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談
司馬昱身着一襲深青色的貼身長衣，不長不短的燕尾垂至肩上，額前腦後的頭髮則被束結成一個簡單的髮髻，看起來尤有風味。
如果能夠忽略她的那張臉的話。
這不是說司馬昱的相貌不太好。事實上，從任何一個方面，甚至是某些頗為苛刻的方面，必須說她都是挺漂亮的。
她兩腿交叉輕鬆地半卧於藤椅上，平和的眼神中帶着些許倦怠，一身毛絨青衣完全遮掩不住她傲人的身姿，更勿論部分裸露在外白皙而潔凈的肌膚了。
只是，王簡還是難以將面前的這個人，與他記憶中的司馬昱聯繫起來，因此古怪的矛盾感在他心中就此產生。
但那張臉是改不了的。
“你不會是……司馬昱的姐姐吧？”王簡還是有些不死心，於是斗膽質疑道。
“蠢貨！”司馬昱終於忍不住罵道，隨手揮出一縷青色的風元素，如同鞭子一般甩向王簡的胸口，力道奇大無比，破空之聲烈烈響起。
王簡心中陡然一驚，暗影衝刺已然發動，一蓬淡淡的黑煙倏然升起，而他的身體則在眨眼間消失在這黑煙之中。
風鞭狠狠地衝過黑煙，去勢不減，攜帶着驚人的力量重重地擊在火紅色的地毯上，卻反而軟弱無力地輕輕彈起，彷彿這層地毯上附加了什麼神乎其神的技能似的。
風鞭緩緩消散在半空中，地毯安然無恙，連一點被攻擊的痕迹都沒有留下，甚至連那些細軟的絨毛都毫髮無損。
這般剛柔轉換的技巧，顯然只能是司馬昱本人了。當日她與陸暮一戰的情形，王簡還還清晰記得。
“抱歉，是我有眼無珠了。”飄渺的黑煙漸漸凝聚，重新化作了王簡的身軀，並老老實實地跪坐在瑩白色的蒲團上。
“算了，你在這個時候找我，是想看看挽月嗎？”司馬昱低低地嘆了口氣，撥了撥眉角的鬢髮，問道。
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卻也令王簡看得相當發直，有點移不開視線了。
他愣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苦笑道：“嗯，今夜剛好有空，就過來看看了。”
不對，是不是因為自己造訪的時間不太對，所以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呢？
但是，自己早幾天就已經提醒過司馬昱了，按說她應該早就做好準備，輕易不會暴露自己身份的，除非——她是故意的……
“雖然還沒有醒過來，但是她的狀態看起來倒還不錯，就是不知道具體是為什麼了……”司馬昱聳了聳肩膀，指了指正對面的一扇門，然後隨口應道，“她現在就在樓上，要我和你一去上去嗎？”
王簡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有勞你了。”
“不客氣。”司馬昱站起身來，然後輕鬆地甩了甩頭髮，踮着腳尖在略顯凌亂的地毯上走着，轉了個圈兒便消失在那扇門后，猶如一隻貓兒躡手躡足般輕盈而悄然。
王簡這才終於發覺，司馬昱不知何時就已經脫掉了自己的靴子，只光着腳走在地毯上。
看起來她剛才檢查得相當放心，不然絕不會允許自己穿着鞋進來的……
“發什麼呆啊？快點！”微惱的聲音從那扇門後傳來，司馬昱已經伸出腦袋催促他了，令王簡趕忙起身追了過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條摺疊向上的樓梯，扶手欄杆由深色的沉香木製成，腳下的木階則畫以花龍水鳳等神獸的圖案，看起來精美絕倫，令王簡暗暗讚歎，難以忘懷。
二樓之上，只有一個相當廣闊的房間，這個房間的天頂相當傾斜，兩邊各開一面幽晶窗戶——通過這種特製的窗戶，人只能從內里看到外面，而不能從外面看清內里。
相比下方的那個屋子，這個房間要簡單很多——一張暖石床，一張工銅桌，兩把鐵木椅，牆上鑲嵌着許多個牆櫃，數個暗光珠被釘在傾斜的天頂上，散發著幽幽的黯淡熒光。
白挽月就躺在那張暖石床上，眼睛緊閉，嘴唇紅潤，灰白色的長發均勻地鋪在圓枕上，看起來還沒有長得超過想像，想來應該有被人打理過。
司馬昱已經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了，順手指了指桌對面的那張椅子，示意王簡坐下來說話。
“看起來你早就準備好了吧？”王簡一邊坐下，一邊試探性地問道。
這個房間之前肯定沒有這麼點東西，想來應該是都被司馬昱搬到了樓下的房間裏，所以下方那個房間的場景才顯得那麼凌亂。
自己好像不小心走進她的圈套里去了……
“你問的是有關那扇門的事情嗎？”司馬昱冷哼一聲，臉色看起來略顯不善。
“我的錯……”王簡不由得垂下頭來，不敢看着她有些凌厲的眼睛。
“你也太過多心了點，這可不招人喜歡。”司馬昱搖了搖頭，瞥了眼近處的那面幽晶窗，低聲說道，“不過也沒錯，我這裏的確有點鬼鬼祟祟的人影，但他們還沒那麼大膽子闖進來。”
“是哪邊的人？”王簡壓低了聲音，沉聲問道。
這幾天裏，他也不是完完全全在虛度時光，而是趁此機會了解了一下風暴溪谷之中的幾個勢力派別。
其中權勢最大的，行事相對雷厲風行的，自然是雷主祭與黃神官這一派了。
其次，便是與谷主行事類似的閑散派了，主導者自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風天逸了，以及久居於卻愚塔之中的“晚風老人”烏望虛了。
還有的，則是以晏宮司為首的溫和派了。只不過晏宮司本人最近不在谷中，因此這一派的人近來也沒什麼動靜。
最後一派，則是由幾位新晉八星階的強者建立起來，建立的目的似乎是要爭取更多的權益。
這一派的代表人物挺多的，有幾位甚至還沒有升階至八星階，但也早已名揚在外的七星階強者。
事實上，這一派的人數最為眾多，力量也逐漸可以與雷主祭和黃神官那一排分庭抗禮了。
“自然是和老師做對的那邊了，這幾天做的事情越來越過分了，甚至還安插了眼線在我這邊。”司馬昱眉毛一豎，有些憤憤地說道，“挽月妹妹身上的秘密不小吧，竟然引得他們如此興師動眾？”
“實際上，空雷閣那邊似乎也有點問題……”王簡搖了搖頭，不禁嘆道。這風暴溪谷的派系問題實在太過嚴重，他在玄光靜地那邊就完全沒有感受到過。
這自然是與風天逸的管理方式有很大幹系。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聆竹閣那邊肯定也被暗中監視了。”司馬昱沉吟片刻，繼續推測道，“想來，與你有關的人都被重點關注了……”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難道想對我們出手？”王簡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想明白那些人的意思。
這可是在風暴溪谷之中，甚至風天逸還身在谷中，他們竟然還敢這麼明顯地做事？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你身上的秘密很大，很大……”司馬昱笑吟吟地看向王簡，臉上的酒窩相當顯眼。
“我前幾天都快死了，還能有什麼秘密？”王簡不由得避開了她的目光，有些心虛地答道。
“這可就不一定了……”司馬昱用手撐着下巴，饒有興趣地注視着王簡，沒有繼續說話。
“你就這麼想知道么？”王簡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司馬昱是那種輕易不會甘心的人——特別是這一回，自己還弄壞了她家的門，那就更加難以全身而退了……
“你不想說那些秘密的話也行，那就把你來玄光靜地的經歷告訴我吧？”司馬昱又伸出了一隻手立在銅桌上，撐着自己的下巴，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準備聽故事的小孩子。
“這……”王簡思考了片刻，有些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好吧……不過，作為交換，那個門的問題……”
“一筆勾銷！”司馬昱笑道。
“那好吧……”王簡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后，便決定從自己成為首領一事開始說起。
“你也是普通人？”司馬昱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像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我當然是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你難道不是嗎？”王簡沒好氣地說道。
“我當然是了！”司馬昱看起來有點氣鼓鼓的樣子，隨後又問道，“那個……趙燎和陸暮呢？”
“他們自然也是普通人了，不過我和他們在上個世代還並不是，是這個世代才成為朋友的。”王簡解釋道。
“我明白了……你繼續說吧。”司馬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於是，王簡從自己成為首領開始，然後自玄光靜地出發，途經惑迭森林、譫妄沼澤等地，最後抵達風暴溪谷的事情緩緩道來。
當然，能說的他儘可能都說了，不能說的他自然一個字也不會暴露。
只不過，司馬昱在這個時候實在是太好奇了點，對某些細節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惜，王簡也只能耐心地解釋，免得留下什麼麻煩的尾巴。
“太有意思了，你說自己和那位七星階的強者在一起了？”司馬昱忽然大聲說道，臉上的笑意似有古怪，令王簡一時間難以抵擋。
“也許是吧……”王簡的臉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幾下，有些不放心地說道，“你可千萬說出去了……”
“可惜她……”司馬昱忽然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微微看了一眼王簡，並投以了一個非常抱歉的表情。
“事在人為。”王簡沉默許久后，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司馬昱，隨即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