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幽靈軍的真相。
王洛兮的目光閃了一下，嘴角浮起一個有些苦澀的笑。
“幽靈軍，由核不穩定者組成的特種部隊。這裏面難道有什麼令人費解的概念嗎？我不太明白陛下指的‘真相’是什麼。”
“幽靈軍核不穩定的原因是什麼？”尼婭沒有繞彎子，直接一針見血地問出了心中疑惑，“我這幾天也稍微學習了一下，本來以為但凡使用過塑核的對象都會出現核不穩定，但事實卻並不是這樣。會影響核穩定性的其實只有不成熟的塑核技術，比如說曾經普蘭克家回溯叔叔時用的那個。”
“而蒼嵐號的躍遷也好，同原理下的個體瞬移也好，又或者是整個星艦的回溯，結果上都不會導致核不穩定，不然經過這麼多次躍遷后，蒼嵐號上的我們早就肉眼可見的時隱時現了。這也就是說，星際聯盟的塑核技術早就已經很成熟，那為什麼聯盟內還會出現幽靈軍？”
王洛兮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並沒有回答尼婭的問題，而是態度不明地動了動背在身後的左手。
“是為了達到特種兵的‘特種’效果，認為造成的？不惜給自己的軍士親手埋下名為‘灰飛煙滅’的定時炸.彈？幽靈軍的壽命相比起普通聯盟人，要短上很多吧？核的穩定性可以監測，為了避免穩定性過低憑空消失所導致的任務失敗，幽靈軍在核穩定性降到一個特定數值后，就會被從一線召回吧？要麼給個可有可無的文職工作，在監視中度過所剩無幾的餘生，要麼乾脆被集中到某個地方……”故意沒將後頭幾個字說完。
王洛兮仍舊沒有吭聲，但臉色明顯有了變化，顯然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看來，”尼婭似有似無地勾了一下嘴角，“我的推測是對的。既然如此，幽靈軍在聯盟就是消耗品，王艦長又何必……”細細觀察着王洛兮臉上的表情，薄唇輕啟，吐出了這一連串話語的核心，“何必親手將好不容易損壞的項圈套回到脖子上。”
“哈……”
尼婭懷疑自己幻聽了，她想過聽到這些話后王洛兮的一切可能有的反應，唯獨不曾料到，王洛兮竟然會笑。
“哈哈哈哈……”王洛兮是真的笑了，笑得前仰后翻，眼淚都擠了出來。
尼婭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不由地推翻了自己心中對“王洛兮”這個人的定位。
她或許並不是自己所以為的“聰明人”，而是個瘋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原定計劃就該……
“哈哈哈哈原來陛下大費周章說這麼多，”王洛兮終於笑夠了，她將負在背後的左手拿出，擦了一下笑出的眼淚，“就是為了策反我，讓我改為效忠於你？”
尼婭張了一下嘴沒發出聲音，因為她發現，王洛兮的左手竟然是半透明的。不，不是透明，而是因為消失與出現在飛速往複着，使得人類眼睛的動態視力只能將之認知為“透明”。
這是……
王洛兮注意到了尼婭的目光，乾脆將左手舉到面前，晃了晃。
“陛下不是要我提供誤入盲區的證據嗎？其實我不是完全沒有。喏，”將左臂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整個前臂都是若隱若現，“這就是證據。”
“……”尼婭不明白，王洛兮是怎麼在看着自己身上這種細思極恐的現象還笑得出來的。
“為了脫離盲區，我讓蒼嵐號的核波動暫時和我自己的同步了。同步的代價就是我那本就不穩定的核，在一個星艦那麼大的數據量的干擾下，更加不穩定了。”
“這……”
“陛下與其把算盤往我這個聯盟人身上打，”王洛兮打斷了尼婭，“倒不如好好想想，我消失后，蒼嵐號的新艦長選誰。”
“……”
“至於我沒辦法被策反的理由，”又揮了揮左胳膊，“也是這個。陛下對幽靈軍本質的猜測很有趣，適合編成影視作品給大家用於消遣。但很可惜，它與事實根本擦不着邊。”
“哦？怎麼說？”尼婭本不想跟着王洛兮的節奏走，但又着實不想錯過那藏在幽靈軍背後的秘密。畢竟，帝國和聯盟從來不是友軍，無論之後蒼嵐號何去何從，她作為帝國女皇，對聯盟的了解自然是越多越好。
“幽靈軍的事在聯盟本來就不算秘密，陛下也沒必要像這樣想方設法地打探，失了儀態。”王洛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有時候說起話來總想不輕不淡地諷刺兩聲，“在聯盟，核的穩定性的確可以監測，但同時，它也是可以被人為調試的。雖然我離開前的技術還無法做到調試至普通人水平，但只要每次任務後去一趟醫務室，壽命根本不會受到影響。”
也就是說，王洛兮要想自己不灰飛煙滅，就必須儘快回聯盟。
這個與自己的推測截然相反的答案，讓尼婭不得不重新做起了未來規劃。她有些摸不透王洛兮直接將這麼重要的秘密捅穿，將半敵對立場坐實的原因。明明順着自己剛才的錯誤結論走下去，對她來說才是最有利的。
真不愧是個……能將叔叔玩弄於鼓掌的人。
“至於幽靈軍核不穩定的原因。”並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又一次被刷新的王洛兮還在矜矜業業地當著百科書，“陛下將最初的一點搞錯了。不是幽靈軍核不穩定，而是核不穩定的人成了幽靈軍。”
“什麼……意思？”尼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聽過這句話后，竟然打了個寒顫。
“陛下難道從未想像過塑核技術是怎麼誕生的嗎？”王洛兮不答反問。
尼婭：“科研機構……”
“沒錯，科研機構，研究。”王洛兮點了一下頭，“那請殿下試想一下，當這樣一個可以顛覆時間、空間概念，顛覆生死的技術出現時，人類真的可能立即無比和諧地簽署公約，控制技術的使用嗎？”
“不會。”尼婭知道自己打寒戰的理由了，“技術會最先被拿來完成個人私慾，然後不同勢力團體會為了得到技術獨有權而爭鬥……戰爭，最終會演變為戰爭。”
“沒錯，戰爭。足以讓人類毀滅的戰爭。雖說聯盟歷史書上，對於塑核產生的那一段記載中，《塑核公約》的簽署可以說是格外順利的。但實際上，在《公約》簽署前，人類文明早毀滅過上萬次了。”
“……回溯？”尼婭想到了這個詞。
“是，回溯。有一個人，又或者是兩個人、一群人，不斷用塑核回溯着人類文明，在嘗試了千萬種毀滅結局后，才找到了簽署《公約》的這麼一個可以稱作‘美好’的答案。這乍一眼看去，是一個偉大的故事。但這故事中，卻有些被忽視了的東西……”
王洛兮的臉上有出現了那苦澀的微笑：“任何技術的使用都不是百發百中此次成功的，哪怕現在的星際聯盟，躍遷事故發生率也並不是零，更何況塑核剛發明的技術？人類瘋了似的用它回溯人、回溯物、回溯世界，可以說其中將近三成的使用都是失敗的。那麼，失敗了的那些實驗體，又或者說，‘人’，都去哪兒了？”
“難道……”尼婭的瞳孔猛地放大了，盯住了王洛兮。
“你沒猜錯，這就是幽靈軍的來源。”王洛兮往前坐了坐，雙手食指插在了一起，“我是聯盟人，卻也是古人類。我真正出生的時代……嗯，大概就是塑核技術發明的前幾年吧。”
尼婭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不只是我，所有幽靈軍都是這樣，我們來自塑核發明后各個時代。那些回溯失敗了的人類，有的是真的灰飛煙滅了，有的卻並非真的失敗，而只是反應時間稍微長了點，反應了上千年，新核才重新彙集組成人體的粒子。”
“因為作為人類發源地地球，早在幾百年前就毀滅了。新的聯盟首星是在銀河系重建的人工行星，各方面都和地球不大一樣。這使得時隔千百年回溯成功的古人類，運氣差的，剛組成就在太空中爆炸身亡，又或者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變成千奇百怪的屍體，運氣好些的，便和我一般，回溯成功前所造成的粒子波動被聯盟第一時間檢測到，一出現就被收容了。”
“塑核人，我們那時候被稱作‘塑核人’。塑核人的出現是斷斷續續的，遍佈了聯盟幾百年的歷史。因為這種千百年前塑核技術所導致的核不穩定無法修復，而穿越時空而來的我們又都有些記在腦海中的，已被聯盟歷史修改或者刪除了的東西，聯盟自然不能讓這樣的我們隨意回歸社會。”
“每一屆政府對塑核人的處理方式都大有不同，有獵殺、有消除記憶、有囚.禁、有流放、有扔上實驗台……而如今這一屆的作風，便是將我們一個不剩地納入軍隊，給我們身份，給我們公民權利，讓我們組成幽靈軍。”
說到這兒，停了下來。
尼婭半晌沒說出話。
“這便是幽靈軍的真相，”王洛兮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將房門推開，“陛下滿意了嗎？”做了個“請”的手勢，顯然是在送客。
尼婭長舒了一口氣，“多謝王艦長願意分享這個……有趣的真相。”說完，起身，出了門，“我就不繼續打擾艦長的休息了。”
“陛下慢走。”王洛兮又將左手負在了身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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