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白川杏、林沐和伊迪絲三人在通往艦橋的走道上碰到了端着餐盤的雲劭。
伊迪絲:“這是?”
“啊,啊,林上尉,白川少尉,佐默少尉!”雲劭單手捏着餐盤敬了一禮,動作幅度大到要不是餐盤自帶密封膜,裏頭的湯早撒了。
“這是帶給王中,王艦長的。”學着尼婭,將對王洛兮的稱呼也改成了艦長,“這些日子來,艦長根本沒空休息,也沒吃過像樣的飯,所以我就想着……”
眼下距離蒼嵐號駛離麥考星系,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人們已經多少習慣了星際漂流生活,也習慣了這與麥考星自轉公轉不同的聯盟計時法。
這一個月以來,除卻星艦內部的部隊重編、公民管理制度改革外,蒼嵐號還與類人族發生過二十三次小規模遭遇戰。機甲的戰艦改造已經完成,新型戰艦也在製造中。雙方交鋒從一開始的由王洛兮一人撐全場,在林沐等人的斯巴達式趕鴨子上架下,近幾日已經勉強算有一個像模像樣的星際戰鬥單位了。
原本的防務部官兵被全體分配入作戰隊,林沐是總隊長,部分體檢合格的法務部官兵則入選作戰隊預備軍,以伊迪絲為首,接受作戰訓練的同時,負責戰鬥後勤工作。其餘軍方人員里,除卻白川杏和漢爾幾人成了直屬王洛兮的艦長輔佐官外,包括王艾迪和墨拉·特魯幾人在內,大都去了艦內治安隊,受女皇尼婭·斯塔領導。
重編后的部隊雖然在一定程度內減少了王洛兮的作戰壓力,使她無需再像剛開始的幾周那樣全天待命準備應急,但相對的,也給她帶去了不少繁瑣的文書工作。
她向來是不擅長文書工作的,但原本的兩位絕佳“文書助理”,朴赫被留在了麥考星生死不明,石佑又已經是……
新上任的輔佐官們又比她還業務不熟練。
王洛兮日子就這麼以地獄級別的忙碌向前熬着,靠着冰棍的各種營養劑、緩和劑、興.奮.劑維持着正常生理功能。對此,她沒有太大的怨言,因為忙碌是最好的遺忘劑,能夠讓她逃避很多不該逃避的東西。
她沒有怨言,但其他人卻有些看不下去了。
比起似乎要將王洛兮的個人價值壓榨乾凈的尼婭·斯塔,白川幾人則是看着這樣的王洛兮,一天比一天揪心。
白川杏:“她又沒吃?”
“嗯……艦長說是沒胃口。”雲劭喪着臉。
白川杏:“這怕是要成為他們那叫啥來着,‘星際聯盟’?星際聯盟歷史上第一個餓死的艦長了吧?”
“那倒應該不會,我之前問過冰棍,他們的醫療技術是可以在這種情況下維持健康的,唯一需要克服的就只有空腹感所帶來的心理壓力。據說星際作戰中斷糧的情況並不罕見,所有太空兵種都會進行飢餓訓練。”伊迪絲撓了撓下巴,“所以,我更擔心的是心理方面……”
白川杏沒好氣地白了伊迪絲一眼,但也沒和她逞口頭之快。
“哎,現在這情況,沒辦法啊。”林沐長嘆了一口氣,“她最在乎的幾人,伊凡·普蘭克和朴赫留在麥考星了,石佑又……”
“所以,你怎麼還好?”白川杏遞去了意味深長的眼神,“你是怎麼克服石佑那傢伙是類人族卧底的打擊的?來讓王洛兮來取取經?”
林沐的臉色陰了下來:“這有什麼?戰場遇見他,殺了他就是。”低沉的聲音就如同那纏繞在沼澤邊緣的濃縮黑霧,隨時隨刻都會將某個過路人拽入深淵。
白川杏啞口了,她神色複雜地看了林沐一眼,半晌,長舒了一口氣。
“也是,眼下這種情況,又有誰還能夠正常?”聲音很小很小,小到她自己聽得見。
幾人的閑聊就這麼不歡而散了。
雲劭跟着伊迪絲回了訓練室,白川杏和林沐走向了食堂。兩人雖然肩並肩地走着,可中間卻隔了足足一個人的空隙,這就像以往在監察隊時,總部女丁組隊去什麼地方時的站位——王洛兮站在中間,她們兩人像左右護法似的,立在兩旁。只可惜,如今中間的人不在場,左右護法也沒了以往的和諧。
現在正好是飯點,在如今沒了紫級侍從以及公民等級制度即將廢除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得老老實實動用自己的胳膊腿排隊打飯。所以,飯堂的人很多。白川杏和林沐繞了一圈沒找到空位,反倒見着了湊在一桌的熟人——監察隊的貴族三人組:漢爾、墨拉和王艾迪。
三人並沒有看見兩人,仍舊進行着他們那可以說有些“反叛”的閑聊。
墨拉:“哎,要我說,我甚至有些羨慕那些沒登艦的人,和那些沒有個人思想的紫級了。說句不好聽的,我真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寧肯跟家裏鬧崩也要支持新政。早知道尼婭殿下登基后要乾的是這種事,早知道中校根本就不是帝國人……”
“現在可好,待在艘巴掌大的星艦里,在宇宙中飄着。知道目的地是什麼地方的,就她一個。真的還不如留在麥考星,類人族又能有多恐怖,頂多把我們吞噬了,變得和它們一樣唄。也比現在這樣惶惶不可終日的好。”
“話也不是你這麼說的,”王艾迪面色不是很好的放下了叉子,“你現在登上蒼嵐號了,覺得未來希望渺茫,但你如果沒登艦,留在麥考星,只怕也只會覺得絕望。相比起那種任人宰割的絕望,這種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情況顯然要好很多吧?”
“自己手中?”墨拉嗤笑了一聲,“你真覺得是自己手中嗎?全艦上下幾萬人,真正見過那所謂的星際聯盟的,也就只有她王中校吧?咱們人類帝國當年不肯接受星際聯盟的人,現在反過來了,星際聯盟就真的很大門敞開,歡迎我們這幫屁股後面追着一堆外星人的難民的到來嗎?”
“……”王艾迪語塞了。
“都只是她畫的一個大餅。”拿叉子在桌面花了一個圈,“誰知道這餅里裝的是面還是毒。說不定她和那類人族沒啥兩樣,把我們拖去星際聯盟,也是用來做研究材料的。到頭來,我們就只是從外星人的實驗室,跑到了人類自己的實驗室罷了。”
“而且,我們和他們真的都是人類嗎?你倆也聽說了那幾場遭遇戰的事了吧?漢爾你還就在艦橋,親眼見了。”看着漢爾,“你把那種一個人駕駛五千艘機甲的生物叫做’人類’?人類能夠上一秒斷了腿,下一秒就復原?人類能刷的一下瞬移跨越星系?人類□□十歲了能長她那樣?”
“那只是科技差距的表現而已。”漢爾的聲音悶悶的,“你讓古人類看見我們,也會覺得我們不是人類。對人類的定義不應該是他們能夠做到的事情是否與我們相同,而是他們能不能夠與我們溝、與我們產生羈絆、與我們共情。”
“羈絆?你是指她和你哥?你還信這個?她要真在乎你哥,當初就不會說扔下就扔下了吧?這麼久了,你見過她掉過一滴淚嗎?她能把你爹利用得團團轉,你哥又算個什麼。難不成真因為你哥是個混血,她就真能刮目相看?說到底,我們在她眼中,和麥考族、類人族沒區別。你以為的什麼羈絆,我覺得,都只是她的惺惺作態。”
漢爾張開嘴想反駁句什麼,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話。
“要我說啊,你倒是小心點你自個兒和你妹妹。她把你留在艦橋當輔佐官,指不定是在物色什麼陰謀呢。培養了半天的你哥刷一下沒了,只好找個代替品,那就是你唄,反正你們普蘭克那麼像。都是那種被人賣了還會幫忙數錢。”
“你說夠了嗎?”漢爾神色不善地抬起了眼皮,手中的叉子被捏得很緊。
墨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聽不進去也正常,反正在你看來,我們這位艦長好像也沒做過什麼對人類帝國、對你們普蘭克家不利的事。但你仔細想想,不覺得她這個人很虛偽嗎?當初當監察隊隊長的時候,一副眾生平等的樣子,各種要幫紫級爭取權利。整天帶着那個叫啥來着,菲蒂?整天帶着她到處晃悠,還裝模作樣地給她那麼多紫級不該有的權利。到頭來,要登艦了,要逃亡了,不還是還不猶豫的將所有紫級排除在外?也沒見着她把她那倆紫級尾巴帶上星艦吶。”
“這話說得,”王艾迪聽不下去了,“當初登艦期間,她重傷昏迷着呢,這些安排都是別人做的。而且,就算不談這個,以帝國的普遍價值觀,如果真的大張旗鼓開放紫級登艦抽籤,暴.亂程度只會翻倍。你站着說話不腰疼也就算了,別在這兒繼續陰謀論着危言聳聽好嗎?現在不是就要廢除公民等級了嗎?她沒食言。”
墨拉:“瞧瞧瞧瞧,說的好像廢除公民等級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似的。她現在這麼做,不就是為了勞動力最大化嘛。只有消除了階級差異,才能讓所有人乖乖當她的棋子,該休眠的休眠,該幹活的幹活。”
漢爾:“勞動力最大化也是為了生存,你以為星艦的物資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更何況背後還有不斷追來的類人族。”
墨拉:“嘖,沒救了。你們普蘭克和王兩家看來是真的被洗腦了,從加入那個勞什子計劃開始,就被傳代洗腦了。”
王艾迪:“你有什麼資格諷刺我們?同樣是待在星艦上,吃蒼嵐號的,睡蒼嵐號的,聽令於艦長。”
“能一樣嗎?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而你們是已經被馴化了。看着吧,不管你們信不信,她遲早會原形畢露。”
扔下這麼句話后,端着餐盤起身走了。途中與白川杏和林沐擦肩而過,卻像沒看見她倆似的,眼神都沒有賞半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