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餘生(上)
烈日高懸,金色的陽光無私地照亮了每一個他力所能及的角落。.
血在烈日下蒸發得很快,但撒下的新鮮血液遠比蒸發走的多得多。暗紅的血液遇上烈日的炙烤,竟爾在地面上升起了淡淡的血霧。濃重的血腥味霸道地沖入每個正在交戰中的士兵鼻中,強烈的刺激無疑更加激發了他們的血性,所有人都忘乎所以地同身旁的敵人拚命地廝殺着,一個個士兵接連不斷地倒了下去,回歸塵土。
人命在此刻竟然顯得如此的脆弱與卑賤。
地上的血紅得刺眼,顏聚的雙眼卻比地上的血還紅。此刻的顏聚看起來就像是一位來自地底的魔王,肆意地發泄着自己心中的怒氣。重劍揮處,所向披靡。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殺了多少秦兵,只知道他的身後已經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路——當然不只是秦軍的血,顏聚的三百親兵此刻只剩下了十八人。
劍,是寶劍,但寶劍此刻已缺口累累。
將,是猛將,但猛將此刻已油盡燈枯。
連顏聚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堅持到了現在,他現在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便是殺。這幫狗娘養的秦兵,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賺了。他現在當然不止殺了兩個。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血紅,理智似乎早就離他而去了,他所能做的,只有揮劍。
他殺的秦兵雖多,但殺了一個,馬上就有十個趕了過來,竟如蝗蟲般殺不勝殺。
一代猛將,就將這樣湮沒在兵海中。
就在顏聚以為必死的時候,一匹駿馬從不遠處的一個小坡上急沖而來,徑直向顏聚奔來。
馬,自然不會自己沖向人堆。白衣藍褲在日光下襯得馬上騎士分外精神。
外圍秦兵聽得聲音,自是立馬轉過身,紛紛好奇地看向來人。
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還是長了三頭六臂,竟敢單騎闖秦軍?
吃沒吃雄心豹子膽他們自然看不到,不過卻沒看到三頭六臂。他們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兩排皓齒,然後,便是那澄澈如晴空般的笑容。那笑容似有凈化人心的能力,竟讓所有秦兵都愣了愣神。
單騎走沙場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弱冠少年!
就在眾秦兵愣神的那當兒,少年已經衝進了秦軍。手中長槍一抖,眨眼間就挑翻了數人。一人一馬毫不停留,仍是急速狂奔。
眾秦軍這才意識到這少年的危險性,紛紛包了過來。
那長槍在少年手中竟似有了靈性一般,靈蛇般飛舞在少年身旁,一時間竟是所向披靡,迅速向顏聚處突進。後面秦軍見已追不上,紛紛張弓搭箭射向白衣少年,怎奈那馬跑得太快,箭矢到白衣少年身後時勁道已衰,那馬兒竟是馬尾連甩,箭支紛紛被擊落。
不過饒是少年勢頭極猛,在秦軍反應過來之後還是感覺到如陷泥潭,前進速度越來越慢。那邊顏聚見狀,雖是疑惑少年何以為了自己勇闖秦陣,但還是緩緩向少年移動過來,身後,還有三名咬牙堅持的親兵。
少年白衣早已盡染血紅,寒鐵鑄成的槍尖竟已鈍了。他重重的將手中搶擲向前方秦軍,拔出手中長劍再度廝殺。
長槍穿過了八名秦軍士兵身體方才力竭,少年的劍舞出一道森寒的光幕,緩緩向前方推進。
那駿馬終於不支,前蹄一軟便倒了下去,身上早已傷痕遍佈。
少年貼地一滾,仍是堅定地向顏聚殺去。
十丈之遙!
過得這十丈,他便能和顏聚聚首。但聚首之後呢?他難道一路衝殺只是為了再見顏聚最後一面然後從容赴死?
就在眾人都向少年與顏聚圍過去的時候,一匹瘦馬緩緩地向前走着。它的主人,或許早已在之前的衝殺中陣亡了吧。
若是換個時候,可能還有人來收住這匹瘦馬——馬雖瘦,怎麼說也是馬,但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戰團中。
那瘦馬竟是曲曲折折地向秦軍主將王翦走了過去,都說老馬識途,莫非它在找着回去的路?
那瘦馬距王翦不過十丈之遙的時候,竟然陡然加速,沖向王翦。
沒有人會想到這匹瘦馬會爆發出如此的速度,但它卻正風一般向王翦狂飆而去。
世上豈非又很多東西也是不可貌相的?
忽略任何東西都是會付出代價的。
王翦在瘦馬開始加速的時候就知道不妙,一邊呼喝周圍將士阻攔瘦馬一邊急退。他的武功顯然是不及他的帶兵之術那般強的。
但他畢竟還是慢了!
瘦馬轉眼間就衝到了王翦身前。
馬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那瘦馬撞開數人後終於倒下,馬腹處卻閃電般地翻出一人,長劍一閃,反射的日光竟刺得前面秦兵微微閉了下眼睛。
對高手來說,這剎那的空隙自然已經足夠了。
待得他們看清的時候,來人的劍已經架在了上將軍王翦脖子上。他們這才看清來人身着黃衣,身高膀寬,掃帚般的濃眉讓他看上去不怒自威,滿臉的精悍之色。
王翦瞟了一眼喉前的長劍,森寒劍氣刺激得他脖子都有些發毛,苦笑道:“英雄果然好膽,好手段,若是肯投我大秦,我王翦保你榮華富貴。”
那灰衣中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揉身而上,扣住王翦右手脈門,大聲喝道:“王翦在此,誰敢妄動!”
所有秦兵聞言都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獃獃地望向這邊。那少年趁機和顏聚會合到了一起。沒想到少年的手剛扶住顏聚,顏聚竟爾昏迷了過去。
少年不由悚然動容,是什麼樣的信念讓他一直浴血奮戰到現在才肯放鬆下來!
灰衣人提起王翦,躍上最近的一匹馬,右手把着王翦脈門,左手還牽着一匹馬,緩緩向少年處行去。劍已入鞘,竟是視數萬秦兵如無物。前方秦軍士兵見上將軍在他手中,只得緩緩讓開了一條路。
單騎闖秦陣,迫得秦軍紛紛讓道,這是何等豪氣!
所有人都目送着灰衣人前行,天地間靜得只聽得見馬蹄起落的聲音。
那少年依舊是微笑着看着緩緩而來的灰衣人,臉上仍是帶着那般澄澈的笑容,似乎早就猜到灰衣人會帶他走出絕境,又似乎就算天塌下來也動搖不了他臉上的笑容。
時間彷彿定格,數萬彪悍的秦軍士兵無奈地看着紅衣少年抱着敵軍主將躍上秦軍戰馬,然後四人緩緩地向陣外行去,那被血染紅的上衣,映襯着地上猩紅的土壤,似乎嘲笑這這支所向無敵的軍隊的無能。
灰衣人和少年當然不是不想快馬加鞭地衝出去,只是秦軍只有在他們走到面前時才肯慢慢地讓開路。
二人當然知道,他們只是在爭取埋伏的時間,但他們卻沒有辦法,當然,也可以說他們絲毫不懼——王翦在手,他們還會怕秦軍么?
眼見得就要走出包圍圈,兩人都不由鬆了一口氣。
突然,前面的四名士兵長劍陡出,劍劍攻向二人的要害,伸手之敏捷,竟連江湖上多數一流好手都不及。
更可怕的是,他們一劍刺出,就絲毫沒有存活下去的打算,四人竟然一分力都沒留,全部用在了進攻上。
二人見狀竟也不慌,雙劍齊出,竟在眨眼間封住了四人死**。二人臉上也沒有絲毫得色,彷彿就是踩死了幾隻螻蟻——沒有幾分本領,有怎敢縱橫秦營?
灰衣人臉色陡變,望向了自己的右手。他的右手自然還在,他右手握着的那隻手也還在,無論是誰想搶走他手中的東西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此刻,王翦的右手雖在,但王翦的人卻已不在!
那四名好手自然不是為了留下二人的,他們不過是為了稍微讓二人分心罷了。王翦竟然就在灰衣人分心的那一刻自斷右臂,躍下馬滾地而去!
二人動都沒動再次抓住王翦的心思,既然他狠心斷了自己一臂,想必此刻早已被重重保護了起來,要是二人再試圖擒住他,只怕反而會把自己陷在這裏了。當下劍刺馬臀,長劍開道,沖了出去。
二人本來就已在秦陣邊緣,這番猛突,竟是衝出了秦陣。最前秦兵欲追,奈何苦無健馬,只得憋着勁兒放箭。萬箭齊發,箭雨鋪天蓋地地射向三人兩馬,倒也蔚為壯觀。
見得飛蝗般追來的箭支,二人都是苦笑了一下,無奈只得一邊揮舞劍網一邊將內力聚於後背。饒是如此,二人背上還是都插了數支箭。雖不致命,但還是受傷不輕。倒是顏聚被少年護在懷中,竟然得以毫髮無損。
那馬都是身中數箭,本來早該到底,但是方才奔跑太急,竟然前奔數丈方才轟然倒地,嘶聲動天。
少年和灰衣人自是無暇再去聽戰馬悲鳴,在戰馬倒地前一刻,雙雙騰空而起,足尖點地,借勢向前飛掠。那少年竟是身子一歪,險些倒地,幸得灰衣人扶了一把方不至摔倒,顏聚自然也到了灰衣人懷中。
前番二人縱橫秦陣,雖然看似風光,但接連苦戰早就另少年力有不支,方才又身中數箭,雖有內力護住要害,還是受了重傷,也難怪躍下奔馬時險些摔倒了。那灰衣中年卻好了很多,藏在馬腹下驅馬接近王翦然後發動驚天一擊,到現在倒還是精力充沛,同是身中數箭,情況卻比少年好上許多。
那少年手中驟失重負,雖然還是極度虛弱,咬咬牙卻也能繼續狂奔了。
秦軍的第二輪箭雨又到,不過因為距離太遠,倒是沒有對三人造成什麼威脅,紛紛在三人身後落下。
王翦緊緊地盯着三人逃去的方向,黝黑的臉此刻因為痛楚與憤怒竟是透出了深沉的紅色。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少年與灰衣中年都身負重傷,但江湖好手畢竟遠遠不是一般士兵能及的,雙方距離越拉越大。
王翦見勢難追上三人,只得恨恨地下令收兵,眼中怨毒之色令人不寒而慄。這一仗,或許是這名震天下的絕世名將一生中最大的敗筆吧,雖然是打得趙軍毫無還手之力,但被人這般衝殺還讓人從容離去,秦軍的士氣無疑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王翦將目光投向遠方的太行山,自語道:“今日且容你們囂張,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從他手下逃生。只不過這下士氣受挫,難以一鼓作氣滅了邯鄲,看樣子還得先和北軍會合再圖滅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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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勞動節,今天豁出去了,下午六點還有一更,第二章結束,估計有個四五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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