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兒”計
這碧蓮娘子可是個心思活泛的主兒,這會找上軒哥兒,可是她觀察了好些日子,心裏估摸着這孩子快要坐不住了,這才獨自悄悄尋了來。
“這世間過得真快,我們軒哥兒已經這麼大了,這幾日瞧見你老是長吁短嘆的,也不出府玩樂了,可是遇上什麼事兒了,跟蓮娘說說,蓮娘同你一起想辦法。”
已經變得有些肥碩的蓮娘在何承軒心裏稍稍有點陌生,但是基於從小建立起來的親近和依賴,何承軒還是一五一十的坦白了自己心中所想。
碧蓮娘子一邊假意附和,一邊聽軒哥兒跟自己傾訴,心裏卻開始盤算着如何去說服軒哥兒達成自己的想法。
“蓮娘,以我如今的身份,要是讓我那些弟兄們知道我兜里空空如也,我豈不是一點面子都沒了?”
“怎麼每次出府都要花這麼些許的錢,你這孩子都去做了什麼啊?”碧蓮娘子嗔怒着用手指親昵的點了點軒哥兒的腦袋,這種長輩的疼愛讓軒哥兒心頭一暖,爹爹與他從不親近,裴氏又整天不是罵他就是嫌他不好好讀書,嘮叨個沒完沒了,蓮娘這個語氣,像極了幼時的娘親,軒哥兒頓時覺得與乳母又親近了幾分。
二人深談了好一會兒,關係也變得前所未有的親近,何承軒更是從心裏覺得自己的奶娘是真真切切的為自己好,甚至覺得蓮娘才是這何府最疼愛自己的長輩。
而他的奶娘給他出的攬財的“主意”,在他看來也很中肯且實用。
蓮娘說了,他現在是京畿縣令唯一的嫡長子,不是這沒名沒姓的地痞流氓破落戶,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招貓逗狗,偷雞宰鵝的做些沒出息又壞名聲的瑣事。
蓮娘還教他,在外面做事不能太莽撞和下作,要善於利用自己的優勢和強項,要適可而止,要先知道自己要什麼。
蓮娘還叮囑他,如今是個大人了,在外面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肆意,要穩重些。
......
這些個道理,即使是他的親娘裴氏都沒耐心跟自己說一說,沒有指責嘮叨和抱怨,循循善誘的態度讓他安靜,也讓他信服。
於是,調整了心態之後的何承軒這次出府,就沒有了往日的囂張氣焰,也沒有召喚出他的那些個弟兄兒,而是低調的帶了兩個小廝,踱着步子往城北鬧市區走去。
這樣異常的情況使得身後跟着的兩個小廝面面相覷,但誰也不敢出言詢問,只好亦步亦趨的跟在何承軒的後面,草木皆兵的暗自揣測着自家小哥兒又要整出什麼新的么蛾子。
不過這次何承軒還真的沒有生出什麼枝節,沉默又低調的溜達到了市集的位置。到了之後,更是意外的沒有去熟悉的酒肆,也沒有鑽賭場,更沒有去脂粉之地尋歡,而是左右看了一眼,思忖了片刻,然後走進了路北的一間茶鋪。
雖是茶鋪,但是裝修卻是奢華的風格,茶香四溢中透着一些奢靡的味道,樓上還分隔出許多的雅間,平添了幾分雅緻,也多了幾分神秘的意味。店內大堂中稀疏的坐着幾個客人,各自品茗交談着,很是融洽且安靜。
何承軒環顧一圈之後,心裏覺得此地甚好,看着像是有有實力的場所,而自己跟這兒的老闆往日裏也從未打過交道,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看起來就沒有什麼動機(雖然無賴找茬從不需要動機),最關鍵的,得尋個好說話的軟柿子,才好下手拿捏啊!
根據蓮娘給他提的建議,總結一下就是三個重點,錢多,事兒少,沒脾氣。
心下拿定了主意,何承軒這才選定了一張最臨近店鋪門口的桌子坐定,準備開始今天的計劃。
其實自打了何承軒進了店門,茶鋪老闆錢二郎就已經瞧出這是鎮上出了名的“小霸王”了,雖然他是異鄉客到此處安家落腳的,可何承軒的惡名昭著,他也是深有耳聞,也瞧見過這廝夥同一夥潑皮雜碎大鬧別家的酒肆,搶過賣菜老漢的籃筐,攆過對面米鋪家的狗......真真是個討嫌的,避之不及的主兒。
當時錢二郎還慶幸自己開的是茶鋪,不是這混世魔王感興趣的地界,少了許多的風險。誰料,今日這傢伙突然轉了性,竟到了自己的店裏來喝茶。
因為揣摩不到何承軒的用意,錢老闆不敢貿然出面招待,而是謹慎的使了個茶鋪小夥計上去送茶,自己則在暗處偷偷瞧着這廝要做些什麼。
這盯了半晌也沒瞧見那何承軒有什麼多餘的舉動,只是要了一壺茶和一些果乾蜜餞,一臉悠閑的聽店內賣藝的姑娘唱曲兒。
此時何承軒帶着的兩個小廝也同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麼一夜的功夫,自家小主子就跟轉了性兒一樣,倒像是變了一個人。
“哎呀——”正在所有人都一頭霧水的時候,何承軒忽然眉頭一皺,把手裏的蜜餞一丟,手捂着肚子開始哀嚎起來。
這可把身後立着的兩個小廝嚇得臉色大變,往日裏一向是自家小哥兒欺負別人,都是吆五喝六的主兒,在外面也都是容光煥發,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這今天低調出府,卻突發緊急情況,這要是軒哥兒出了什麼事,主母裴氏定是要大發雷霆,怪他們二人沒有照顧好,一頓責罰是少不了的。
“還愣着幹什麼啊?你先在此處守着軒少爺,我這就回府稟明夫人,再喚個瞧病的先生來。”稍稍年長些的小廝略機靈些,趕緊拍了拍一旁還在呆立着的小廝,就準備快點回府喚人來應急。誰料正在痛苦哼哼的何承軒卻伸手扯了他的衣裳,囑咐道:“別告訴我娘,跟我蓮娘說,叫她來此處,哎喲~~~”
年長的小廝來不及細想,連忙應下,慌不擇路的就拔腿往府上跑去。
何承軒還伏在茶桌上一臉痛苦的哼哼,一直盯着這邊情況的錢老闆此刻也沒辦法再逃避了,趕緊小跑着出來照看,另一邊還不忘記讓小夥計清場,把店裏和店門口那些伸着腦袋瞧熱鬧的眾人給打發走,這會也顧不上結賬盈利了,雖然是生意人,但這點大局觀他錢二郎還是有的。
就知道這廝來肯定沒好事,可他卻沒猜到竟然是這齣戲碼,雖然心裏暗自揣測何承軒裝病碰瓷的可能性大一些,但是沒有證據,他也不敢輕易妄言,畢竟是京畿縣令的嫡長子,如今他一介草民,萬萬擔不起這謀害和怠慢的責任。
罷了,見招拆招吧,瞧瞧這個小魔頭想幹嘛。
錢二郎手忙腳亂的讓小夥計請了場子,關了店門,又同何承軒的小廝一起把他攙扶到閑置的客房安置,正想要使人去喚醫館的老先生來瞧一瞧,就聽見店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軒哥兒,我的軒哥兒哎,你在裏面嗎?”伴隨着敲門聲一起響起的,是一位中年婦人尖利的催促。
錢老闆心下焦急,用衣袖擦了下額上滲出的汗珠,一手托着自己的肥肚腩,一邊應聲一邊往門口趕。
門外站着的,當然是何承軒的乳母——碧蓮娘子啊!
本來那天與軒哥兒談心之後,蓮娘就知道這孩子聽進去了,自己又點了幾句,想必他是聽懂了的,只是沒料到這孩子動作還挺快。所以小廝急急忙忙尋到自己的時候,她心下竊喜,卻還要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樣,使了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去前院把那幾個她提前溝通好的僕從召集到偏門,然後幾人碰了頭,便急沖沖的跟着報信的小廝往茶鋪的方向趕來。
再說這邊,錢二郎手忙腳亂的把這一行人迎了進來,然後厲聲把自家店門口圍觀的街坊鄰居驅散開來,這才關了店門,一路小跑着趕回了何承軒休息的客房。
何承軒此時哼哼的聲音已經弱了下來,那肉乎乎的臉有些刻意的皺在一起,小眼睛卻明晃晃的閃着精光,錢二郎也算是在江湖上混過半生的人,瞧見這個架勢,心裏已經是有了□□分的判斷。
都說京畿縣令何府的嫡長子是個莽撞無腦的潑皮流氓,這今天一打交道,傳言果真不可信。若真是個莽撞無腦的,哪裏曉得用這種手段,如此迂迴並且嚴謹,還曉得鋪墊一二,這是要很敲他一筆啊!
想通了之後,錢二郎頓覺一陣肉疼。
不等錢老闆揣摩太久,何承軒的乳母蓮娘已經開始向他發難了。
“錢老闆是嗎?我們家軒哥兒今天在你這茶鋪突發惡疾,我們府上的大夫剛瞧了一下,就是食用了不潔的東西才導致的腹痛難耐,這事兒,你是不是得對我們軒哥兒有個交代?”蓮娘頓了一下,“還是說,要我們去稟明我家大官人,讓他評斷一下此事,你覺得呢?錢老闆?”
“別別別......”錢二郎忙出言阻止,又看了一眼這屋裏擠得滿滿當當的情景,向蓮娘拱手行了個禮,“這裏人多不好商議,這位娘子不妨隨我去店鋪大堂商議,也清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