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室外,星空浩瀚,月色靜謐,山林草木安靜生長。
室內,時鐘滴答,燈光明亮,一人一狗猥|瑣發|育。
江山色那被威士忌浸泡着的腦子此時再次閃過課本上的一句話——馬克思主義認為,人與動物的最根本區別是人類能創造和使用工具。
對啊,她是人啊。
武功不行,還有菜刀啊!
江山色回過神來,忙衝到了開放式廚房那,拿起了一把小菜刀,直接沖向“短腿”。
“短腿”不愧為一隻能屈能伸的狗子,當即收起了囂張跋扈,嚇得屁滾尿流,縮着尾巴躲到了沙發角落裏,直嘆狗生多艱。
不想出狗命或者人命,秦年時只得挺身而出,再度站出來,一隻手環住江山色的腰,一隻手把江山色手裏的刀給奪了下來。
江山色正是氣勢高漲之時,哪裏肯這樣罷休,當即就去掰秦年時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誰知那手臂肌肉緊實,比鐵還硬,根本就掰不開。
江山色醉得放肆,腦子不清醒,當即不管不顧,低頭就在秦年時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到底也還是有分寸的,這一口咬得不算重,但也不輕,至少印子肯定是有了。
秦年時卻只當是被小貓給撓了,動也沒動下,反倒是江山色的嘴咬酸了。
這收口也不是,不收口也不是,正當她尷尬時,身後忽然傳來秦年時的聲音。
“江山色,你也就只敢跟我橫。”
低沉的,模糊的,如同籠在山巒上的薄霧。霧氣下,到底是有着什麼,可卻總那樣隱着,她分不清,辨不明。
他低垂着頭,呼出的氣息全落在了她頸脖上。
她像是瞬間回到了大冬天裏,生出了靜電,那電一路衝上了天靈蓋。
麻得麵皮都緊繃。
整個人也徹底沒了氣力,成了一隻順毛的貓。
江山色腦子裏翻來覆去的,亂糟糟如長滿雜草,只不斷地問着自己。
她有跟他橫過嗎?不對啊,他們不都是相敬如賓來着?
趁着喝醉的貓是順毛的狀態,秦年時把江山色一把打橫抱起,朝着二樓走去。
上樓梯時,不免顛簸,江山色彷彿置身在船上,只能牢牢挽住秦年時的頸脖。
她雙目微闔,樓梯間的冷光罩在眼瞼上,有短暫的流光溢彩。
秦年時身上有木質的冷香,冷冽清淡,拒人千里,又讓人安心。
“秦年時,你就像是……”江山色忽然開口,喃喃道:“像是,考100分的小學霸。”
“什麼?”秦年時沒聽清。
江山色卻不再說了,只閉着眼,長長呼出口氣。
秦年時以為江山色是又耍了酒瘋,也不在意,只將她送回了女主人房。
女主人房的窗帘大開着,潔凈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外,可以看見整片浩瀚夜空。
今晚,皓月與星辰,都散着最柔和的光,整個房間被映得格外寧靜。
秦年時把江山色放下,她落在了床墊上,像是睡在雲端,找到了歸鄉。
秦年時進入浴室,往浴缸內放着熱水,調整着水溫,又放好薰衣草浴球。那白色的泡沫逐漸升起,擴大,在燈光下發出晶亮的光,虛假又真實。
如同童話。
秦年時再次回到江山色身旁,伸出手想要將她打橫抱起,她卻雙手環上了他的頸脖。
與此同時,她睜開了眼,直視着他。
她的眉毛與睫毛都比常人要濃,輪廓也更深邃精緻。此時醉了酒,那眼裏覆上了迷離,眼尾弧度向上,浸了粉調,恍如桃花瓣。
勾着人心,攝着魂魄。
可江山色卻並沒察覺到這些,只一味和秦年時說著笑,逗着趣。
“小哥哥,你長得真好看,以後死了要不要考慮合葬?”
他們湊得那樣近,鼻尖挨着鼻尖,泛出了癢。
可即使如此,兩人也還是緊挨着,沒有誰先偏轉頭去。
“你是在撩我?”秦年時問。
月光從落地窗外投來,他的輪廓浸在月色中,顯出了難得的柔和。
秦年時眼眸深黑,黑得深沉,全不見底,像是藏了世間所有的寶藏,吸引着人一探究竟。
江山色就是被吸引的一員,可終究不敢看久了,臨到邊緣,總是害怕,怕深黑里並無寶藏,只是冰冷深淵。
他問自己是不是在撩他,江山色昏昏沉沉地想,應該是吧。
他喝醉時也經常撩她,她現在不過是撩回來一次罷了。
就算是禮尚往來好了。
“恩。”她跟貓似地,小弧度地點了頭。
秦年時的臉,一半浸在陰影里,一半浸在月光下,半明半昧。
“一次了。”他忽然說出了這樣的數字。
她醉了,腦子運轉速度慢,一時弄不懂他話里的含義。
就在江山色努力思考的當,秦年時將她一把抱了起來,送入了浴室內。
此時的浴室,熱氣氤氳,混合著薰衣草的香味,明明應該是寧神的香氣,此時卻失卻了功效。
浴缸是鑲嵌式,她被放在了浴缸旁邊的黑色大理石砌台上。
“自己脫了去洗。”他放下她,就想走。
“不行,你幫我。”江山色卻勾着他的頸脖,不讓他如願。
江山色沒想太多,潛意識裏就想着跟秦年時反着干。
他讓她往東,她偏偏就要向西。
而且,鬧了一宿,她實在也累得夠嗆,手都不想抬,仗着酒意耍起了賴。
江山色始終半闔着眼,要睡不睡的樣子,因此沒看見秦年時此刻的眼神。
那雙眼眸,更加黑深,攏着潮意,如同悶熱的盛夏。
“這算是第二次了。”他說,聲音啞而潤。
什麼第二次?
江山色不耐皺眉,怎麼一晚上的,就在這跟她打啞謎呢?
可到底秦年時也沒能犟過她。
江山色穿的是墨綠色手工刺繡連衣裙,經典款,簡約優雅。
法式手工刺繡,加入印度絲,有極強的立體美感。
秦年時的手,落在那刺繡上,也間或落在了她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刻意,那路徑,偏得離譜。
江山色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是不是又吃了大虧了?
思緒萬千起伏,她忽然憶起,這連衣裙還是秦年時陪着她一同去買的。
那次秦年時去歐洲跟進項目,一走就是幾個月。期間江山色的表妹江香|紗就不斷在圈子裏到處散佈謠言,說江山色與秦年時長久不見面,感情冷淡,瀕臨破碎邊緣。
本來秦年時就是個香饃饃,這一散佈,圈子裏的千金小姐們蠢蠢欲動。
江山色有種自己好不容易搶到的紅燒肉被一群眼冒綠光的小母狼給盯上的感覺。
所以等秦·紅燒肉·年時一回國,江山色立馬將他拉去名牌服飾店陪自己購物,造一波恩愛聲勢。
江山色每每去到這些名牌服飾店,都是全店閉店,只招待她一個人的節奏。
秦年時似乎挺忙,在店裏的沙發上不時接着電話,回復着信息,頭也不抬的模樣。
江山色也懂事,連“親愛的,我穿這個好不好看呀?”這些例行問題也沒敢問,就怕耽誤他工作。
換第十套裙子時,換衣間裏幫她整理衣服的專櫃小姐笑着道:“江小姐,您多試試綠色裙子吧,每次您穿綠色,秦先生都會盯您半天。”
秦年時盯她?
江山色覺得專櫃小姐業務能力果然精湛,為了客人不尷尬,居然睜眼說瞎話。
此番情義不可辜負,江山色當即決定今天得多買幾套幫專櫃小姐沖沖業績。
江山色聽了專櫃小姐的話,又挑了件墨綠色刺繡連衣裙,腰線流暢,剪裁規整,法式刺繡暗藏玄機,優雅大方里透着絲嬌俏狡黠。
站在店內的整面試衣鏡前,江山色轉了個圈,裙擺彷彿旋出了朵墨綠色的花。
忽然眼角一瞥,她從鏡子裏看見了沙發上的秦年時。
他雙|腿交疊,筆挺的西裝褲襯得腿格外修長,單手枕在沙發扶手上,姿勢閑散,可目光卻專註。
整個人就像是此時落入店內的和煦陽光,不濃不烈不炎,薄淡輕漫,溫度適宜。
原來人專櫃小姐還真沒說謊,秦年時確實是在盯着她。
當即,江山色心頭微動。
那動,是感動。
秦年時的演技又進步了,該加雞腿了。
演對手戲的自己也應該要加強演技了。
不過從那次起,江山色就知道,秦年時原來喜歡綠色。
多麼奇特加不吉利的喜好啊。
舒適的熱水,把江山色從回憶里拉扯回了現實。
神志回是回來了,可到底也沒清醒,她竟覺得面前的場景,有種醉生夢死的荼蘼。
江山色泡在浴缸里,被白色泡沫覆蓋著。泡沫晶亮,不斷發出密密麻麻的破碎聲音。
也不知怎麼的,江山色忽然想起了童話里,小美人魚喝了葯,用魚尾換了腳,痛苦得如同踩在刀尖上,卻也是甘之如飴。
江山色覺得女主角傻得可以,她如果是美人魚,可絕對不會去喝葯。
要喝也是拿給大郎喝。
兩條腿的王子滿地都是,她的魚尾可是世間僅有一條。
江山色這個童話終結者迷迷糊糊睜開眼,竟發現秦年時還坐在黑色大理石砌台上。
“你怎麼不走?”她含糊問道。
“怕你淹死。”也許是潮熱的濕氣重,把秦年時聲音里慣有的冷冽也浸了個透。
江山色雖然醉了,卻也理解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人的目光是有重量的。
比如現在,她就感覺到了秦年時目光的重量,沉沉的,落在她周身。
熱氣將腦子裏的酒稍稍蒸發了些許,她忽然開口,問道:“你這麼看着我,是想要和我……為幸福鼓掌嗎?”
“什麼?”秦年時挑眉,這個表情由他做來,格外好看。
江山色伸出手掌,拍了三下,啪,啪,啪。
她手裏沾了白色泡沫,拍手時,泡沫飛濺,落在了他臉頰上。
她像是剛睡醒的最純真的孩童,卻說著這樣的話,有這樣欲的含義。
最極致的矛盾。
泡沫逐漸消散,在秦年時臉頰上收緊,像是有什麼,即將爆發。
“三次了。”秦年時微垂着眼,雙眸幽邃:“你有沒有聽過,事不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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