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初見

故事的開頭,還要從明朝末年講起,當時有個年輕人叫魏子貞。

話表魏子貞出生時母親難產,不幸命歸西天,只留下他和父親相依為命。

父親是本鄉秀才,在安平村以教書為生。魏子貞從小受到父親的影響,酷愛讀書。在魏子貞十七歲的時候,父親也駕鶴西去。

時值崇禎帝臨朝,天下瘟疫橫行,農民起義此起彼伏。

自父親去世后,魏子貞不得不一個人謀生。他先是在本村一個木匠家幫閑,學得一身木工好手藝,後來木匠家因不堪戰亂侵擾,搬離了安平村。

於是,魏子貞又投到本村的一個王姓獵戶門下,平時跟着王獵戶打獵。這年冬季,兩人上山打獵時,王獵戶竟失足墜下山崖。

到了二十歲的時候,北方戰亂更甚,魏子貞便不得不搬離原先居住的安平村,在一處僻靜深山裏,建了幾間木屋,獨自安生。

端的此處也是一個好地方,有山有水,這山喚作莽蒼山。

莽蒼山附近群山相接,綠林密佈,常年雲霧繚繞,只這莽蒼山尤其高俊,為群山之首。

這水乃是淇水的下游,當地人喚作無妄河。

山上自有鮮花鮮果,無妄河中多有游魚細蝦。臨近有一座山神廟,平日裏卻不曾見得人間香火。

魏子貞自己在山腳下開墾荒地,勉強度日。偶爾在無妄河中捉些魚蝦改善伙食。

這年冬天冬至日前後,將近巳時,他拿着魚叉掛着兩條魚,趁着月色往家趕。

路過山神廟的時候,卻聽到裏面有動靜,便豎著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裏面隱隱約約傳來幾個人的對話:

“父親,這大冬天的,天兀是冷,哪裏還尋得吃食,今天也是空手而歸,還望您老勿怪。”

“你這小子,平日裏墳頭也慣住的,別說沒有吃食,就是將死人的貢品拿來也可將就了過活,你去了這一整天,卻不曾尋得半點貢品么?”

“父親休說笑了,端的是大冬天,卻不曾見着新立的墳塋,苦煞我也。”

“唉!倘若明天再找不到吃的,我們一家人眼看就要活活餓死了。”

緊接着,便是一陣亂響,山神廟裏登時沒了動靜,魏子貞聽得出奇,只以為裏面有人,卻不敢進去。

因他平時獨自一人在這山裡生活慣了,也不曾遇到半個活人,所以心裏有些許害怕,兀自忖度道:

這平日裏也不曾見到半點人煙,今夜這山神廟中怎會這般聒噪,稀奇稀奇!

這麼想着,便抬頭望了望天空,月亮已經升到中天,只是並不十分亮堂。

他便藉著月色,掂量掂量魚叉上掛着的兩條魚,徑奔自己的木屋去了,一路上也不回頭。

話說,又過了數旬,這天天將晚時,忽然北風大作,吹得那山上樹傾枝折。

直把魏子貞住的幾間木屋刮的咯吱咯吱亂響,魏子貞夜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只覺得渾身發冷。

次日起來,推開門時卻發現大雪覆蓋了樹木,在門前堆的有幾尺深,把他平時踏出來的一條小徑全埋沒了。

魏子貞只得換了長筒棉靴,扯過一層白布,打個綁腿,硬踏着及膝深的積雪走出門來。

看那木屋後面的莽蒼山,也被一片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了,山上的樹木全披了銀裝,恰似一個個山神佇立在山頭。

偶爾有樹枝斷裂的聲音傳來,那樹上的積雪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迎着早晨的陽光紛紛飛舞,雪下了一整夜,今早倒是停了。

魏子貞尋思道:這大冬天的,卻到哪裏去尋吃的,平日裏只在河中捕到三兩斤的魚蝦,卻如何夠吃,如何捱得過這整個冬天。

不如到山上去下個陷阱,因這大雪覆蓋了整座山,沒了道路,動物們也耐不得飢餓,出來覓食。說不定可以捉到幾隻山豬野兔,也省的餓死。

這麼想着,他便扛了一柄鐵鎬,獨自向莽蒼山走去。約莫過了兩個時辰,才到了山裡。

魏子貞四下里瞧瞧,那山中寂靜無聲,只有一叢叢翠竹直直地露出頭來,迎着陣陣的寒風左右搖擺,雪花便漫天散落下來。

其他的樹木全掉光了葉子,枝幹被大雪覆蓋,低矮的灌木叢上的積雪厚有數尺。

魏子貞選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一連三天,着手挖了一個兩人深的陷阱。

第三日天將晚時,他拿斧頭砍了幾十段竹子,削尖了頭。攀着麻繩來到陷阱底部,在裏面斜斜地、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竹竿。

接着又爬到陷阱外面來,在陷阱口上縱橫排列了竹篾,最後再把附近的積雪覆蓋在上面,和別處看起來無異,這才轉身朝山腳下走去。

此時日已偏西,山上的積雪映着殘陽泛出紅光。

約莫走了百十來步,身後的林中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似是樹叢搖動,抖落雪花的聲音。

魏子貞心中生疑,急轉身把斧頭攥在手裏,盯着樹叢深處。

不多時,只聽得一聲狼嚎,震的林子裏的雪花自樹上撲簌簌地抖落下來,好似平白下了一場大雪,唬的魏子貞心驚膽戰。

雖然他獨自在這深山中居住,平日裏也聽的慣了,但這聲狼嚎卻不似平時山林里野狼的叫聲,甚是嚇人!

魏子貞把斧頭攥的更緊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林子裏又傳來“嗚嗚”的聲音,不多時,先有一隻白毛小狐狸從林子裏面鑽將出來,後面的右腿在滴血,一顫一顫地直奔魏子貞而來。

你道那小狐狸是什麼模樣:

玉目修長聲哀婉,白顎細潤惹人憐。一道朱紅眉心現,半抹絳紅耳上添。絨毛通體絕勝雪,四爪顛顛半步難。誰道人間無此物,須是山中白狐仙!

那白狐跑出不多時,一匹蒼狼便從林子裏趕了上來,這蒼狼絕不比往常見過的野狼,體大如虎,面目猙獰。

細看之下,一道疤痕順着左眼直劃到右側鼻端。嘴裏的獠牙越過了下顎,張着血盆大口,狼涎順着一側流出來,對着那白狐又咬又嚎,追將上來。

魏子貞哪裏見過這等龐然大物,只覺得渾身打顫,腦袋發懵,動彈不得。

說來也巧,這白狐和蒼狼一前一後跑過來,一個逃的急,一個追的緊,哪裏看到眼前魏子貞佈下的陷阱。

魏子貞正驚慌哩,眼看要撞上那頭髮了瘋似的蒼狼,那白狐卻早跳到了陷阱坑上面,蒼狼也緊追不捨,直跳了上來。

陷阱登時便塌了,白狐和蒼狼雙雙陷了進去,只聽得一聲慘叫,便沒了動靜。

魏子貞急急甩了麻繩,拿着斧頭跑到陷阱邊上。

往下看時,只見那蒼狼倒在陷阱裏面,身體被竹子尖戳出了幾十個血窟窿,剩下的竹竿也都被它龐大的身軀壓倒了。

那隻白狐也掉進了洞底,躺在了壓倒的竹子上面,看樣子沒有受傷,只是昏了過去。

蒼狼剛掉下去的時候還呼呼地出氣,過了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看那蒼狼一命嗚呼了,魏子貞才放下心來,攀着麻繩重新滑到了陷阱裏面。

他先試着去取那頭蒼狼,哪裏弄的動!只好抱了那隻白狐,輕輕地爬到了陷阱上面。

白狐昏了許久,等魏子貞爬到地面上的時候,由於外面寒氣的侵逼,慢慢地蘇醒了過來,睜大了鳳目驚恐地望着魏子貞,眼睛裏滿含淚水。

魏子貞正把它抱在懷中,看它蘇醒了,瞧見它這可憐的模樣,不免心疼,便不忍心把它捉來做食物。

於是在棉衣上硬撕下一塊布條,替它包紮了右腿的傷口,輕輕地把白狐放在了雪地上。

“快走吧,小狐狸,下次出來可要小心點,不要被猛獸吃掉了。”

魏子貞一時興起,張大了嘴巴發出“嗚嗚”的聲音,嚇唬小狐狸。

小狐狸退了幾步,盯着魏子貞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便轉身一顛一顛地朝附近的大片灌木叢跑去。

臨近灌木叢的時候,又回過頭來對着魏子貞遠遠地作了一個揖,便消失在了灌木叢後面。

魏子貞一時啞然,怔怔地看着它遠去。

忽然,又一陣悲哀的狼嚎聲從森林深處傳來,魏子貞不禁打了個寒顫。

等他回過神來,才想起陷阱坑裏的那頭蒼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怪物捆將出來,見天色已晚,便拖着它一步一步地踏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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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梁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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