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下元節的噩夢(三)
第169章下元節的噩夢(三)
閔懷陽,他殺了父兄,便回了朔東,一直當個不起眼的四皇子。幾年後,羽翼豐滿,起兵謀反,牽制了老皇帝,成了朔東太子,將朔東真正掌控在手上。他很少再到豫北來,她只能不斷尋找着機會,不斷往朔東送細作,探查消息。
後來,兩國相交,簽署議和協議,閔懷陽作為朔東太子,為表誠意,親自前來,也給了她刺殺的機會。
那夜,也是同今日一樣,是下元節,她的生辰。
她跟徐恆請了命,並將阿衍託付給了徐家,然後,帶着必死的決心,前去刺殺。
其實,刺殺計劃她籌謀許久,設置得十分精妙。閔懷陽下榻在鴻臚寺中別館,那裏守衛雖然森嚴,但每日進出的官員也不少。她提前劫了位朝臣,然後利用他的腰牌,乘坐他的馬車入了鴻臚寺。
從知道閔懷陽來的那日起,她就將親信安置進了鴻臚寺膳房。每日,偷偷在膳食中下些無關痛癢的葯,那葯無色無味,不會被人查出,就算長久服用,身體也感覺不到異常。
但只要遇到磷礫粉,兩種藥物相合,便會全身化為劇毒,頃刻便會毒發而亡。
那夜天色很涼,還刮著東風,她帶了幾人,潛入閔懷陽的院落,眼見着他入了房內,才點燃了事先藏着得火器,其中摻着磷礫粉,就算不能將閔懷陽炸死,這葯也會讓他毒發身亡。眼前的房子都被炸平,她料定閔懷陽定然已經灰飛煙滅。但沒想到,還未等她離開,便有滿院的人將她圍住。閔懷陽毫髮無損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帶着勢在必得的笑。
她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錯,只知道是在劫難逃,她帶的人,都是多年培養起來的親信,武功不低,卻很快便被斬殺,本以為,她也會死掉,沒想到,閔懷陽只是讓人將她綁了。之後的幾日,她被囚禁住,每日忍受酷刑折磨,只為從她得出一個秘密。
刺客暗殺來使,理應交由刑部處理,但幾日來,卻沒有任何豫北的官員來審問她,反而是閔懷陽親自動用私刑來逼問。
她受了多日的嚴刑拷問,才想明白,閔懷陽是看上了她的火器,才將那晚刺殺的事隱瞞下來,然後私自用刑,想將火器據為己有,收歸朔東囊中。
魏瀾撐了幾日,想着或許徐煜發現自己不見了,會來救她,但終是沒有等到救兵,卻等來了讓她多年難以抹去的噩夢。
閔懷陽此人,有一特殊癖好,他喜歡作畫,卻嫌棄宣紙暈染又不能保存,便想出一主意,找人廣羅天下美人,在其背上作畫。他有專門的作畫工具,並不用墨,也不用毛筆,而是以鋒刃的尖刀勾勒出線條,然後用銀針點翠些染料,在勾勒好的畫上着色。
魏瀾記得,前世,他找了一副鳳舞九天,張貼在她眼前,然後比照着,在她光潔的後背刺了整整十日,那一副鳳舞九天,密密麻麻扎了上萬針,她幾次昏死過去,又被潑醒,繼續勾勒,濃墨處還用鉤子沾染金箔嵌入她的血肉中。她不着寸縷,被人綁在案板上,每日忍受地疼痛遠不及心底的屈辱來的強烈。
後來,畫作完成,她發了幾夜的燒,險些死去,好在熬了過來,身體漸漸恢復。她趁着閔懷陽入宮之際,在額頭劃了道深深的口子,血流了滿地,趁着混亂,斬殺幾人,這才逃了出來。
這事,也成了她不願提起的傷疤。
就連魏衍,也從不敢在她面前畫一幅跟鳳凰有關的畫作,生辰更是不敢給她操持。
虞淵見她臉色蒼白,瘦弱的身子也在不斷顫抖,雙眼空洞無神,立刻察覺出不對勁來,不由蹙眉,看過去,孔明燈上畫的不過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鳳舞九天,沒有什麼不妥,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抵觸?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她,關切道:“怎麼了?沒事吧?”
魏瀾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鳳舞九天,想要逃離,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宛若當年被綁在案板之上,沒有一點兒尊嚴。她有些着急,心潮起伏,難以自持,終是嘔出一口鮮血,癱軟在地。
虞淵忙扶起她,沖陸羽喊道:“拿去燒了。”
吐出一口血,魏瀾終於緩過神來,她艱難地支撐起來,擦擦嘴角地血漬,帶着歉意:“抱歉侯爺,那盞燈,讓我想起一些事來。擾了您的興緻,現在沒事了。”她說著,沖陸羽喊道:“那盞燈給我。”
她蹣跚地爬了起來,倚靠在虞淵身上緩了緩,然後邁着步子慢慢走了過去。在場的人都停住了動作看了過來。
魏瀾閉上雙眼,又睜開,往事難以釋懷,只能在心裏給自己一點兒慰藉。
她眼裏帶着堅定的神色,拿着毛筆,接過那盞燈,在翱翔於九天的鳳凰下,抬筆洋洋洒洒寫下“閔懷陽”三個字,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在下面寫了個大大的“徐”字,然後點燃燈芯,看着它慢慢飄入中空,在空中燃盡化為灰燼飄落而下。
白日那場探聽,也解開了她心底多年的疑惑,時至今日,閔懷陽早已與徐家有了聯繫,那前日她刺殺的那場意外,想來定是徐恆從中作梗,給閔懷陽透了底,可笑她還傻傻得將計劃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
魏瀾仰頭看天,淡淡說道:“侯爺,這鳳舞九天畫在紙上,確實少些韻味。你愛看話本子,可曾聽過美人皮?廣羅美人,在人皮上作畫,畫在風骨上的鳳舞九天比這要美多了。以銀針蘸着染料刺入肌膚,再綴上金箔,加以渲染,若是死了,便將皮風乾,日日把玩,若是僥倖活了,那畫便可隨着人的身體不斷生長,這才是活生生的鳳舞於九天了。”她語調涼薄,分不清真假,但刺骨的寒意卻讓在場的人忍不住心顫。
虞淵看着她神色淡然,語氣平和,但微微發抖的雙手,卻暴露了心底的恐慌,他隱約覺得鳳舞九天、閔懷陽與她之間,定有什麼內在的聯繫,她說的美人皮並只存在話本中,恰好與之前影子對閔懷陽的調查不謀而合,若不是知道她沒去過朔東,真要懷疑那畫是刺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