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戰（下）
夜，一抹烏雲遮住了月亮，似是不願她看見人世間的萬千疾苦，卻不知道此舉為人間帶去了更多黑暗。wWw.
月黑，風高。
一面大旗在空中獵獵作響，在不遠處營火的照亮下，旗上的“秦”字張牙舞爪，似欲破旗而出，吞掉世間萬物。
突然，那旗杆竟是從中折斷，眼看剛才還無比威風的大旗就要跌落到地上，威風掃地。
黑暗中驀地衝出一人，手把斷了的旗杆，重又將旗杆立得筆直，恢復了先前威風，不過畢竟比先前矮了一頭。
“何方宵小？既然來了，如何又不敢亮出名號來？”問話之人竟是一面目清秀的儒雅中年，但此刻一張臉卻是冷得要結出冰來。任誰的軍中大旗被折斷只怕都會和他一樣。
巡邏的秦軍聽到響動也都迅速趕了過來，梆子響徹底劃破了夜的寧靜。
無數羽箭飛蝗般射了過來，落在了大帳上。饒是以秦軍素質之高，也難免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許多士兵甚至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抓起武器衝出了帳篷。
突然又是一波箭雨射了過來，目標仍舊不是那些尚處於惶恐中的秦軍士兵。所有的火把相繼熄滅，天地剎那間變成了徹底的黑暗。
腳步聲驟然響起，直震得地面微微顫動，正不知多少人向他們衝殺了過來。秦軍士兵臉色都不禁發白，紛紛拔腿欲逃。
那儒雅中年也不愧了鐵膽先鋒的外號，此刻竟還不慌，大聲吼叫着約束手下，集結人馬還想搬回局面。突然知覺眼前一花，一道幽靈般的白影不知何時欺近了儒雅中年。劍光一閃，儒雅中年的頭顱竟已被挑在了劍尖上。
“范魁已死，爾等還不束手就擒？”雷鳴般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戰場。
所有秦軍將士聞言，都不由將目光投了過來。
火折一閃，一張滿是不可置信之色的清秀面龐突兀地顯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一度叱吒沙場的鐵膽先鋒的頭顱，就這樣被人玩物般地挑在了劍尖上。
秦軍將士本就毫無鬥志，被儒雅中年強行約束才不致逃跑的，此刻見主將已亡，紛紛拔腿便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在白影的帶動下，一道道人影穿梭在逃跑的士兵中，肆無忌憚地收割着秦軍將士的生命。看那身手，竟都是江湖中的好手，正是趙怱一行。
群豪追殺正歡，猛然感覺地面微微震動，隱隱有馬蹄聲從遠方傳來，不禁都是臉色微變，紛紛望向趙蔥。
趙怱順手劃破了身旁秦兵的喉嚨，低喝了一聲“撤”，果斷地當先向遠方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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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營。此刻的趙營中人人都是歡欣無比。畢竟開始當他們得知要面對的是如秋風掃落葉般橫掃各國的的秦軍時人人心中都是壓抑無比。而現在他們的將軍趙怱僅率八十三人便將秦軍的先鋒隊伍殺得大潰而逃，要不是最後來了援軍說不定就是個全軍覆沒的結果，這無疑打破了秦軍在他們心中不可戰勝的神話，營地中的氣氛也是輕鬆了許多。
中軍大帳中，立此奇功的主角趙怱卻是眉頭深鎖，絲毫沒有因為昨夜的勝利而開心的樣子。
“趙老弟立此不世奇功，大挫秦軍氣焰，想來退秦必矣。趙老弟自是當記首功，前途不可限量啊。”顏聚拍了拍趙怱的肩膀，笑着道。
趙怱卻是苦笑道：“一時意氣，招致滅門，家族罪人，但求手刃仇人，何來前程之說？顏將軍在我面前也莫要再說自欺欺人之語，秦軍實力，你我俱都心知肚明。他日一戰，但求盡人事而已。但願秦軍還未發現我們這手奇招。”
顏聚也不反駁，憂慮之色逐漸代替了臉上的笑容，又變成了滿臉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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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裹挾着沙塵在荒原上掃蕩而過，塵土被捲起，又再度落下，掩蓋住了滿地的殷紅，就像一襲輕紗，試圖掩蓋住大地上的瑕疵。
一濃眉大耳的魁梧漢子慢慢地觀察着這塊區域。很難想像就在這視野極好的平地上，秦軍先鋒部隊竟遭襲擊而損失了上千精銳。
數千趙軍，在此處對秦軍發起了突襲，而事先竟沒一個秦軍將士察覺！
“我睡得正香，突然一陣箭雨射了過來，我們連忙抓起兵器就沖了出去，只見外面漆黑一片，火把都熄了。突然北方大地震動，看聲勢只怕是有數千趙軍朝我們沖了過來。我等奮起反抗，哪知不久就見一白衣人劍尖挑着范先鋒的人頭迫我們投降，我等自是誓死不從……”
王翦不由想起了那倖存小兵的話，以及他那猶是心有餘悸的表情，心中兀自不甚相信。
以秦軍士兵之強，斷不可能讓數千敵軍靠近而不知曉的，更何況還是在如此開闊的地形下。
突然，王翦似乎眼睛一亮，快步向前走去。
一隻只兩寸深的腳印就這樣出現在了視線中，仔細看來不過是百餘人的足跡。
此地土質雖然不太堅硬，但若是要讓一個普通的士兵踩出一寸深的腳印卻是斷斷不可能。
王翦抬起頭，深邃的目光望向北方，喃喃道：“這趙蔥能量果然不小，這還真的是股出乎我意料的奇兵呢，有點棘手了，看樣子得催促他快點過來了啊。”
一想到“他”，王翦眉頭便是舒展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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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還未露面，便已迫不及待地將笑容投影在了雲彩上，引得四處漂泊的白雲都羞紅了臉，在藍色的天幕上不知所措。絲絲清風夾雜着清新的氣息拂過每個趙軍士兵的面龐，就像慈母的手輕輕撫摸着遠遊歸來的愛子。
若是換個日子，這無疑就是預兆着一天好的開始。
但絕不是今天！
在這充滿詩意地早晨，所有趙軍都是緊緊握着手中的兵器，神情緊張地望着前方。
大地在鐵蹄的踐踏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遠方的腳步聲變得越發地明顯起來。
咚，咚，咚，咚。
所有的馬蹄聲竟都踩在一個奇特的節奏上，每一聲響起，就像狠狠地踩在趙軍的心口上。
顏聚站在陣中，聽着遠方傳來的迫人的馬蹄聲，臉色蒼白，陰沉到了極點。
他早知秦軍地兇悍，但卻萬萬沒想到還未開戰己方地氣勢竟就被對方精騎的馬蹄聲壓制住了，前天晚上大捷所積聚起來的士氣瞬間落到了一個可怕的低谷。
他當然不知道，就因為前晚的勝利，王翦連夜從秦王那借來了這支鐵騎！
聲音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清前方騎士模樣了。將數萬趙軍駭成如此模樣的，竟然只是五百餘騎。這些騎兵一路狂奔，竟然直衝到離趙軍三箭之地才齊刷刷地停了下來。後面地大隊步兵竟然還有數里之遙。
顏聚和趙怱對望一眼，若是任由形勢如此發展下去，只怕還未開戰趙軍就要潰敗了。
“諸位，男兒在世，自當熱血撒疆場，功名留後世，此時不出，更待何時！”趙怱大聲呼喝，當先打馬而出。
群豪聞言，亦是熱血沸騰，爭相縱馬沖向那撥騎士。在他們眼中，那群囂張的騎士已經成為了死人。高手與普通士兵之間地差距，不是這樣的數量差距所能彌補的。
他們，就是趙軍最後地底牌，此刻卻不得不提前用了出來，不然只怕這底牌永遠都沒機會用出來了。
遠方，王翦看到上百趙兵狂飆向己方騎兵，當先一襲白衣刺眼無比，不由微微眯起了，喃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很期待呢，不知道能夠撐上幾招。”
秦軍精騎竟然還是在原地站着，靜靜地等待着趙軍地衝擊！
要知道騎兵作戰，靠的就是衝鋒時的速度和機動性，而現在，他們竟這樣輕易地將這優勢拱手讓人！
三箭之地，對騎兵來說，不過是片刻工夫。片刻之後，上百好手就如猛虎下山一般衝到了秦軍騎兵陣營中。然而，就當他們鼓足了勁準備肆意屠殺地時候，駭然發現秦騎只是稍稍騰挪了一下，自己竟然就已經衝過了秦軍騎兵陣地。遠方十幾萬秦軍步兵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追風劍林義自是被眼前地宏大陣勢駭得不輕，不過怎麼說也是在江湖中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立馬反應過來，兜了個圈，轉過頭又沖向秦騎，群豪見狀亦是紛紛跟上。
還未衝到一半，所有人突然都猛提韁繩，轉了個彎，竟是繞過了那幫騎兵，靠近趙軍陣營時也不停留，頭也不回地逃逸而去。
先前的那一幕，只怕是他們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了。
一顆頭顱拋飛上天，甩出一道紅線，繼而，雪白的身影轟然落地，惹出漫天灰塵。
那一生好潔威震趙地的豪俠，最終還是落得與塵土為伍了。
“雷將軍！雷將軍！雷將軍！”雷鳴般的呼聲在從所有的騎兵口中激迸而出，聲逾驚雷。
所有的趙軍都呆了，就這樣定定地看着那緩緩收刀的身影。那並不魁梧的漢子此刻就如大山般橫在他們面前，竟是壓迫得他們呼吸都有些困難。
不知何時，秦軍步兵已經停在了騎兵後面，陣勢擺開，可算是徹底摧毀了趙軍僅剩的一點鬥志。
王翦站在軍中，臉上竟有一抹失望之色。八招，僅僅是八招，就算是威風如此的趙蔥竟然也沒能走過十招，還真是麻煩呢。
正思慮間，一親兵匆匆走到王翦身旁，耳語了一番。
王翦臉色微變，旋即又恢復了笑容，對那親兵道：“速速請雷將軍過來。”
待得親兵領命而去，王翦臉上竟然滿是惋惜，低聲自語道：“哎，如此神武猛將，實在是難得啊，只可惜……”話未說完，便化成了長長的嘆息。
雷將軍得到那親兵傳令后立馬趕到了王翦身邊，只見二人低聲交談了片刻，雷將軍竟然立馬率那五百騎兵迅速離開了戰場。
顏聚從聽到秦軍動靜到現在，臉色是越來越沉。見得那天神般地雷將軍竟然率騎兵離開了戰場，自是十分疑惑，不過不管怎麼說秦軍都是少了一股強大的力量，還是值得慶幸的。
秦軍本來布的是圓陣，圓陣本來就是最擅長防禦的，此舉自是為了防止趙軍趁秦軍遠來陣形不穩突然襲擊的，哪知數萬趙軍竟被五百秦騎懾服得不敢稍動。
突然，秦軍兩翼向里收縮，戰車移動到了陣前。
顏聚瞳孔一縮，低罵了一聲，大聲吼道：“諸位將士，邯鄲城就在你們身後，都給我拚命頂住了，只要堅持住，勝利就是屬於我們的！”
秦軍竟是將陣形變成了鋒矢陣，就如一把鋒銳的楔子，鋒芒直指趙軍，竟然是悍然地要發動進攻！
“諸位奮力向前，咱們到邯鄲城下再紮營！”隨着王翦一聲令下，秦軍迅速地向趙軍營地推進。
一波一波的箭雨從趙軍營地雨點般潑射而來，擊打在前排士兵手中的盾牌上砰砰直響，當然，由於是仰射，還是有許多秦軍士兵接連倒了下去。但他們卻絲毫不懼，死了一個，馬上就有人補上他的位置。秦軍之彪悍，果然不是其餘六國所能比擬的。
戰車撞上鹿角！
血戰正式開始！
秦軍士兵本就要較六國士兵彪悍得多，前番早就被箭射得壓了一肚子火，此刻居然紛紛將手中盾牌扔向趙軍，抽出長劍，舉起大戟就衝進了趙軍陣中。
趙軍士兵本來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不久前才被強行征進軍中的，見得這幫如狼似虎的秦軍衝進陣中，都不由慌了神，要不是想到自己妻兒還在身後的邯鄲城中，只怕是早就轉身逃走了。
哀兵必勝，但哀兵怎麼說也得有鬥志才行！
一面是毫無鬥志的新兵，一邊是早就人人摩拳擦掌的虎狼之師，戰爭毫無疑問地呈現了一邊倒地局勢。
顏聚深吸了一口氣，抽出佩劍沖向了兩軍交鋒處，還不忘低聲罵了那些平日裏口口聲聲俠義不離口的大俠們。
縱知無力回天，縱知有去無回，顏聚還是義無反顧地投身到了戰鬥中。後面，還有他的國，他的家。
有些時候豈非正是如此，明知山有虎，你卻只得偏向虎山行，只因還有比生死更大的事，那便是——責任！
侵陵始得群雄聚，用計方始眾心一。
夜襲才顯英豪膽，樹倒乃知猢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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