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些日常
晚上七點,酒吧準備營業。
嚴成錦邊看手機邊進來,先聽見根正苗紅的播音腔。
“今天有什麼大新聞?”他好奇地看過去,竟在電視上看見個熟人。
陳序滿臉羨慕,“她可厲害了,她的實驗室是耳神經研究領域的領頭羊。我也想像她一樣。”
電視上正重播某屆科研大會,一群嚴肅的中年人中間,聞佳音優雅又專業,一看就是該在新聞里出現的人。
嚴成錦過去跟陳序一起擦杯子,“你就好好學習唄,雖然不能和她比,起碼對得起自己。”
“小成哥你真不會聊天。”周和頌為好友抗議,“我們阿序可聰明了,他就是不想學習。”
陳序笑着拿毛巾扔他,“快閉嘴吧你。”
周和頌撿起毛巾跟他們一起擦杯子,“小成哥,你竟然玩手機誒,你玩什麼呢。”
“沒什麼。”嚴成錦給他換一條新毛巾,“那條不幹凈了,用新的。”
“你這是心裏潔癖。”周和頌嘟嘟囔囔,“我不信,你肯定跟漂亮姐姐發信息。”
陳序拍他腦袋,“小成哥什麼時候認識漂亮姐姐了。”
“每天晚上那麼漂亮姐姐給小成哥微信,我不信他一個不加。”
周和頌討嫌地沖嚴成錦拋媚眼。他年紀小,做什麼都有種小孩子的可愛,這才保住狗命。
老周在吧枱后噼里啪啦按計算器,越算心裏越煩。他沒好氣沖周和頌吼:
“都擠那幹嘛,杯子都擦禿嚕皮了。周和頌,掃地去。”
“還好多漂亮小姐姐,我們店哪來那麼多客人!”
周和頌一點也不怕他,做個鬼臉,“老叔你嫉妒了,沒有漂亮姐姐找你玩。”
“嫉妒個屁。”老周重新把按計算器按得吱哇響,“嚴成錦還有心情跟小姑娘聊天,他那是看劉唱的新歌。”
周和頌還想再問,酒吧的門又開了。看清來人,他笑容一僵,大聲道:“陸明,你還敢來!”
陸明就是坑了嚴成錦錢的人渣。
他跟嚴成錦是同期練習生,比嚴成錦大幾歲。因為天賦實在一般,早早退出公司,開了家小小的錄影棚,做了個錄音師。
他跟嚴成錦很有幾分交情,在最過不下去的時候,嚴成錦還借錢給他吃飯。但後來嚴成錦給‘東辰星光’封殺,兩人關係也淡了。
幾個月前,嚴成錦拿出全部積蓄出專輯。這位朋友瞅準時機,投靠‘東辰星光’,一邊收了嚴成錦的錢,一邊拖着不給他錄音。
拖到最後,專輯不了了之,錢也沒要回來。
陳序比周和頌大一歲,很有哥哥樣子,他把周和頌護在身後,指着門口,“請你出去,這裏不做你生意。”
陸明不知哪來的錢,換了一身名牌。衣服是范思哲的黑底金紋,鞋子是Valentino的鉚釘皮鞋。
他錦衣夜行不痛快,特意來給受害者二次傷害。
他從皮夾里抽出一沓百元鈔票,往手上砸了砸,“你們就這麼伺候客人的。”
嚴成錦知道他有心找茬,想出去私了。不等他站起來,老周已經開罵了,“媽的哪來的土鱉,現在誰TM還用現金。”
老周現在是落魄了,但架不住他輩分高。陸明不敢招惹他,只好大聲嚷嚷,“我是客人,我是來喝酒的,把你們店裏最好的酒拿上來。”
他一指嚴成錦,“我要他伺候我。”
周和頌終於有機會顯示自己的價值,小嘴叭叭地不肯消停:
“還伺候人,大叔你知道現在哪年嗎,大清朝早亡了你知道吧。沒有錢人的命倒得了有錢人的病,鑰匙三塊錢一把您賠幾把。”
陸明想回嘴,但嘴皮子確實沒他利索。他把那沓一百塊往桌上一拍,挑釁道,“老子有錢,老子今天就是要喝這裏的酒,老子就是要姓嚴的給我倒酒!”
他威脅:“知道‘東辰星光’的陸總嗎,那可是我本家叔叔,你們掂量着辦。”
老周本想趕他走,但聽他提起‘陸總’,立即抄起計算器,要打爆他的狗頭。
嚴成錦卻先他一步站起來。
老周知道他下手狠,正琢磨勸架還是打‘120’,卻見這人懶洋洋過來,從他身後的酒櫃裏拿了瓶人頭馬。
這酒是老周一哥們留下的,老周沒事蹭兩口,蹭完給人兌點水。這麼連着兌了幾個月,他們四個沒一個好意思拿出賣錢了。
周和頌捂嘴偷笑,“老大幫咱們清理庫存誒。”
嚴成錦倒了小半杯,推到陸明手邊,“請。”
陸明可能真沒腦子,以為嚴成錦服了軟。他得意一笑,掀翻杯子,“你就用這態度伺候人。”
琥珀色的酒淌了滿桌子,嚴成錦心平氣和地用毛巾摸乾淨,又為他倒了一杯。
“態度不好,重倒。”
“態度不好,重倒。”
……
陸明就是來找他麻煩,理由都懶得換,前前後後讓嚴成錦倒了十來杯,直到酒瓶空了。
陸明咬牙切齒,好受委屈的人是自己:
“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幅高高在上的態度。”
“大家一起訓練,憑什麼你回回拿優,憑什麼你寫的歌就能給前輩挑中。”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教我唱歌跳舞,就是把我當陪襯,襯托你的偉大。”
“哇哦。”周和頌嘆:“農夫和蛇,南郭先生和狼,郝建和老太太,我小成哥和路人甲。”
陸明憤恨道:“我離開公司那天就想,我倒要看看你以後有什麼結果。”
“你看你現在,被曹鳴踩在腳底下了,給他提鞋都不配。哈哈哈,你不是牛嗎,不是天才嗎,你再顯擺啊。”
嚴成錦安靜地聽他說完,臉上毫無波動。他用平和的聲音說:“勞您惠顧,一杯8888,共給您倒了十二杯。”
他在計算器上噼啪按着,“一共106656元,給您免了我的服務費。您是現金,微信,支付寶,還是刷卡。”
“你訛我!”陸明站起來。
嚴成錦驚訝,“你想賴賬!”
他沖同事招手,“有人吃霸王餐,快攔住他。”
老周立即衝過來,把人踹到地上。嚴成錦也過來補了幾腳。
三人扭打在一起,桌子椅子倒了一大片。
周和頌也衝過來幫忙,陳序攔着不讓,順便撥通派出所電話。
警察來得很快。
又到了用周和頌的時候,他那小嘴又叭叭起來:
“警察叔叔,我真是沒見過這種人,我天,明明是他自己要喝酒的,喝完竟然不認賬。現在什麼年代了,還有人吃霸王餐,真的太不要臉了。”
陳序把酒吧監控拷給民警,補刀道:“他那身紀梵希要一萬多呢,不像沒錢的樣子,是不是特意來找茬啊。”
嚴成錦配合地裝起柔弱白蓮花,“我以為我們是哥們來着。”
他皮膚很白,嘴角的淤青格外明顯。明明只是普通的擦傷,嚇得警察問他要不要做傷痕鑒定。
把陳序送上警車,嚴成錦在狼藉中找了把椅子坐下,“衝動了。”
“動什麼動!”老周罵,“媽的我都聽不得陸這個姓。”
陳序扶額,“今晚沒法營業了。”
周和頌挺樂觀,“沒事,反正咱們也沒什麼生意。”
陳序扶起缺胳膊少腿的桌子椅子,心疼的說:“又得花錢了,咱們這個月本來就缺錢。”
嚴成錦說:“扣我工資。是我闖的禍,我賠。”
“快閉嘴吧。”老周不屑,“我差你那點錢。”
既然不能營業,幾人一合計,去樓頂烤肉。
老周裹着羽絨服罵他們神經病,結果吃的比誰都多,還指揮嚴成錦多放辣。
為了大家的菊花,嚴成錦無情拒絕。
陳序給嚴成錦打下手,還得看着周和頌,怕他摔下去。
周和頌像個放風的狗子,嗷嗷亂叫,又說他是世界之王,又說自己是rackingstar。
老周實在煩了,往他嘴裏塞了根串。
周和頌也是閑得,吃都堵不上他的嘴,用肉串指着後頭高樓,“我們離得很近誒。”
那片樓是國內有名的藝術區,很多知名的音樂公司都在那裏。
陳序把烤好的串塞他手裏,“看起來只隔着一條街,但真走起來還挺遠的。”
氣氛瞬間冷了。沒人說話,只有寒冷的風從他們耳邊經過。
陳序茫然地看着他們,“怎麼了?
“沒事。”嚴成錦頭也不抬,繼續烤肉。
老周嗤笑一聲,不小心碰倒啤酒瓶。
剩下半瓶啤酒嘩啦啦往地上灑,好像祭奠着什麼。
嚴成錦看得出神,陳序說:“哥,肉糊了。”
架子上的肉燒出了油脂,滴進炭火里,冒出的火把肉燒焦了。
嚴成錦把焦肉串分給老周。老周罵了句“少爺毛病”,又把串分給周和頌。
不知從哪跑來一隻貓,趴在地上舔酒喝。老周用腳扒拉無果,周和頌用手上的串把它引開。
陳序閑着無聊,沒話找話。他問嚴成錦:“哥你換手機了。”
嚴成錦還沒說話,周和頌把腦袋湊過來,“在哪呢在哪呢,給我看看。”
他手油乎乎的,嚴成錦嫌棄地躲得老遠。偏周和頌像小狗子似的追着他打轉。
嚴成錦煩得沒轍,下樓拿手機。
樓下一片狼藉,桌椅歪歪扭扭地擠在店中間,手機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
嚴成錦懶得找,正想召喚小朋友下來幫忙,吧枱上傳來手機鈴聲。
是他的手機。
是許青嫵打來的。
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哥,我媽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