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家
家裏的衛生從不讓媽媽操心,都是我和姐姐打掃。
還有媽媽和弟弟的衣服,也是我們倆個洗的。
在媽媽家的第一年,我的手就凍爛了。
媽媽不喜歡我,她從來看不到我有傷。
記得我第一次到這個家的時候。
我來到這個家的第六天,那天早上
——弟弟頑皮的拿着一根長長的竹棍,把竹竿高高的舉在空中,卻突然手軟了,竹棍從空中迅速的掉了下來,很不幸的砸在我的小拇指上,我的小拇指蓋被活生生的砸掉一大半,歪在一邊,手指立刻鮮血淋漓的淌着血。
我咧着嘴哭了,怔怔的看着自己正在不斷流血的手。
“媽!我小弟把我小妹的手指蓋砸掉了。”
媽媽正在洗衣服頭也沒回,煩躁的說:“吵什麼!”
我咧着嘴更加傷心的哭着。手指上的麻木散去了,更大的疼痛折磨着我。
我轉頭對着弟弟啞聲說道:“等我爺來了,我要告訴他讓他打你!”
“哈哈哈!媽!巒巒說等她爺來了!她就讓她爺打我!”弟弟笑着又猖狂的說:“來啊,你讓你爺過來打我呀!”
那天早上我被爺爺帶回去,吃飯的時候,爺爺就發現了我小拇指上的傷,他拿着我的手,驚慌的問我是這麼弄的。
小拇指上是爺爺手上拿着的溫度,我低着頭暗暗忍着淚,太傷心讓我沒法回答。
我想,我的傷只有爺爺奶奶看得見。
我待在媽媽那幾天,媽媽好像從來沒有發現我手上的傷,沒有問過一句,更不會過來給我包紮,她好像沒有看見我的傷一樣。
媽媽從來沒有主動跟我說過一句話。
有一天晚上,媽媽竟然說要帶着我到爺爺家。
我開心極了,晚上的時候根本睡不着覺。
那一天很熱鬧,爺爺看見了我當然很開心了,連忙把家裏的公雞逮住殺了,一張嘴總是笑呵呵的。
奶奶好奇的看向院子裏,見我跑着向她撲來,奶奶的嘴竟然勾着笑,她就直直的愣愣的看着我。
我笑着看着奶奶,不再蹲在奶奶床邊了,而是一下子撲到奶奶的懷裏,“奶!奶!奶!……!”我真想奶奶。
奶奶笑着撫摸着我的背。
我享受着重逢的喜悅。
“奶我想你了。”我說完,害羞的埋在她懷裏直磨蹭。
然後趕緊起來,咚咚咚的跑走了。
我跑到了廚房裏,廚房裏很安靜,只有爺爺一個人。
我看着,坐在火灶前燒着水的爺爺。
我扒着門框身子往裏傾,笑嘻嘻的看着,“爺你在燒鍋啊?”
“嗯。你沒看見嗎?”爺爺的每一句里都透着高興。
“巒巒你在那個家聽話嗎?”
“聽話。”
“有多聽話啊?”
“聽話的很,聽話的俺媽都誇我了,你說聽話不聽話?”
“哈哈哈!”爺爺爽朗的笑着。
“巒巒你在哪兒還經常發燒生病嗎?發燒生病了你媽有沒有及時帶你去看醫生?”
“及時了,她也帶我掛了葡萄糖。”我的聲音有些啞,我怕爺爺聽的出。
爺爺皺起了眉,“你太瘦了,我看你太瘦了。你一頓吃幾個饅頭啊?”
“兩個。”
“你怎麼沒以前胖了?”爺爺好像不是在問我,而好像是在自語着。
“巒巒你到你大姑家,叫她過來吃飯好嗎?”
“好。”
爺爺總是這樣,每當有好吃的都會讓我叫大姑一家一起吃。
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大姑家這麼的熱鬧景象,大姑的堂屋裏說話聲連連,都是我極為熟悉的親人,大姑,楠楠姐,小叔,小嬸。
她們看見了我來了,都驚訝又心喜,按着我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
本來小叔他們打算晌午在大姑家吃的,這下改主意。
大人都在堂屋裏談天說笑。
我無意注意聽,只拉着奶奶的手,時不時軟軟的看着奶奶,又轉頭看向那廚房裏。
廚房裏濃煙滾滾根本看不清爺爺。就連他的身影想看見都難。
只聽得廚房裏,傳來爺爺折短樹枝的聲音。
還有爺爺沉悶的咳嗽聲。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爺爺總是咳嗽了,好像這種情況很久了。
“巒巒媽,我問你,你怎麼小時候不把巒巒帶走,現在她長大了你反而把她帶走了?是不是想着過幾年她就可以打工給你們掙錢了?”小叔說。
我聽后只感到頭皮發疼。
“她現在才多大啊,不是才九歲嗎,我不是還得照顧她幾年嗎?”媽媽脾氣很暴。
“照顧幾年就行了?你是不是想着,她到了打工的年紀就可以打工給你掙錢了?你怎麼不想着讓她考大學呢?她還是不是你小孩?咱換句話說,如果是你的兒子你讓不讓他上大學?”
“你們難道不知道她有多笨嗎?我出一隻牛有四條腿,八隻牛有多少只腿她都答不上來。”
小叔不說話了,親戚都無語了。是啊,她們都知道我有多笨的啊。
我將頭低的低低的,覺得很對不起他們。
我的手一疼,我紅腫又皮開肉綻的手被奶奶拿了起來,我看到奶奶的手在抖,“你的手,怎麼了?”
奶奶的手抖了,是心疼我嗎?奶奶的聲音抖了是心疼我嗎?
我微抬着頭看着奶奶,卻看不清了。
我的手突然的被人提起,我跟着起身,提起我手的是小叔,“你看孩子的手都腫成這樣了,你沒少讓她幹活吧?而且,而且她的手都露出肉了露出血了。”小叔瞪着眼睛,看着媽媽。
我從來沒有被小叔這樣的疼過,在我的心裏小叔總是說話語氣不好,不愛笑。
小叔和我的爸爸是雙胞胎,但是因為他從小有白血病,但是家裏又沒有錢給他治,於是爺爺就把他送給了,一個有錢的一戶人家,據說那個人還是一個村長。
小叔總是對爺爺奶奶姑姑說話刻薄。
這是第一次,我對小叔感到了溫暖,還有感動。
“在她爺爺奶奶家就沒有過嗎?”媽媽說。
“沒有過,哪裏能有過!
她被她爺奶這麼疼的慌兒。在你哪兒你沒給她穿厚一點的衣服吧?你沒有整天按着她的手給她泡手吧?”
媽媽低頭沉默。
大姑找來了凍傷膏,小叔給我的傷處上藥。
我感覺到很疼,我的手被蜇還有被他們碰的直顫慄,然而我的牙齒卻緊緊咬着,硬是不發出一點聲。
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但是此時我卻格外的堅強,因為我不想疼我的親人認為我是一個嬌氣的人,我只想在她們心裏好好的。
我微微的抬起頭我看見,大姑,小叔,小嬸,楠楠姐,她們都圍在我身邊滿滿的關心,這一刻的我好開心好滿足,也是最幸福的孩子。
吃飯的時候很熱鬧。
吃的是麵包雞,大家捧着大白瓷碗,裏面的湯往上面直撲熱氣,籠罩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是多麼的喜慶而溫馨。
爺爺坐在離奶奶床的不遠處吃飯。
“巒巒過來。”爺爺叫我,我聽話的過去了。
“我把這幾塊雞肉給你吃,我不喜歡吃。”爺爺站起來立即往我碗裏夾肉。
我趕緊閃躲。
我朦朧着眼睛回頭看着爺爺,我咧着嘴要哭了,要大聲的哭了,心想:爺爺你再也騙不了我了,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歡吃,而是想把好吃的都給我吃。自從上次離開您們后我什麼都懂了。
爺爺端着碗還是固執的向我走來,一邊說著,“巒巒聽話,我不喜歡吃雞肉給你吃。”
我的心裏好堵,像是受到了凌遲刀割一樣的疼。
我在走神的時候,爺爺已經向我走來,把碗裏的肉,一個接着一個的往我碗裏夾進。
夾的他的碗裏,只剩下細粉和辣椒,爺爺轉身滿足的走了。
我連忙追上他,把碗裏的雞肉又通通的夾到爺爺碗中。
夾完了之後我嗚嗚嗚,大聲的哭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爺爺奇怪的看着我,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我。
“巒巒我夾給你雞肉,你怎麼哭了?”爺爺問。
我咧着嘴哭的好傷心。
我轉身抱着碗在角落裏,嗚嗚嗚的哭着,天昏地暗。
“哎,巒巒咋哭了?”大姑奇怪的問。
“這孩子真不聽話!在我們家裏不是這個樣子的,一來到這裏就嬌氣了!”媽媽暴躁的說。
“怕是被燙到了吧,你看她的手上搭着細粉。”小叔說。
“一根細粉能有多痛,至於哭的這麼狠慌嗎?”媽媽說。
“哎呀,我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啊!得趕緊弄點冷水給她擦擦去。”爺爺說著急切的往壓井旁走去。
有一雙蒼老的手,把我的手拿了過去認真而關心的擦着。
我的臉埋在雙臂里,我偷偷的抬眼看着,我又將嘴慢慢的咧大,我好想撲進爺爺的懷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