,李廠長確實該發財,剛抓完牌就叫停,這一次又是李廠長當仁不讓地贏了。幸好鐸宇公司的人把錢送來了,封經理如數付清李廠長,又還了王二的錢,再點一半錢給黃經理,回頭令公司的人,到財務處把支票本送來。
賭桌上,四位八隻眼全都睜大,十分謹慎地出牌。該扣住的牌,誰也不放,根絕了一切出錯的可能性。每雙眼裏有了令人心驚膽顫的毒素。酒桌上那種恭敬謙讓,這會兒變成了殘酷的拼殺。致人死命的目光裸地暴露出來。與其說是在賭錢,不如說是在巢殺大腦思考的細胞。人人出汗了。並不因汗水流出,就能減輕高度緊張的心理。相反,汗水淌得越多,心理上更承受着巨大的壓力。賭,賭,這就是賭。它彷彿毒蛇咬住人心不放,被毒液把心侵蝕變黑。上經受着一種無形的比抽打更痛苦的折磨,心靈上飽嘗着慘無人道的血淋淋的現實打擊。賭的道德即是以對方的慘敗而令人開懷舒心。在這項智能活動里,沒有比作正確的判斷,更令人絞盡腦汁而大傷其神。
何玉宇就是事前把這項活動甩手安排給黃、封、王三位,命令他們只許勝不能敗。否則,何玉宇會對他們笑一笑。
賭桌上,黃經理、封經理、王廳長,誰也沒有露出破綻。但是賭桌下,三位以腳傳了信號。
李光臉再也不贏了!並且一輸再輸。
李廠長找王二借錢了。50萬不起作用,100萬不堪一擊,150萬隻剩少許,200萬轉眼輸光。李廠長輸得一塌糊塗,債台高築。
當李廠長又找王二借錢的時候,王二開始說話了。
王二說:李廠長,你是一廠之長,財大氣粗,來京多年,深得何總信任,輸了錢沒事。我王二可不能跟你同日而語,我曾經坐牢被人欺,而今好不容易混個烏紗帽戴在頭上,卻把怒廳的巨款借給你輸了,你若不還,我的烏紗帽為朋友兩肋插刀丟了不說,再被何總送我坐牢受人欺,那滋味不好過呀。王二也知道你李廠長是君子好面子,不會為這區區小錢而賴賬,但是……
黃潔祗說:“王廳長,你已經借了錢給李廠長,再借不妨,總不能讓李廠長欠了封經理的錢就散吧?”
王二把眼一瞪,衝著黃經理就火了:“說的比唱的好聽!就知找我借,為什麼不找封經理借?!”
封子說:“難道李廠長這樣的大能人還缺錢嗎?他姓李的大拇指伸出來不比你王二的腰還粗,你還怕他作甚?再說,先前我輸的時候,可沒欠他一分一文!我憑什麼借錢給他?嫌錢多了我去嫖婊子!”
三人你言我語,把李廠長羞惱得跳了起來。李光臉上前一把揪住封子的衣領,牙齒咬得嚼釘一般響,恨聲道:“封子!你聽着,只要你敢跟老子賭下去!我李光臉即使把命賭掉,也決不欠你一分錢!王二,借錢給我!!”
“李廠長,不是我王二灰你面子,若再借錢給你,拿什麼抵押,你總不會拿玉宇廠給我抵押吧?我可不是當廠長的料。”
到了這個份上,李光臉氣得真想把賭桌砸了,將這幫小看他的孫子們全都殺掉,咆哮着嚷:“我沒錢,我的錢拿出來能把你們壓死!”扔給王二一串鑰匙,叫王二派人去他的住室,將他衛生間從左到右的第三根鋼管鋸了,把裏面藏的東西拿來,看它是什麼。
王二接過鑰匙就笑了,一邊吩咐他人去取東西,一邊點錢給李光臉。於是四人原封不動地各就各位,繼續豪賭。過了一個時辰,東西取來了。三人看見除了一部分現金,存摺之外,7個炒股賬號,分別標有股金多少。6個化名,一個李光臉本人的。但這些東西,在經過幾個小時酣戰之後,另易其主,再也不屬於李光臉的了。
李光臉除了臉上的麻子沒輸掉之外,輸得分文無有!!!
李廠長不許散場,借封子的手機找會計呂姣姣,可是無論怎麼打,電話里總是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李光臉茫然不知所措,何玉宇推門進來,對李光臉笑一笑,說:“你們玩上癮啦,今天玉宇廠廠慶,李廠長肩負重任要登高升旗,還要掛大幅標語。若沒玩痛快,開完會再玩。”
玉於廠的工人們全都到齊了,個個精神抖擻,喜氣洋洋。困為工人們不僅是來上班,而且每人都領到了工資,又要參加廠慶,真是喜事盈門。
李光臉廠長按何總的要求,為了在工人們心目中樹立自己的光輝形象,以身作則地帶頭干,攀上高高的塔頂,插上旗子,掛起振興玉宇廠巨幅綵帶。當他直起腰時,他自我感覺到背負藍天,壯志凌雲,居高臨下,躊躇滿志。這個時候,他看見了繁華的都市,四通八達的立交橋上車流如潮,縱橫街道人群如海。大都市的現代化建築,更叫他醒悟到登高才能望遠,聚財才能提高自己的身價。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本廠職工都在他的腳下,服服帖帖地席地而坐。坐在會場主席台上的有:何玉宇,黃潔祗,封子,王二,易伙伙。
李光臉瞅清易伙伙,心想他易伙伙不是被何總下令給綁了嗎?怎麼此時卻坐在了主席台上?頓時感到大事不妙,然而晚了。黃經理悄悄地按了一下衣兜里的控制器。
李光臉踩着的腳手架極不老實,劇烈震動之後,狡猾地奔逃。李光臉從高高的上空突然摔下,肝腦塗地,臉上的麻子被擠飛了幾個。
李光臉一命嗚呼,廠慶變成了追悼會。
廠長追悼會由黃潔祗主持,封子致悼詞。
封子所致的悼詞是這樣的:李光臉同志因公不幸遇難,於今天上午10點10分10秒與世長辭。李光臉廠長的逝世,是廣宇集團、京宇公司、鐸宇公司、怒廳、美食城、玉宇廠的一重大損失……
李光臉廠長生前廉潔奉公,從不以權謀私,濫用廠里資金。他平時的一點積蓄,也無償地在怒廳捐獻了出來,幫助解決了大家所遇到的實際困難。李廠長生前的品德高尚,一心撲在工作上。他過去和呂姣姣廢寢忘食地工作,體現了他對工作極端熱忱,負責到底的精神。他不愧是我們的好廠長。
為了懸挂振興玉宇廠彩幅,明知登高有險,仍義無反顧地一馬當先!以他的實際行動,譜寫了他人生最光輝燦爛的一頁,成為一位特殊的英雄。緬懷這位英雄的豐偉績,我們只能化悲痛為力量,緊密團結起來,跳槽的不要,辭職的大大地壞了良心,一定要全心全意為把工廠振興而努力奮鬥!
李光臉死後偉大。
李光臉死後光榮!
李光臉同志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