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苦命
世事弄人啊！想當初，春蘭也是大家閨秀，城裏姑娘。落到今天的地步，完全是命運捉弄。
春蘭祖上姓高，曾是享譽一方的大地主，父親是留過洋的知識分子，遵守約定從美國回家鄉娶妻時正好趕上新中國成立，結婚後就沒能離開家鄉。父親滿腹學問，但因地主出生的家庭成分，一直得不到重用和社會認可。
進入上世紀六十年代后，父親因有美國留學經歷，又被劃定為“裏通外國”的反動派，拉去勞改農場勞動改造。母親承受不了如此打擊，精神失常，投河自盡，撇下了孤苦伶仃的春蘭。
父親得知后，打算回家照顧春蘭，便從勞改農場偷跑出來，中途被農場工作隊追趕，不慎失足跌下懸崖喪生，那年春蘭十三歲。
舉目無親加“黑五類”的身份，壓得春蘭喘不過氣來，她縱身跳進了金江河。不想，一位好心的大叔在她沉入江底的最後一刻，將她救了上來。
從此，死亡的恐懼和嗆水的滋味讓春蘭打消了輕身的念頭，“好死不如賴活着”麻痹了她的神經。
十六歲那年，她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到最艱苦的地方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於是，她來到了這個屙屎不生蛆的大廟鄉（原大廟人民公社）插隊當知青。
剛開始，春蘭努力改造自己，很快便把自己變成了犁牛耙田、栽秧打穀的女漢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的生活讓她暫時忘卻了許多煩惱。
到後來，與她一起來插隊的10多位知青以各種方式陸續回城了，又剩下她孤單一人，獨守知青工房，她的煩惱又來了。孤獨和寂寞沒玩沒了地包圍着她，尤其是每當夜幕降臨，她就害怕得要命。多次去找公社領導要求返城裏，但最終都沒有結果。
一天，大隊書記揣了一份回城指標，來到春蘭住的知青工房裏，說有辦法可以讓她回城了，她高興萬分。
不料，此時大隊書記突然獸性發作，一下子將她按倒在木板床上，不由分說脫掉她衣服。她竭力反抗、掙扎。大隊書記卻威脅她，如果不從，回城就沒希望，再惹毛（火）了，就把她弄死。
孤立無援的春蘭，徹底失去反抗之力，癱軟在床上……
眼看大隊書記的淫威就要得逞，“砰”地一聲，牛二鬼使神差地破門而入，關鍵時刻一把推開了大隊書記，並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
大隊書記被嚇得半死，跪在地上不斷哀求牛二，放他一馬。別看平日老實芭蕉，十分怕事的牛二，此時卻表現得異常勇敢，非要將書記扭送到公社去法辦，最後大隊書記以“強姦未遂”被判刑三年。
事情到此，大隊書記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春蘭的名聲也壞了。大隊書記的老婆四處宣傳，說春蘭作風有問題，“勾引”她男人犯罪，回城指標也被其他生產隊調走。
春蘭委屈、憤怒、絕望，在那動蕩年代，上帝哪能聽見她的呼喊……
舉目無親的春蘭回城無望。後來，生產隊的婦女主任李芳大姐找到她，專程替牛二說媒。春蘭想：既然回不了城，自己也應該找個可以依靠的人了。牛二雖然長相一般，但人老實，勞力好，危及關頭還救過自己。再說，自己赤身裸體時，早被牛二看了過夠。於是她決定將自己嫁給牛二。
多年後，春蘭問牛二，那天大隊書記要強姦她時，他怎麼會正巧趕上。
老實的牛二“嘿嘿”地笑了笑，告訴春蘭。自她到生產隊當知青那天起，他就喜歡上她了，只是不敢說出來，怕被人嘲笑。後來，見知青們一個個都回城，剩下她一人時，他覺得機會來了，就有事無事在她住的工房外轉悠，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甚至還幻想有一天能將“生米煮成熟飯”。沒想到大隊書記那龜孫子居然敢先下手，於是，就出現了後面的一幕。
“……”春蘭聽后，欲哭無淚，只怨自己此生命太苦！
結婚後，牛二牛氣衝天，但結果不理想，春蘭連續生下的兩個都是丫頭，正好趕上了計劃生育政策。牛二雖然愛兩個女兒，但更希望生個帶把的小子能傳宗接代。所以，不管家裏再窮、罰款再多，反正都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堅持要春蘭把第三個孩子生下來。就這樣一家人躲進了這山神廟。
山神廟裏，牛二將煮熟的紅薯端到春蘭面前，春蘭用手抹去眼淚，叫醒秀秀、小美一起吃。
“你肚皮里的娃兒，好久生得出來？”牛二邊吃邊問。
“應該就是這幾天吧。”
“裏面那間屋，可能是原來道士住的。我用木板搭了個床鋪，還很寬的，夠你三娘母睡的。”
“那你吶？”
“我就睡這裏，跟你們站崗。”
春蘭環顧了一下神殿四周，空蕩蕩的。
“一會你把這幾個蒲團拿到裏屋去，再去砍幾根竹子回來，在裏屋搭一個床，我們睡一間屋彼此好有個照應。”
“那也好。”
春蘭突然想起什麼，問：“剪刀帶沒有？”
“帶來了的。”
“嗯。一會你出去多檢點柴禾回來，這幾天用得多哈。”
“知道。”
……
也許真的是二郎神顯靈，牛二一家順利躲過了王有才的層層“追捕”。第七天，當王有才帶人在山神廟，逮住了他們時，為時已晚，春蘭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出生兩天了，是個男孩，起名牛世海，小名海海。
牛家起名是按家譜“揚名天下世代流芳”字輩排序來起的。牛二，大名牛下初，是“下”字輩，他的下一代為“世”字輩。春蘭覺得這樣起的名字不好聽，就都給孩子們冠上了小名。
王有才氣的直跺腳，一把從春蘭懷裏搶過海海，罵道：“你這條騷牛，今天必須去指導站結紮。不然你別想抱到你兒子。”逼迫牛二去計生指導站去做節育手術。
其實，牛二不去，他拿他也沒辦法，他王有才再混蛋已不會和細娃過不去，已經出生了就是一條命。只是牛二是個老實人，見自己兒子已經出世，字輩也可以按順序接龍，也就順從地跟隨王有才到計劃生育指導站做了結紮手術。
海海的出世讓牛家有了延續的香火，但一家人也由此背上了沉重的債務。那年頭，違反計劃生育被罰款是很認真的，家裏能變現的全都充公折算交罰款，還厚着臉皮四處借錢借物才勉強完清。
生活的重擔壓得牛二和春蘭喘不過起來。看着姐弟仨一天天長大，家庭開支也在不斷增加，收入卻始終見不到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