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始終9

故事的始終9

平城在千里之外,有了縮地符,頃刻之間便能趕到。城中一片寂靜,整座城池像是一座巨大的陵墓,埋葬着無數怨魂。

怨魂並未死透,路簡他們必須爭分奪秒將人救回。否則時日稍長,水米不進,這些凡人早晚要死。可眼下一個個進入這些人的夢境,顯然來不及。最快的方法是找到崇予,然而崇予早有防備,找他也不容易。

陸湜從懷中抽出一根鳳凰的尾羽,道:“之前崇予讓我去找鳳凰的尾羽,我便潛到他的寢殿偷了一根,這個應該能夠找到他。”

這個當然能找到崇予!他有再厲害的藏身術法,只要有他身上的東西作為媒介,對路簡而言找人不算難事。

他施術之後,羽毛立刻飛向最近的一個房屋。他們跟上,打開門便看到屋裏一人正躺在床上酣睡,羽毛飄忽落在那人的頭頂。

“他是崇予?”路簡疑惑,那人分明是平城的居民,他雖不認得,但經歷這麼事情后,多少有些印象。

接着羽毛再次飛起,飄飄蕩蕩飛向隔壁的房間。隔壁還有一個睡夢中的人,羽毛也在他的頭頂停留片刻。那跟羽毛卻跟串門似的,帶着他們把沿街的房屋挨個走了一遍。他們走到五個房間,眼看着羽毛飄遠,誰都沒有繼續跟着。

看到如此情景,路簡有了猜想,只是不敢確定。他道:“它是想告訴我們,崇予在這些人的腦子了嗎?”

“是夢裏。”燕堯糾正他:“恐怕,崇予也進入了夢境。”

路簡道:“他同時進入這麼多人的夢境?”

陸湜道:“也不是不可能,最初沒有那麼多織夢仙,悅人也是同時控制多人的夢境。”

燕堯提出另一種可能:“也有可能,是這些人共同進入一個夢境。”

路簡更不敢想像,他道:“那豈不是很混亂?且不說到底是什麼樣的夢境,追蹤術追的是實體。”

眾人面面相覷,實體進入夢境,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燕堯十分了解夢境,最快反應過來:“會不會跟織夢仙那次一樣,我們進入平城的那一刻,就進入了崇予的夢境。如果這一切本身就是夢境,再不可能的事都能實現。”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連自己進入夢境都毫無察覺,真的太恐怖了。

沒時間繼續耽擱,路簡立刻道:“這算個好消息,若真是夢境,我們也不用擔心時間問題。畢竟夢境的時間,比現實快得多。現在我們要分兩撥,一波進入人們的夢中,將他們喚醒。一波留在這裏,繼續尋找崇予,萬一這不是夢,他一定就藏在城中某處。我是一定要進入夢境的。”

燕堯立即道:“我跟你一起。”

蜀茴猶疑不定,陸湜道:“我留在外面吧。蜀茴救過不少平城人,他的話比較有威信,讓他跟你們一起去。”

陸湜的話有道理,蜀茴也首肯:“好。”

既然已經分配好,事不宜遲。天寒地凍,他們不能就躺在地上。當即回到李宅,找到最大的卧房,房中一張大床和一個矮塌,剛好睡下三個人。路簡和燕堯躺在床上,蜀茴獨自躺在一旁的矮塌。

路簡看向身側的燕堯,明知要前途兇險萬分,心中卻無比安定。他開玩笑:“沒想到第一次與你同床共枕,竟然是這般情形。”

“希望這第一次,不是唯一一次。”

燕堯閉着眼睛,臉上浮現淺淺紅暈,如被朝露打濕的花朵,分外嬌艷。路簡曾幻想過燕堯羞愧的模樣,都不如眼前的美景動人,他終於得償所願,滿意地闔上雙眼。

路簡推了一把,險些倒在地上。好在人群擁擠,不留一絲縫隙,不過他撞到了身後的人。

那人凶道:“擠什麼擠!你……”

那人還要繼續罵,他低頭看到路簡,轉而又驚喜道:“路道長,你回來了!”

路簡感覺自己被擠得雙腳離地,加之氣味混雜,令他窒息。他氣息不勻,說話也不平穩,斷斷續續道:“這……怎麼回事?人怎……么這麼……多?”

那人道:“過年呀,所以熱鬧。”

路簡好不容易擠出一方小天地,氣終於喘勻了。他道:“平城有這麼多人?”

那人道:“這多虧了路道長呀,你們解決了平城的困境,城門打開,今年還來了不少外鄉人。平城好多年沒這麼熱鬧過了。”

路簡立刻明白,他口中的外鄉人,是除平城外各地被困在夢境中的人。他道:“過年你們不走親戚串門的嗎?怎麼都上街?”

那人知道路簡是外鄉人,耐心解釋道:“大年初一游神巡街,大家都出來迎神仙呀。”

路簡曾經與燕堯曾參與過,的確人腦非凡。思及此處,路簡又在人群中,尋找燕堯和蜀茴的身影。他雙腳一抻,穩住身形,藉助過人的身高,想四處張望。然而目光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烏泱泱的腦袋。

“道長你找誰?”

“燕堯,你見過他嗎?”

蜀茴想起燕堯,那這個人也應該想起,路簡終於不用再人前避諱。

那人指着遠處:“那個是不是,他好像也在找你。”

路簡順着那人的指引,一眼就看到被人潮沖得暈頭轉向的燕堯。他丟下一句“謝了”,便向燕堯挪去。然而人群動的比他快,燕堯被沖得越來越遠。

路簡心裏着急,直接挪向街邊,三兩下翻到房頂,想通過房頂避開熙攘的人群。然而房頂上還有一人,路簡看到他停住腳步。那人身長玉立眉目溫和,悲憫地看向街上眾人。

崇予收回目光,轉向路簡,道:“你來了,你看我這夢境做的如何?”

路簡道:“跟真的一模一樣。”

路簡說的實話,崇予的夢境跟悅人的一樣細緻。倘若他們真的在進城的一刻,便已進入夢中,恐怕他造夢的能力比悅人還強。

“聽說在逼真的夢境中死去,現實中也醒不了。”崇予說這話時,眼中瘋狂,看上去十分恐怖。他很會回復正常,問道:“你應該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兩個呢?”

路簡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著人群中掙扎的燕堯,道:“被人群衝散了。”

崇予道:“還有一個是悅人?”

路簡忍下鼻頭澀然,道:“悅人……我娘不在了。”

崇予見過悅人的狀態,並不意外。他道:“你在難過?你變回來了。”

“嗯,變回來了。”

“我就知道。”崇予道:“悅人肯定有辦法。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破解不了的,只有她自己下的詛咒。你經歷那麼多磨難,甚至險些被我殺死,她很難不往詛咒上想。”

路簡眼睛脹痛,淚水再也藏不住,順着臉頰流下來。悅人道最後一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

這一會兒功夫,燕堯徹底被人群湮沒,崇予感慨:“平城是熱鬧了些。”

路簡拂袖擦乾淚水,平復好心情,問道:“為什麼是平城?”

崇予看向遠處,那邊的人群最多也最熱鬧。人群中央是迎神的隊伍,一群壯碩的男子,正抬着各方神像,威武莊嚴慢慢走來。

路簡繼續道:“怨靈封城,鬼門大開,以及千年之前的災害,這些事情發生在平城,並非巧合吧?”

“路簡,”崇予眼睛隨着遊街的神像,慢慢移動,他沉沉道:“你有沒有想過,故事開始的地方,不是伏念山,也不是渡緣鎮,而是平城。”

“什麼?”路簡跟不上崇予的思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要講故事。

崇予不理會他的疑惑,繼續道:“瑾兒出生的時候,因為受到鬼車的詛咒身體殘缺。我母親給她洗魂,一次次失敗,神力不斷被削弱。終於有一世,瑾兒有了健全的身體。可她的魂魄太虛弱了,那一年平城新年,我母親便將瑾兒的神像游神的隊伍中,希望通過人們的信仰,滋養她的魂魄。”

“可是,”崇予目光一緊,神色十分不悅,他道:“平城人失手將神像摔落,掉在地上摔得稀碎。這小小的失誤,讓一切都前功盡棄。瑾兒本就虛弱,承受不住神像破碎帶來的衝擊,本來就要魂飛魄散,我母親用最後的力量才堪堪保住她。可她還是死了,她的死與花爺無關。”

“我一氣之下給平城降下災害,眼看平城就要撐不住了。恰巧那年弗念出山路過平城,讓莊稼提前成熟,救下了平城人。於是我命令陸湜擊殺弗念,才有了後來的那些事。我也曾想過放下,可是看着瑾兒受苦,我真的放不下。幾百年前是我告訴郭衍,開啟鬼門的方法。只要平城人死光,就可以平息我的怒火,我就能徹底放下。然而事與願違,你阻止了那場浩劫。”

“你明白嗎?”崇予目色凄然,卻無比激動:“如果沒有平城人,我母親不會死,瑾兒不會洗魂失敗,弗念不會死,花爺不會死,悅人更不會死。所有人都會好好的,這一切,都是平城人的錯!”

路簡憤然指着下面的眾人,道:“那其他人呢?你為何還要把其他人卷進來?”

崇予道:“因為我需要觀眾。平城人不是愛看戲嗎?不如讓他們親自演一場。可憐的平城被邪靈入侵,人們長睡不醒。他們在夢中經歷恐怖的死亡,同樣也在現實中死去。其他無辜的百姓本以為在劫難逃,神鳥鬼車出現,解救被困在夢中的世人,趕跑了邪靈。存活下的人們到處宣揚,人們感懷鬼車的救命之恩,再次將鬼車奉為祥瑞,鬼車的詛咒也因此得到平息。多好的戲碼,演員和觀眾都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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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始終,就是講清楚一切的緣由。我跟我哥說的時候,他竟然說我的故事很亂……

我覺得是我講得亂,故事並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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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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