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果然是早有預謀的!
“這是——!”
當護法與神子澈同時回道書房,二人對着畫卷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
沈棲棠頹喪低頭,“……畫得不像個人,我有自知之明,不用再說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從哪裏見到這個人的?”神子澈又端詳了幾眼畫卷上粗獷的線條。
如果把最外圈的輪廓擬定為人的話,幾點特徵就都很容易辨認。
護法也有些意外,詫異地指着畫,“你們都認識他?”
沈棲棠察覺到不對勁,先望向了護法,“你也見過這個人?”
“什麼叫我‘也’見過?這就是你問了好幾回的那位長老啊!”護法不解,“所以,你們以為這是誰?”
少女愣了愣,將視線轉向神子澈,先拋出了答案,“陸絮兒的情夫?”
“……齊王府的管家。”
三人同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沒想到,這大哥還挺忙。
“齊王因病不見外人,每每涉及府外之事,都是交由此人出面,所以他在王都之內走動,倒也並不令人生疑。”神子澈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護法點點頭,“但他這段時間應該也不在王都,上邪門與百寶齋的耳目已遍佈城中每一條街巷,如果他出現,我們應該早就注意到了。”
“他只需要避開上邪門就可以了,百寶齋的小姑娘都不認識他……”沈棲棠小聲提醒,“而且從你們定下的計劃看,溫府周圍,正好是由她們盯梢的。”
早知道有這事兒,派阿殃去也行啊,好歹她還知道這是陸大小姐的“情夫”。
“如果真的是這個人與陸絮兒見面,那麼接下來他一定還會出現。”護法想了想,“既然這樣,不如上邪門與百寶齋的人換一換?”
“你們長老又不瞎……”
都已經有意避開上邪門了,換了人豈不是更難找他了?
沈棲棠腹誹,眉頭一皺,“不過,照理說,派出去的耳目並不起眼,就算是上邪門弟子,易容之後他還能每個都認得出?居然能完全避開你的人,是不是有人通風報信了?”
護法微怔。
兩方人手的佈置是交錯的,長老居然能恰到好處地繞開,確實有些微妙。
“我回去試探一下。”
“還有,如果口子收得太緊,他大概就不會再來了。我已經讓阿殃帶着她的朋友們去盯了,剩下的,只留一兩個暗衛以防萬一就好。”
護法有些遲疑,“那個小姑娘不會武功,能行么?”
沈棲棠挑眉,“你這是看不起乞丐?”
“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長老功力深厚,她們遇上了肯定會吃虧的。”
神子澈心領神會,低笑,“這麼說,上邪門的弟子能打得過這位長老了?”
“……不能。”
“那就都一樣。”
護法只見二人玄妙莫測地一笑,滿頭霧水,直到兩天後……
溫家後方的窄巷裏突然彈出一個髒兮兮的老乞丐,彷彿見了什麼荒唐至極的事,灰撲撲的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青,高聲大喊,“無恥!無恥之極!!!”
窄巷荒蕪,少有人煙,可巷口卻有不少人。
有在街邊買花的少女迅速圍了上去,驚叫一聲,“呀!怎麼會這樣!”
一切發生得突然,近處的幾人連忙湊了上去。
只見窄巷裏一個刀疤臉的男人手中握着匕首,似乎打算逼近那名老叫花,卻沒想到電光石火間事情便如計劃好一般脫離了掌控,反而被過路的人看清了她的臉。
他皺眉,匆忙拉住身後的女人,往另一個方向飛掠而去,卻又驚動了那邊路口的乞丐。
“那個女人是不是溫家的少夫人?她前幾天還帶着家裏的女眷去長毅侯府門前鬧事,我見過她!”有人叫嚷,“而且這個男人,不是溫家的小少爺吧?!”
最先發現二人的乞丐連忙指認,“當然不是!剛才我見他們拉拉扯扯、摟摟抱抱,就想上前說幾句好聽的,討個賞錢!誰知走近了就聽見這個人問少夫人,‘老婆子怎麼還沒死’!緊接着他看見我,就一掌拍在我肩上,想要殺我滅口!”
老叫花哆哆嗦嗦,聲音卻洪亮。
他沒有受傷,也沒有靠近。
他從一開始就只在巷口徘徊,刀疤臉的男人起了疑心,想抓住他盤問,沒想到他就像挨了打似的飛快彈出了巷口。
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陷阱!
男人意識到這一點,果斷鬆開陸絮兒,反手將匕首刺入了她的肩頭,然後施展輕功躍上屋舍,消失不見。
一連串的動作都發生得太快。
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陸絮兒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是棄子了。
而且,是毫無價值、被所有人鄙夷的棄子……
“啊!這是眼見事情敗露,打算分道揚鑣了!快去報官,絕不能讓這樣喪盡天良的人跑了!”
“不過這裏是不是要請大夫啊,流了這麼多血,她會死嗎?”
“死了也是活該!難怪溫老夫人尚在人世,她卻急匆匆想領‘屍體’回家發喪!幸好侯府收留了老夫人,否則就算老人家還活得好好的,被她帶回去,也要慘遭毒手了!”
……
另一側,付知凉頭也不回地躍下屋頂。
街上眾人都在喊,他試圖避開人群躲往暗處,可那些好事之人卻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不經意間將他逼進了一條死胡同。
一個隱匿了氣息的年輕人從牆上冒出來,像只靈巧的黑貓。
從身形判斷,他的輕功定然不凡。
付知凉毫不猶豫地打算從來時的路闖出去,但在回頭之前,他聽見身後的若有似無的摩擦聲。
另一個人擋住了巷子的出口。
幸好,這二人看上去修的都是藏形匿影的功法,若動真格,加起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他目光一凜,抽出了腰間的軟劍。
誰知那兩人卻都沒半點動手的意思。
伏在牆邊的人無辜地眨巴眼,不太熟練地將一隻小瓶子砸在了他腳邊。
碎瓷片破碎的瞬間,一股濃煙冒了出來。
付知凉都沒來得及掩住口鼻,便軟倒下去。
“嚯,姑娘給的東西還是真好用……”黑貓般的年輕人敏捷地翻了過來,半蹲在他身邊戳了戳,“還真動不了了,這才多久啊!”
“這是專門用來對付上邪門的,當然快。”巷口的人將人馱在肩上,“別玩了,此人非同一般,儘快帶回府里,免得節外生枝。”
付知凉,“……”
果然是早有預謀的!
不過,若能藉此機會進入侯府……
“哈啾!”
侯府,沈棲棠鼻尖有點兒癢,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手裏的葯就灑下去小半瓶。
她手底下,因失血過多而面白如紙的女人彷彿有所察覺,縱然昏迷不醒,也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居然浪費了這麼多!”
沈棲棠後悔不迭,立刻將藥瓶收了起來,用刮板將女人傷口上積攢的藥粉抹勻。
護法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卻還真沒聽說過哪個大夫會對傷患下這種毒手的。
“看不出來,你還挺憐香惜玉的嘛。”沈棲棠小聲調侃。
陸絮兒是護法送過來的。
雖說她這會兒死了也沒好處,活着說不定還能供認點線索,但管這閑事的人居然是憨厚耿直的護法,這就多了那麼點樂子。
“我這也是為了門主考慮。”護法板著臉,一本正經,“他還身陷齊王府,所有可能對我們有利的人與線索,我都不能放過。就算抓了長老,他也不見得會坦白交代。雖然這個女人或許知道的並不多,但她的嘴,一定比長老容易撬開。”
“我就說了一句。”
“……”
老實人受不得調戲,話題很快就被生硬地岔開了。
護法皺眉,“可是依我看,她失血太多,很有可能救不活了。”
“你居然瞧不起我祖父留下來的金瘡葯?”
“只是金瘡葯?!”護法大驚失色,“這可是要命的傷,人都快進鬼門關了!我還以為你給她用的是什麼能保命的奇毒!”
沈棲棠不服氣,“我說了,這是老太爺留給我的!別說就被捅了一刀,哪怕她渾身上下被戳滿了窟窿眼,只要人沒死透,都能給你弄回來!”
護法愣了愣,不敢太得罪她,躊躇片刻,試探着,問,“這金瘡葯能造血?”
“不能啊,只治外傷。”
“血都快流幹了,就算傷口轉眼就癒合,也活不下去啊?”
沈棲棠一驚,翻箱倒櫃找出另一個瓶子,將裏面顏色古怪香氣異常的藥水倒進女人口中,才鬆了一口氣。
護法心情複雜,“這是?”
“先把命吊住再說。”
“……”
神子澈回來時,屋子裏的氣氛一度十分微妙。
他淡淡掃了一眼病榻上的傷者,姑且將本來要說的事按下,問,“她死了?”
“這倒沒有……”
難得是護法先接了他的話。
憨直的江湖人沉默片刻,指着沈棲棠,“她真的是大夫?她的醫術居然是沈中和教出來的?她真的沒有治死過人?”
神子澈立刻領悟了他的言外之意,搖頭,“但凡別的大夫能治,都不會有人敢找她。”
護法聞言,滿臉都寫着“果然如此”。
他一愣,“等等,你為什麼,這麼快就能明白我在說什麼?”
屋內的聲音再度消失了。
很快,護法加入了他們之間詭異的沉默。
他懂了。
“青梅竹馬,也挺不容易的……”
就祝這二位百年好合吧!
護法這般思量。
……
付知凉從模糊的意識中抽身,打量四周,只見一片黑暗。
他的手腳都被鐵鏈束縛,身上也掛滿了鎖鏈。
不僅是因為被鎖住才難以脫身,就只是憑這些鎖鏈的重量,就足夠令他無法動彈。
最要命的是,當他艱難挪動着從發冠中取下一枚針準備開鎖,才發現這玄鐵的鎖芯居然是被堵死的!
周身內力還都被封住,口中也被塞了木枷,他連自盡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長毅侯府里,居然還有地方么?
他掛在架子上,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
靜悄悄的暗色中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居然要審付長老,那小妖女的葯能撐多久啊?萬一這付長老突然衝破藥效,不會把咱們這個據點給砸了吧?”
一個有些耳熟的嗓音小聲抱怨。
他側耳一聽,隱約是影堂的香主。
還沒來得及盤算該如何騙這些後輩,他就又聽那影堂的副堂主笑了一聲,“別慌!那種葯,我管妖女要了一整箱,都夠咱們審到明年了,你儘管撒氣!”
撒、撒氣?
“那就好!”香主咬牙切齒,“要不是付知凉在外頭弄這些么蛾子,咱們眼下也能在城裏吃香喝辣!不對!要不是他和齊王府勾結,有堂主在,還能讓咱們主審嘛?!”
說話間,一群人已經進了密室。
火光照亮石室,香主一瞧,愣了,“咦?還沒動手呢,他怎麼就吐血了?”
“……”
還不是被他們這些不思進取的無知小輩給氣的!
付知凉怒目而視,卻口不能言。副堂主會意,摘了他口中的枷鎖,“在開始之前,付長老似乎有話要說?”
“既然知道我是誰,還不速速將鎖解開?你們這是要欺師滅祖,幫着外人殘害同門師叔嗎?!”
“恕難從命,影堂只聽門主差遣。”副堂主笑吟吟的,“不過,如果長老足夠配合的話,我們自然就不用動刑了。”
“糊塗!你們幫着朝廷,吃裏扒外,這是要毀掉老門主的畢生心血嗎!我們追隨老門主殫精竭慮,還不是為了上邪門的霸業?!你們卻甘心屈居於朝廷之下,成為他們的鷹犬!”
“江湖事江湖了,與朝廷勾結的可不是我們啊。”副堂主望着他,目光戲謔,“看來,長老不夠清醒。倘若要謀天下,您該去考個功名。我們江湖草莽一身自在,來去無拘束,誰會願意被這個皇城拖累?”
……
刑室外,護法的眼神有些複雜。
沈棲棠倚在門邊,聽着裏面傳出來的談話聲,一哂,“果然是從摘星樓出來的人,一口一個‘朝廷的鷹犬’,氣勢可不比凌大哥弱。”
她聲音很輕,身旁,神子澈低笑,“凌雲訴與朝廷對立是意氣用事,太蠢。這位付長老倒是很聰明,利用他所蔑視的人達成自己的願望,也算一舉兩得,難怪他會和摘星樓一拍兩散。”
“……對自己舅舅就不能客氣點。”沈棲棠小聲嘀咕。
“沒必要對他客氣。”
青年皺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刻薄的話到了嘴邊,到底是沒說出口。
護法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輾轉,放棄去聽刑室里的動靜,小聲打聽,“你們說的,是我想的那個‘凌雲訴’?”
“對啊。”
“那,我能見見他嗎!”護法死死壓着嗓音,興奮不已,“你們有所不知!我剛闖江湖那會兒,還去過摘星樓!可惜他們不要用毒的,連凌教主的面都沒見着,就被趕出來了……”
沈棲棠沉默了。
上回在姜不苦那裏投毒的,也有他一份。
不見面還能活,要是見了面……
沈棲棠不禁想起凌雲訴屋裏的弓弩,訕笑,“江湖這麼大,說不定你們已經見過了。想像里的才是最好的,見了面就沒有期待了。”
“可——”
護法還想爭辯些什麼。
混亂的動靜從出口傳來,神子澈制止他,低聲,“來了。”
三人連忙往暗道更深處退去。
一群黑衣人手持火把,躍入暗道之中。
這些人行動都訓練有素,不似江湖中的閑散勢力。刑室中,影堂的人也已經聽見了聲響,迅速從暗室中撤離,沒入黑暗。
黑衣人直接用利刃斬斷了玄鐵鏈條薄弱的部分,將付知凉劫走,並在出口處放了把火。
暗道盡頭還有出口,繞出去,甚至比他們走正門更近些。
幾人蹲在道旁的小樹叢里,見黑衣人扛着虛弱的付知凉往城郊的山林里走,立刻按計劃分頭行事。
沈棲棠輕功越來越差,便沒有跟上去,而是由兩個早在樹上等候的暗衛與影堂的人一起分散跟蹤,而他們自己,卻去了另一個地方。
書樓三層的雅間。
護法盯着窗邊眺望的兩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那啥,我們到這裏來,就是杵着看風景?這大好的時機,我們在這兒休息,合適嗎?”
“沒有啊。”沈棲棠撓頭,一指不遠處山腰下的宅子,“這不是正盯着么?”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能將那座宅子庭院裏所發生的的事盡收眼底,四面的小徑上的狀況也還算清晰。
甚至,偶爾還能看到在宅子外樹林間出沒的影堂弟兄。
護法一陣恍惚。
他低頭,看見二人身前擺滿了各色的信號煙,突然悟了,“所以,你們是在觀察情形,順便給派去的人通風報信?”
“對啊。”
“那怎麼都不告訴我!”
“你另有任務。”沈棲棠拍拍他的肩,咧嘴笑了笑。
護法茫然,“嗯?”
“我是說萬一,你帶來的人要是有什麼壞心思,把你留在這裏,也算是一個保障嘛。”
“……?”
這是人說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