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

婦人

此後接連三日的晴朗天氣,魏子貞便每日帶着自製的弓箭,上山打獵。捉得一些山兔,還有一隻麋鹿,回到家中。

第三日日中時分,他正在家中剝麋鹿皮,忽然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有個聲音斷斷續續道:

“屋內可有人在,容,容老身討杯水喝?”

魏子貞聽到敲門聲,忙放下手中的麋鹿皮,在牆壁上掛了,清洗了雙手便去開門。心裏疑惑道:這大冬天的,又在這深山之中,怎麼會有人來?

等他開了門,才大吃一驚,一個老婦人已經昏倒在地,他急忙打開木門,去扶那老婦人:

“阿嬤,您怎麼了?”

那婦人迷迷糊糊,兀是不應,魏子貞只好半攙半扶把她移到屋內,安放在榻上。

接着又準備了一碗溫水,拿着羹勺,把那老婦人半扶起身子,慢慢喂下口去。

那婦人喝了水,半晌蘇醒過來,急欲起身相謝,奈何體乏力脫,只得看着魏子貞略略躬身,虛弱地道:

“多謝恩人相救,老身在路上行走多日,身上的乾糧早已吃盡,饑渴難耐。看到這裏有人家,便拼了性命趕來,本想討杯水喝,不承想力竭頭昏,倒在門前。”

說罷,只是淚眼婆娑,忍不住哭出聲來。

魏子貞一時惶惑,便欲細問究竟:

“阿嬤,現在外面兵荒馬亂的,您怎麼一個人在路上行走?”

不問還罷,只是問出,那婦人更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忖度了良久,才答道:

“不瞞恩人說,老身原是北直隸順天府人氏,家中有一夫一女,因叛軍殺入順天,我和丈夫、女兒逃離順天府,跟定眾人,直奔南而下,欲投老身丈夫的太平府故人,怎奈……”

不等說完,那老婦人又兀自擦起眼淚,魏子貞只好安慰道:

“阿嬤,也是苦了您了,這時節兵荒馬亂,人人難有安身之所,您亦不必如此傷心。只是聽聞您和丈夫、女兒一起南投,不知他兩人現在何處,為何您孤身一人到此?”

魏子貞一邊相問,一邊又倒了一碗水給老婦人喝,那老婦人接過水,虛飲一口,便放在床頭的桌子上。

她擦乾眼淚,慢慢平復下來心情,良久,看着魏子貞道:

“我丈夫在逃難過程中染病身亡,老身又和小女走散了,至今不知道她的下落,我因此憂思難耐,落下淚來,徒惹恩人笑話。”

魏子貞聽罷,心中凄然,為老婦人的遭遇深感不幸,急忙脫口而出道:

“阿嬤您說的哪裏話,我怎麼會取笑您呢,小生也是個命苦之人,自幼沒了母親,近年又喪怙庇,也只獨身一人在此。”

老婦人聽了,不免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慨嘆,默默擦起眼淚,不再言語,兩人一時無話。

“我去生火做飯,阿嬤也餓了吧?”

魏子貞只好挑起話頭。

“唉,不勞恩人費心。”那婦人心生憐憫,繼續說道:

“聽公子這麼說,也是一個可憐之人,今日不妨讓老身獻醜,為公子燒些好菜,聊表感激之情。”

“如此也好,只是有勞阿嬤了。”

那婦人便自起身,魏子貞引着她向廚房裏走去。

當時,魏子貞引着老婦人去廚房做飯,天色漸晚,又因這廚房連着正堂在屋子中間,因此黑燈瞎火,看不清楚。

魏子貞憑感覺摸索着走到廚房的燈台那裏點蠟燭,那老婦人也跟着他走了進來,站在廚房的角落裏,強打精神,打趣魏子貞道:

“恩人倒是節省。”

“阿嬤說笑了。”

魏子貞摸索着拿打火石點着了蠟燭,燭光先是明明滅滅,不甚明亮,接着便照亮了整個廚房。

“啊呀,”只聽得那老婦人大叫一聲,“這,這是什麼東西!”

她嚇得說不出話來,眼睛發直,手指打顫,指着廚房牆壁上掛着的狼皮,嚇的連連後退。

“阿嬤,阿嬤”,魏子貞趕上前去,扶住受到驚嚇的老婦人道:

“您沒事吧,這是我前幾日在山中獵到的野狼,剝了狼皮,掛在這裏,阿嬤您不要害怕,我把它拿走便是。”說著便回廚房裏取狼皮。

“快,快把它拿下來,”那老婦人這時候才又說出話來:

“拿下來!”

她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被什麼噎住了喉嚨一般發起瘋來。

“阿嬤……”

魏子貞急急取了狼皮,等他回來的時候,那老婦人已經癱倒在地上,捂着臉在大聲抽泣。

魏子貞不知情由,只得百般安慰,扶她到卧房床上休息,當晚自己做了飯食。

次日天曉時分,那老婦人便要辭行,魏子貞苦留不住,只得給老婦人指了去太平府的去路。

“阿嬤,您此行要去哪裏?”

“我要去投太平府的故人,也好藉機找尋女兒的下落。”

“那阿嬤您一路小心,我便居於此處,若您尋不得故人,可回到我這裏來,我自幼沒了母親,如蒙您不嫌棄,他日我願侍奉左右。”

“恩人……”,那老婦人感動至極,連喊了幾聲恩人,便欲跪下拜謝,魏子貞哪裏肯受,扶住老婦人的胳膊道:

“阿嬤不要如此,快早早起行吧。”

那老婦人走出幾步,又回過身來,問道:

“不敢動問恩人尊姓大名?”

“小生魏子貞便是了。”

魏子貞起禮答道。

“老身姓胡,雙字念慈,請恩人牢記,他日有緣必報恩人大德。”

那老婦人說罷,才終於別了魏子貞,匆匆起行,朝太平府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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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梁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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