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②
眼看着太陽落山,到了耀文耀章下學的時辰,福靈換了騎馬裝,對大將軍道:“我要去小馬場跟耀章賽馬去,晚飯前回來。”
“我也去。”大將軍忙道,“我不說話,就在一旁看着。”
“不許你去。”福靈搖頭,“你在的話,耀章一拘束,賽馬便不痛快。”
大將軍無奈看着她:“那我一個人,沒事可做,也沒人跟我說話。”
“找廖恆去。”福靈道。
“他氣性大,找也沒用。”大將軍道,“等他消了氣,自會嬉皮笑臉來找我。”
“晚飯時讓墨香給他做些好吃的,他保准就沒事了。”福靈笑道,“要不,你到書房裏看兵書去吧。”
“不想看。”他握着她手不放,“我就想看着你。”
“怎麼還耍起無賴來了?“福靈笑着拍他一下,“耀章的事是程夫人特意拜託過的,因忙着對付蔡芙蓉,拖了十多日了,今日中午過去見着他,變了個人似的,蔫頭耷腦無精打采,我得藉著騎馬跟他談談心。”
“耀文心事重,耀章性情直爽,有什麼都掛在臉上,要說鬧彆扭也該是耀文,怎麼會是耀章?”說到自己兒子,大將軍上了心。
“孩子長大了,心事多了呀。”福靈笑道,“我哥哥這麼大的時候,也是突然就變了個人似的,不愛讀書,看誰都不順眼,頂撞父王,還氣哭過繼母,也不愛理我,離他遠遠的,他都嫌我煩,足鬧騰了一年多,後來突然又好了,原先那個哥哥又回來了。”
“文毓郡王這麼大的時候,也鬧騰過?”大將軍好奇道。
“你這個也字,有些意思。”福靈覷着他笑。
“我就是隨口一說。”他連忙說道。
“看來堂堂大將軍,小時候一樣不讓人省心。”福靈促狹笑道,“晚飯的時候,我問問廖恆,你像耀文耀章這麼大的時候,都幹了些什麼。”
“他打小隻關心兩件事,一個是讀書,另一個是芸雪。”大將軍道。
“他不知道,誰知道呢?”福靈歪頭看着他。
“我總跟胡興一起廝混。”大將軍道。
本來為著逗他開心,怎麼倒招他想起了胡興?
福靈忙忙兩手摟在他肩頭,雨點一般親吻在臉上,輕咬着耳垂笑道:“我得趕緊過去了,夜裏回來陪你。”
“這可是你說的。”他笑看着她,認真說道,“其實,我這回的傷與上回不同,上回傷在背部,什麼也不能做,這回做什麼都沒妨礙。”
“夜裏再說。”福靈親親他,心想,右肩和右臂還在滲血呢,想都別想。
來到小馬場,耀章懶洋洋趴在追風背上,追風馱着他不緊不慢得繞圈溜達。
馬童牽來火焰,福靈上馬笑道:“比三圈,我讓你一圈。”
耀章抬起頭:“母親是要羞辱兒子取樂嗎?”
“那,讓兩圈,跑五圈?”福靈忙道。
“讓半圈,跑三圈。”耀章道。
“看來你精進了。”福靈笑道,“依你。”
心裏想着,只要我贏,隨你怎麼逞強。
她勒馬站着,耀章策馬先跑,半圈跑下來,福靈驚訝不已,果真精進了。
當下也不敢鬆懈,使出七八分力氣縱馬追出,三圈跑完,福靈只超耀章半個馬身。
“好險,險些輸了。”福靈擦着額頭細汗,對耀章道,“這才過了兩個來月,你的騎術竟好了一大截子,怎麼做到的?。”
“吳校尉跟瘋了似的,每日閑下來就騎馬,還逼着我跟耀文苦練騎術。”耀章苦着臉道,“如今都覺得騎馬不如以前有趣了。”
福靈這才想起還跟伍校尉有賽馬之約,望向場邊,一人正在圍欄外看着他們。
看來伍校尉觀戰來了,福靈心想。
“兒子認輸,母親沒別的吩咐,兒子回去了。”耀章說著話,就要跳下馬。
“等等。”福靈忙攔住了,“也沒事先約定個賭注,我不是白贏了嗎?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回答,如何?”
“我如果不願意,母親就不許我走,是嗎?”耀章問道。
“沒錯。”福靈點頭,“願賭服輸,你最好是願意。”
“問吧。”耀章有氣無力趴回追風背上。
“你好像有為難的心事,是什麼?”福靈問道。
耀章搖了搖頭,福靈忙道:“說實話。”
耀章說一個我字,緊閉了嘴巴。
福靈離他近了些:“我對天發誓,只有你知我知。”
“母親,我可能是病了。”耀章支吾着紅了臉,“我的身體,很奇怪,我……”
耀章帶了哭腔,福靈忙道:“你長大了,身體有些變化不是正常嗎?比如小時候沒有鬍子,長大就有了,小時候沒有喉結,長大也有了。”
“可是,耀文大我一個月,他沒有任何變化。而且,我也沒長鬍子和喉結,我是……”他又頓住了,雙目中水光浮動,“也許,我活不下去了。”
“小小孩子家,什麼死啊活啊的,吃得香睡得香,怎麼就活不下去了?”福靈擰眉想着,輕咳一聲道,“這個身體變化有早有晚,每個人都不一樣,不一定是年紀大的在前,年紀小的在後。比如我,十三歲來的葵水,福康比我小,倒比我早,清河公主比我大,倒比我遲些。”
“葵水是什麼?”耀章問道。
“葵水就是……”福靈啊一聲捂了嘴,我在說什麼?和比我小五歲的兒子談論女子的葵水?
她眉頭擰得更緊,跳下馬沖耀章招手:“下來。”
“我不下去。”耀章一扭臉,抱着馬脖子不撒手。
“你父親昨夜裏受了重傷,你不瞧瞧他去?”福靈忙道。
耀章一聽,跳下馬急道:“傷着哪兒了?既受了傷,今日怎麼還跟廖叔在書房裏議事?廖叔也是,知道父親受了傷,也不讓着他些,怎麼還爭執上了?”
“走吧,跟我到上房去。”福靈說著話,低了頭偷笑。
“我回去叫上耀文。”耀章忙道。
“你先去,回頭再叫他。”福靈道,“你父親受了傷,人多了心煩,一個一個來比較好。”
耀章忙說有理。
進了上房院門,福靈對耀章道:“你先在廊下稍等,我進去瞧瞧你父親有沒有在睡覺。”
福靈進去對大將軍小聲嘀咕幾句,大將軍出了房門。
耀章看父親吊著手臂,紅了眼圈,咬牙切齒道:“是誰膽敢傷了父親?兒子給父親報仇去。”
大將軍手搭上耀章肩頭,和氣說道:“跟我到廂房裏去,慢慢跟你說。”
不大的功夫,他含笑而回。
福靈忙迎上去,好奇問道:“如何了?”
“高高興興回去了。”大將軍略微有些得意。
“究竟是怎麼了?”福靈更加好奇。
“就是,”他在胸前比劃了一下,“他跟我說,胸部腫起來了,摸上去有些硬,好像長了兩個小石塊似的。”
福靈張大了嘴:“耀章長成姑娘了?”
大將軍失笑:“他跟你一般想法,以為女子的胸部才會長大,男子不會。”
“對啊。”福靈疑惑着點頭,“難道會嗎?”
“我跟他說了幾句,說不清楚。”大將軍抿一下唇,“索性脫了衣裳給他看……”
福靈忍俊不禁,打趣笑道:“這才真正是言傳身教。”
“那小子,”大將軍頓了一下,頗為無奈道,“那小子看了猶是不信,竟然伸手指戳了兩下。”
福靈哈哈大笑起來,笑着問道:“再過一陣子,下半身長起來了,他又煩惱上了,難不成,難不成你還……”
她指着他笑得說不出話,大將軍一臉認真:“也脫了給他看。”
“他若是,若是……”福靈倏得紅了臉,我在說什麼?
他但笑不語,福靈忙忙說道:“這樣也好,以後咱們的兒子就用不着因為這些煩惱了。”
本是給自己打圓場,話一出口,臉色更紅,哎呀一聲捂了臉。
他伸手摩挲着她的手背:“咱們的頭一胎,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福靈額頭抵上他肩,蚊子哼哼一般說道:“我沒想過。”
“真的沒想過?”他輕聲問道。
“想過。”她的聲音更小,“你都有兩個兒子了,我們的頭一胎就生個女兒,耀文和耀章會寵着她,第二胎生個兒子,長姐可以護着他,若是長大后,兄弟之間有了嫡庶之爭,女兒可以居間協調,老三和老四一個兒子一個女兒,誰大誰小都行。我只要四個,兩男兩女,這輩子就滿足。”
“你竟然想過這麼多?這麼長遠?”他的聲音有些發啞。
“我不是閑嗎?沒事就愛歪着胡思亂想。”福靈臉埋進他懷中,“你不許笑話我。”
“我怎麼會笑話你。”他的手撫上她的肩,她的頸,她的臉頰,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低下頭去,目光牢牢將她鎖住,唇慢慢貼上她的唇,細密而纏綿得親吻她。
福靈酥倒在他懷中,迷離中突聽窗外有人喊道:“廖先生說,請大將軍和郡主去他院子裏一起用晚飯,咱們擺過去吧。”
她忙忙推開他,軟着聲音道:“天都黑了,廖恆等着我們一起用飯呢。”
大將軍悻悻鬆開她,不悅道:“雨香說話嗓門太大,應該早些嫁出去。”
福靈靠着他笑:“廖恆請我們過去,想來不生氣了。”
他嗯了一聲,捋着她的鬢髮,“頭髮亂了,妝也花了,重新梳妝吧,我等你。”
她牽着他手向後,說道:“你也得洗洗臉去。”
“別管廖恆了,讓他自己吃晚飯。”他側身而來,雙唇掃過她的面頰,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就咱們兩個多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