痘寇
“段稷!你幹嘛呢!”
段稷正無語的功夫,英語老師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門口,發出了一聲尖細的怒喝,嚇得他差點當場表演一個靈魂出竅。
老乾媽的威力不容小覷,在某種程度上跟核導彈差不多,本來嘈雜的教室就跟沉如海底似的,連呼吸聲都被壓得低低的,生怕驚了‘太後娘娘’的鑾駕。
段稷見她來了,剛想回座位。
“你給我站住。”
老乾媽的普通話聽起來有股很怪的口音,光聽語氣是溫溫柔柔的,像是那種戲曲藝術家的嗓子,但配合著她說出的話又顯得尖銳刺耳,有時候還感覺非常的刻薄。
所以,學生都不太喜歡聽她講話,但底下又喜歡模仿她說話的腔調。
“聽到上課鈴響了嗎?”老乾媽走過來,指了指黑板上的掛鐘。
她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平時打扮的都挺精緻,身材保持也不錯,瘦高瘦高的,經常穿一雙五厘米的黑色細高跟,踩在教室里的時候總會發出特別清脆的聲音。
唯一有點瘮人的就是那雙眼睛,因為常年戴高度數的眼鏡,導致她雙眼嚴重變形,眼球外凸,每次瞪眼,段稷都怕那眼珠子下一秒就要從眼眶裏掉出來。
“聽見了。”段稷雙手插着外套兜,懶懶地應了聲。
“那你還站在這幹嘛呢?“老乾媽冷冷道:“你是不是想站在這兒聽課?”
段稷低頭翻了個白眼。
不是你讓我站這的啊。
但這話也只能在心裏說說就算了,你要說出來,這兩節課就別想清清靜靜的上了,因為老乾媽隔兩分鐘,就會因為各種八竿子打不着的原因call到你,一直call到下課,指不定她明天上課還得call。
忍一時風平浪靜,這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對不起,老師,我現在就滾回座位上。”
看到段稷非常乖巧地道了歉,老乾媽也不好揪着不放。
她瞪了段稷一眼,“回吧,走回去就行了。”
“OK。”段稷拿走了馮淮桌子上的報名表,回去的時候,還故意碰了下馮淮正在寫字的手,看到他非常工整的數學筆記出現了一條歪歪扭扭的‘蚯蚓’,他這才眯了眯眼,心滿意足地往位置上去。
剛坐下就看到馮淮正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他咧開一口白牙,朝馮淮挑釁地笑了笑。
“本子拿出來,現在開始聽寫單詞。”老乾媽拿着英語書走上講台,“交頭接耳的,就上講台來寫。”
段稷趴在課桌上,剛想睡會覺。
“段稷,你上來。”英語老師喊道。
段稷無奈地站了起來,“老師,我不會。”
“不會你也給我上來寫。”老乾媽冷笑道:“能寫一個是一個,快點!”
陶子川扯了扯他的衣袖,幸災樂禍地笑道:“寫不起就寫拼音。”
“要你廢話。”段稷橫他一眼,踢開椅子上了講台。
“ban。”
段稷聽英語單詞就想在吃安眠藥,英語老師念一個,他的困意就多提前一秒。
快念完了,老乾媽看了眼黑板,發現段稷一個沒寫,粉筆在上面杵了一串省略號。
“還行,起碼標點符號沒忘,不過你下次記着,英語的是三個點,別點多了。”她陰陽怪氣地嘲諷了一句。
“謝謝老師。”段稷沒臉沒皮地笑道。
老乾媽冷哼一聲,開始繼續念。
段稷站在講台上有點無聊,餘光往馮淮的位置上瞟了瞟。
馮淮也在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寫完了。
段稷見老乾媽背過身向後走了,偷偷朝馮淮扔了個粉筆頭。
馮淮往左邊躲了下,沒砸中。
段稷在心裏直呼可惜。
“你東西掉了。”馮淮冷不丁冒了句。
安靜的教室里只有老乾媽在念單詞的聲音,馮淮的突然開口,導致在埋頭聽寫的同學都下意識往他的方向看去。
老乾媽轉過頭,剛想說是誰搗亂,看到是馮淮,她又沒忍心罵,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誰的東西掉了?”
“他的。”馮淮指了指講台上的段稷。
段稷有種不好的預感,只見下一刻馮淮就彎下腰,把扔在地上的粉筆撿起來。
看到他手裏的粉筆,老乾媽眼珠子一轉,瞬間明白了前因後果。
“段稷!”她怒叱道:“不好好聽寫就算了,你還影響其他的同學,給我滾出去!”
段稷那張臉早就練成了金鐘罩鐵布衫,任你怎麼罵,他都收不到半點影響和負擔,相反,在聽到老乾媽讓他滾后,他心裏反而更高興。
聽老乾媽講英語課,他還不如去聽大悲咒。
段稷生怕老乾媽後悔,趕緊腳底抹油地跑出教室。
可能是看出段稷的高興,英語老師的火氣頓時滋滋往上冒,偏偏現在當事人出去了,她找不到發泄口,只能衝著底下那群學生罵:“上節課就說了要聽寫,結果我剛看了一圈,沒幾個聽寫對的,這節課下了,你們把錯的單詞,每個都給我抄十遍,我明天來檢查!”
“還有明年就高三了,你們一天還弔兒郎當的,到底想不想考大學,不想學習的同學,麻煩也跟外面的那位一樣,出去外頭站着,別耽擱其他同學的時間。”
看到老乾媽發火,底下同學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動,倒是陶子川跟雨後嫩芽似的,從一片平坦的土地中竄了起來。
“老師,我也怕擔心影響好學生聽講,能不能申請出去站到?”
老乾媽看到還真有把自己話當真的,那張臉頓時拉得老長,但說出去的話,又不能收回來,所以她只能冷笑道:“可以啊!你倆是好朋友,他出去了,我看你一個人在教室里落單也寂寞!”
“老師,你說的非常對,我現在就出去!”陶子川感激不盡,迫不及待地從後門溜了。
陶子川出去后,老乾媽不敢再讓其他人滾了,讓坐第一排的課代表去把聽寫的本子收上來。
陶子川走到段稷旁邊,拍了拍他肩膀,“么兒,老漢來陪你來了。”
話音剛落,手腕猛地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他頓時扭曲着五官求饒道:“哎!疼疼疼!鬆手。”
段稷擰着他的手,幽幽道:“哪個是么兒?”
“我我我。”陶子川疼得弓着腰,“我是么兒。”
段稷冷哼,“喊老漢。”
“老漢。”陶子川爽快喊道。
聽他喊了,段稷也鬆了手。
陶子川揉了揉手腕,沖段稷做了個鬼臉,“老漢個鎚子。”
“你是不是鎚子嘛?”
“我是你太爺。”段稷白他一眼,懶洋洋地靠着身後的白牆,“馮淮那狗東西,又陰我。”
“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陶子川也附和,他想起什麼,又問道:“對了,老段。”
“顧思那丫頭還在生氣嗎?”
“應該在吧。”段稷嘆了口氣。
“她有不生我氣的時候么?”
“對哦。”陶子川想想確實如此,“那丫頭幹啥啥不行,甩臉倒是比誰都行。”
“亂幾把說。”聽到他說顧思壞話,段稷有點不樂意,“我們這裏的妹兒哪個脾氣好?”
“脾氣好不好是一回事。”陶子川不知道想起什麼,不懷好意地碰了碰他肩膀,壞笑道:“你不是說她成天書不離手,每天放學就回家複習,月考那數學怎麼就考了那點分。”
“老子閉着眼睛考也不止那點分數吧。”
“放你的屁。”段稷推了他一下,“沒發揮好而已。”
“拉倒吧。”陶子川不客氣地嘲笑道:“之前初中期末考,不是還考過8分嗎?在學校都出名了。”
“這次月考你不來個年級第一,都對不起你這張批嘴。”段稷沉着臉罵道。
“你高一的時候,英語還不是考過鴨蛋。”
“我那是沒做,你妹是做了考8分,不是一個概念。”陶子川嘿嘿樂道:“而且,洋鬼子說話有啥子好學的?我就喜歡說中國話,你不服啊?”
“我服啊,我怎麼不服!”段稷嗤笑道。
“你到時候高中畢業去國外,見到一個老外就說Speakchinese,你看人家外國佬鳥不鳥你。”
“小看我。”陶子川撥弄了下劉海兒,不屑道:“到了那時候,我就學個哈嘍哦克三克油,在國外照樣活得下去。”
"那人家到時候來句fuckyou,你也這樣回答嘛。"段稷想到那場面就有點止不住發笑,“你順便再學句下次再來,這樣你在國外絕對混得風聲水起。”
“去你媽的。”陶子川本來是想生氣的,結果也被段稷給這話給逗笑了,想伸手去揍他。
“喲,你兩個還耍的安逸哎?”隔壁教室的後門走出一個男生。
個子不高,挺瘦,理了個長不長短不短的髮型,臉色有點蠟黃,臉頰和額頭上冒了很多又紅又腫的青春痘。
如果說,人家是少女懷春,他這可能就是少男生痘了。
正打鬧的段稷和陶子川回頭看了一眼。
“我還以為是哪個,原來是我們英俊瀟洒,‘痘’蔻年華的軟毛哥,你也被罰站了?”陶子川故意在痘字上加重了語氣,生怕對方不知道他的意有所指。
這句融合了嘲諷和侮辱的話,對於那男生來說,殺傷力極強。
“□□媽的!”他沉着臉想過來揍陶子川。
“你想幹嘛?”段稷上前一步,擋在了陶子川跟前。
之前那男生被段稷狠狠收拾過,現在看到段稷,他心裏有點犯慫,腳也跟着不聽使喚。
“今天放學你們莫走,給我在校門口等到!”他沒敢上前,還退了一步,指着段稷的臉遠遠威脅道。
“等到就等到。”陶子川探出頭,抱着自己的雙臂,佯裝害怕道:“麻煩軟毛哥到時候快點來,我好怕怕哦~”
段稷拍了拍袖子上沾着的白牆灰,“你又叫了一大堆哥哥姐姐來收拾我們?”
“我說軟毛蛋,你也別去認哥哥姐姐了,下次乾脆直接認爹,人家說不定還來得快點!”陶子川在一旁挖苦道。
軟毛蛋臉色漲得通紅,呼哧呼哧喘着大氣。
他嘴笨,罵不贏這兩個嘴碎的,憋半天只冒出來句,“我日你們媽!”
他本名其實叫阮矛旦,軟毛蛋是陶子川取的外號。
這人沒什麼大本事,但尤其喜歡稱老大,說通俗點就是裝逼,充大頭,在社會上認了一堆混子當哥哥姐姐,成天在學校里耀武揚威的,去年因為打架差點被退學,他老漢跑辦公室里跪到把校長到老師都求了個遍,最後才只記了個大過。
本來段稷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今年初三的升高一,阮矛旦一眼就瞧上了在新生中出挑漂亮的顧思,成天帶一幫人在教室門口和學校外面堵她。
顧思雖然沒跟家裏說,但段稷這個護妹狂魔哪能不知道她班上的動靜,直接在阮矛旦回家的路上,把人逮到狠狠揍了一頓。
氣不過的阮矛旦,第二天就把段稷約到了離學校不遠的廢棄工地上單挑。
段稷如約去了,結果阮矛旦叫的哥哥們沒一個來,來得只有幾個平時在班上跟他玩得比較近的慫包,在工地上站了半天沒人敢動手,最後段稷看不下去,逮着他們的老大,也就是阮矛旦,率先給了一拳,這才算是掀開了這場架的帷幕。
那幾個學生平時跟在阮矛旦後面狐假虎威慣了,沒什麼真本事,現在出事了,才發現這老虎原來也是個紙老虎。
自從那天的事過後,阮矛旦面子丟了個徹底,平時跟他玩得好的那幾個,現在是有多遠離多遠,看到段稷倒是比誰都殷勤,見面就左一聲右一聲的叫哥,買水遞煙的動作那叫一個熟練,比人家服務員都還專業。
“反正你們放學莫跑就行了!”阮矛旦罵不贏,乾脆直接撂狠話。
“哎呀,不跑不跑。”陶子川嬉笑道:“你儘管把你那些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喊起來,我們在老地方等你,不見不散!”
看到他臉上不加掩飾的輕蔑和譏笑,阮矛旦表情難看得像生吃了一坨熱乎乎的大便,死死瞪了陶子川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短促又蒼白的話,“不跑最好。”
說完,他突然在教室前門喊了聲,“老師,他們在外頭講話!”
“艹!”段稷臉色微變,上前就想給這逼崽子一錠子,結果阮矛旦撒開腿就往另一邊跑了,眨眼就不見了人影,比被貓追的黑耗子都跑得快。
“段稷!你們怎麼回事!”教室里傳來老乾媽細膩又刺耳的怒吼,“不想學就給我滾回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