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齊晉二六三年秋,熱疹毒劫
【萬甫芻】
萬甫芻把那些粥親自發放到每位難民的碗裏,臉上的表情看着誰都親,果然沒有搞破壞。
那些排隊領粥的人都是雙手捧着碗對着萬甫芻千恩萬謝,萬甫芻還謙遜地回應着,教這些難民應多謝皇恩才是。
歐陽寮心說,莫非這個萬老狗是果真是良心發現了嗎?
其實萬甫芻有謀權篡位的心思也都是大家揣摩出來的,他雖說有諸多不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但恁是叫別人找不出要弒君的證據,實權在握,看不順眼的文臣武將也是想殺就殺,但皇上的決定從來不打一句反口,臉上陰晴不定,不可揣摩,卻也沒看出來對皇上不滿。
歐陽寮再觀察了許久,真是越看越氣,就這麼單純地討厭萬甫芻那假惺惺的做派,卻又不能說什麼。
柳雨沫扯了扯歐陽寮的衣袖:“我們去幫忙。”
歐陽寮皺起眉頭:“你不舒服,我們還是回去吧?”
柳雨沫搖搖頭:“我沒事,比起我,多個人手幫忙施粥才好。”正說著,於是拽着歐陽寮就往棚子走去,但臉色還是有些不好看。
“殿下。”見到歐陽寮和柳雨沫前來,萬甫芻拱手一禮。聽到萬甫芻對來者的稱呼,那些還在排隊的難民便肅然起敬。
柳雨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從萬甫芻手裏接過舀勺,接着施起粥來,歐陽寮也挽起袖子來幫忙。
萬甫芻還緊張地要爭競着,歐陽寮就拿身份壓他,萬甫芻便不再作聲了,帶着禁衛軍繼續維繫着秩序。
這次施粥一共進行了七天,歐陽寮明着暗着監督萬甫芻,果真是看不到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歐陽寮不放心,又派了人去萬府偷偷盯了幾天,別的事沒有,萬霖有些憂心忡忡的,萬爾成還是弔兒郎當的樣子,萬甫芻倒是會去祖祠燒燒香,虔誠得很。
其實歐陽寮不知道萬霖在憂心忡忡什麼,他就是有些心疼這個小姨,他的母親書微瀾也是從小就教導他要對自己的小姨好一點,千萬別因為不喜歡萬家就對萬霖有什麼偏見。
他以為萬霖憂心忡忡是為了那些苦難的百姓,但萬霖卻是在憂心萬甫芻到底在搗鼓什麼名堂。
自己的父親每次去祠堂祭拜先祖都會把門關上,在裏面待上兩個時辰,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供奉的香都燒完了很久,屋子裏的煙火香味都快散了,萬甫芻才打開門。
她只知道自己的父親前些年修了幾年道法,問原因也不過是“沒玩過,試着玩玩看。”聯繫起來,估計是把自己關在祠堂里拜拜祖先,順便溫故道法罷了。
【柳雨沫】
解決了難民們的飢荒問題,歐陽隼沒想過還有更要命的難題在等着自己。
九月,天氣要轉涼的日子,但是很多在城裏安頓下來的難民卻都病倒了。他們發病的時候會發高燒,然後咳嗽,身上起一些紅疹子,這病來得兇猛,最後還沒有來得及喝葯就沒了氣。一開始就一兩個,大家並沒有引起重視,但是後來是成片的倒下,歐陽隼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又咳了一手帕的血。
下命凡是學醫之人都去城中給那些人瞧病,務必找到病原,找到解決的辦法。
不巧的是,柳雨沫也開始咳嗽了,歐陽寮還在笑話她被那些難民傳染了,病症潛伏在她的身上、現在爆發了,柳雨沫還笑着推歐陽寮:“沒個正形。”
但是不久之後,她身上竟然開始和那些病人一樣起了紅疹子來。
柳雨沫倒真慌了,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是那種病之後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裏,歐陽寮來找她玩,她也會一口回絕。
歐陽寮三番五次去找,她都以各種理由搪塞,歐陽寮覺着不對勁了,便找來一位御醫為柳雨沫診病。
當時禁衛軍和所有什麼叫城中的郎中、哪叫皇宮裏派出去的御醫都在街上忙活着,一般這種病最可能就是有人在水源里投毒,但是大傢伙反覆查驗了恙城的幾處水源都沒有出現有毒癥狀。
當時大家把這種疫病稱為熱毒疹,但熱毒疹的治療方案還在研究中。
柳雨沫知道自己已經確診了,於是請求那名為自己診病的御醫無論想到什麼方案都請毫無顧慮地用自己身上,只要有一樣成功了,城中的百姓就有救了。
歐陽寮當然不肯,他可不想讓柳雨沫這樣冒險,但是最後拗不過柳雨沫。
藥理多數是以毒攻毒,她不僅僅是受了熱毒疹的磨難,也是被葯里的三分毒給折磨得夠嗆,簡而言之,柳雨沫在一個月的解藥試驗下終歸是有了起色。但是她這病剛好,歐陽寮卻又病倒了。御醫想要急忙再配置一份解藥,卻發現少了很重要一味藥材,這味葯需要的劑量很小,但也是一味很重要的葯。
柳雨沫自告奮勇出去拿葯,還沒有來得及休息好,就急匆匆跑去皇宮裏的葯膳房裏拿,不知道為什麼那麼不巧,葯膳房這味葯已經告罄,結果就算城裏的藥鋪也都沒了這味葯,現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跑到東郊麒麟山上臨時采一些。
柳雨沫沒看過什麼醫學的書,她叫御醫給自己畫了草藥的圖樣,帶着圖和大病初癒的身體就上了山。
【閻子淮】
萬甫芻死了,雙腿盤腿對着自己祖先的牌位靜坐在祠堂里,一口鮮血濺在那些牌位上,腦袋就耷了下去。
幾年前,具體幾年前已經忘了,他自學了一些道法,準確來說是不上道的道法,俗稱禁術。這些年,他其實一直在修習禁術,但沒有人知道。萬霖也不知道萬甫芻一直藉著祭拜祖先的名義修習禁術,但這邪修的老道曉陰陽、通命理卻不用在正道上。
人們常說算卦的人從來不給自己算命,萬甫芻給自己算了一卦,這可給他氣壞了,這卦象里說他天下大旱之年有一死劫,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練還陽之禁術、集百人之靈魂方可破鬼門之大關。於是乎打那時起,萬甫芻算是走上了邪修這一條不歸之路。
城裏嗚嚷嚷的哭喊聲連成一片,倒的倒死的死,但沒有一個人想到這毒是之前萬甫芻下在了施給百姓的粥里。就算萬霖知道這熱毒疹疫病是因自己的父親而起,也想不到作案手法。
陰冥路盡頭,鬼門關下。
萬甫芻伸手一攔,身後的陰冥台階上一個擠着一個,全是因為這場疫病病死的人的靈魂。他把一股氣吸進肚子裏,手裏彷彿有一乾坤一般,唰地一道藍光閃過,那些站在台階上排着隊的靈魂都不見了,再見萬甫芻的手上,虛握着一團靈氣。
還陽禁術,百靈換一命,百靈種。
可是正當時,閻子淮就在不遠處等着他呢,小小的個子抱着黃泉那把大劍,把剛才那一切瞧得真真的。
那些靈魂正在陰冥路上排着隊,準備踏入鬼門關,等着鬼船將他們渡過忘川河去,走過奈何橋就能輪迴了,可是萬甫芻將他們攔在了鬼門關外,一道邪光全收進了自己的手心裏。
“好猖狂的歹徒。”閻子淮評價道。
萬甫芻拱手作揖,笑容可掬:“過獎過獎。”萬甫芻還當是閻子淮在誇他呢。
萬甫芻拿眼一打閻子淮就曉得了閻子淮的身份:“嚯哈哈哈哈,我知道你,閻王爺的十二么女,一年前帶着黃泉劍出世,轟動了整個蠶食會的小娃娃。”
閻子淮身後忘川河的鬼船靠了岸,她不想和萬甫芻廢話,愣的就拽着萬甫芻往船上扔。
但萬甫芻他也是有功夫的主,三四個回合下來,和閻子淮不相上下。
“忘川河裏封印着地府十二禁器,我拿這千百人的靈魂跟你打賭,若我能拿到流光盞改了我的命格,這百人的靈魂我便還給你。”萬甫芻叫停了閻子淮的進攻。
當下這功夫,閻子淮喊不到來幫忙的傢伙,但也並不想讓萬甫芻得逞。
萬甫芻命數已盡,還妄想用流光盞改命,此舉乃是逆天而行,換成誰也不會答應。
可孩子終歸她還是個孩子,思量不及,萬甫芻趁機一把推開了還在愣神的閻子淮,奪過了閻子淮的黃泉劍,轉身跳進了忘川河裏。
閻子淮大喊一聲:“還我黃泉劍!”撲騰一聲緊跟着跳進忘川河裏去。
換做凡胎肉體或者普通人的靈魂,但凡碰到一點忘川河水便頃刻之間化為烏有,但萬甫芻抱着黃泉劍護身,竟然在這河下暢通無阻。
閻子淮追了上去,他們在河底打鬥起來,萬甫芻抽出黃泉劍刺傷了閻子淮的左眼。
所以說閻子淮往後左眼一直戴着眼罩,原因就是在這裏被萬甫芻所傷。
萬甫芻在這河底摧巢搗穴,攪得忘川河水不得安寧,這會兒終於驚動了閻王,派出各路鬼兵前去鎮壓。
萬甫芻解封那些禁器的速度那叫一個快啊,好像是這趟他綵排了不止一回,將河底路線摸了個清清楚楚。
黃泉劍一劍下去就能把封印禁器的鎖鏈劈斷。
每解鎖一樣禁器,忘川河就動蕩一分。
沒想到鬼兵到了忘川河畔的時候,萬甫芻已然是把河底的十二禁器全都搗鼓出來了,萬甫芻拿着黃泉劍一通大開殺戒,閻子淮還擱在翻滾動蕩的忘川河裏脫不了身。
這會兒就算黃泉劍劍有靈她也懵了啊,萬甫芻一上來就在水裏嘡嘡嘡一使,她想收招也來不及了,就見得萬甫芻左腳踩着忘川河浪,右腳踏着十二禁器壘起的高台,噌地一聲就離開了地府。
萬霖見自己的父親四個時辰了還沒有從祠堂里出來,急得咵嚓一聲踹門而入,萬甫芻背對着門,牌位上還殘留着血,萬甫芻忽然醒了過來,手裏抱着黃泉劍,但身邊並沒有十二禁器。
於是乎引得後人都傳萬甫芻雖是得了絕症,一腳踏進了鬼門關,但是一陣大鬧陰曹地府,奪走忘川十二禁器,用流光盞為自己改了命,才得以還陽,而被解放的十二禁器離開地府之後便散去了各處。
因為從陰曹地府里搶來了當初閻子淮在殺手集結大會上殺了傅會長的那把黃泉劍,蠶食會的人這才知道了閻子淮的真正身份。
頭號殺手是個惹不起的鬼公主,這蠶食會可不得了了。
再說萬甫芻離開陰曹地府死而復生之後,還在忘川河裏苦苦掙扎的閻子淮好不容易脫離了忘川河,還想着要回恙城找萬甫芻報仇。
恙城東郊的麒麟山並不是普普通通的山,它連着陰陽兩界,其實鬼門關和忘川河畔就連着麒麟山頂,一千台階陰冥路就連着麒麟山上山的路。
受着重傷的閻子淮離開了地府,落在了麒麟山上,她捂着淌着血的受傷的眼睛,尋找着下山的路,不巧的是碰上了一名捉鬼的方士。
這個懵懵懂懂的捉鬼方士瞧着閻子淮慌慌張張着,大喊一聲“小鬼哪裏逃!”提起桃木劍就向閻子淮刺過來。
閻子淮恍恍惚惚就往一閃,噗一聲就跌進了捉鬼方士的陷阱里,繩索一束就把閻子淮鎖在里網子裏吊了起來。
這鎖網不是普通的鎖網,乃是能鎖住百鬼的滅靈方,是上古捉鬼老祖鍾鎮海的法寶。
傳說當年老祖鍾鎮海和閻王閻孟鐸大戰了三天三夜九百回合,到了麒麟山,閻孟鐸最後不敵鍾鎮海,眼見鍾鎮海祭出滅靈方要壓住自己,閻孟鐸抓了一把土土遁而走。
於是麒麟山也算是連上了陰曹地府鬼王山。
滅靈方網上加持了鎮鬼法力,燒得閻子淮哇哇直叫。
趕巧了就被上山採藥的柳雨沫遇上。
那個哭天搶地的聲音聽到柳雨沫的心裏喲肝腸寸斷。柳雨沫上前就踹倒了那個捉鬼方士,鬆開了滅靈方,抱着閻子淮就一骨碌輕功飛走,遁入草叢中躲避那個捉鬼的方士。
不過那個捉鬼方士實屬難纏,柳雨沫抱着閻子淮,身上還挨了那方士幾鞭子,身上有了傷。
暈暈乎乎的閻子淮微睜着眼睛看着柳雨沫:“你不用管我,待會兒會有人來救我的。”
柳雨沫輕聲安慰閻子淮:“說什麼傻話?我去幫你把人引開,你就在這裏休息。”說著還把她採好的草藥放在閻子淮身邊。
“這是什麼。”閻子淮指着那筐草藥。
“我有一個朋友,他現在病得很嚴重,解藥急需這種藥材……”
“那你更不應該管我,而是去救你的朋友。”
柳雨沫沉默了一下,最後對閻子淮說:“那也不能不管你,我先去會會那個蠢東西。”
閻子淮想要攔住柳雨沫,可是還沒有等她開口,柳雨沫就竄了出去。
這一竄出去,可再也沒竄回來。
閻子淮待在草叢裏一直等到天擦黑,厄槐桑踩着草叢走到閻子淮面前抱着她和那一筐草藥下了山,此時閻子淮撐不住早就昏死過去。
閻子淮知道救了自己的是誰,也知道柳雨沫說的朋友是誰。
歐陽寮的命運因為萬甫芻擅自用流光盞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發生了連鎖的變化。他的命里本該只有這疫病一劫,而現在,還有兩劫在等着他。
當時柳雨沫似乎還想對閻子淮說點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不過不用柳雨沫說,閻子淮也知道,柳雨沫知道那捉鬼的方士有些難纏,倘若自己被他捉住,而閻子淮若真另有他人相助,便替她將草藥送給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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