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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時摸的是她的後腦勺,張開手掌觸碰,徐子規能清晰感覺到手掌和手指的形狀。她有種面前少年將她當做小孩看待的感覺。

這很奇怪,讓任何人來看,她都比他大上好幾歲,她已經是個成熟的社會人了,而他哪怕比她高,身上也還帶着些學生氣。

十幾歲的男孩子大多是不成熟的,這個年紀正是叛逆時期,難以溝通交流並且自我意識極重,面前這個少年不太一樣——他細緻的不像是十幾歲毛毛躁躁的男孩子。

或許是因為不能說話的原因,徐子規從他的性格以及那雙手猜測,他從前大約過得不太好。從小過得辛苦的孩子,總是容易和其他孩子不同。

徐子規的目光停留在鍾時的衣服上,她想,鍾時可能家庭貧困,過得不好,或許她們回去后她可以聯繫一下,資助他上學,多少幫幫他。

她工作幾年,工資不算少,沒什麼燒錢的愛好和花錢的慾望,存款有一些,想要幫個學生綽綽有餘。

短短時間,徐子規甚至已經想到如果鍾時成績不好她還能提供一些指導,她當年學習成績不錯。

鍾時將手從她腦袋上放下來,徐子規才意識到自己不僅發獃,還神飛天外想到了許多不着邊際的東西。

徐子規:“……”

她伸手錘了錘腦袋,有點頭疼。她是不是太累了,所以這次來到這個世界才總是無法集中精神,動不動走神發獃。

肯定是這種不定時出現的古怪世界和打怪運動給她的壓力太大了。

徐子規不知道自己的面色多難看,鍾時卻是一直在看着她的表情變化。

她長大了,變了很多,變得不快樂了,疲累清清楚楚地寫在她眼睛裏。鍾時看到她就覺得心疼,他的小鳥仍然穿着最愛的裙子,但失去了當年飛揚的神采。

徐子規反省自己,勉強打起精神準備專心應對眼下的情況。眼看天色要黑,她估計離危險開始不遠了。

剛讓自己振作一些,她忽然看到鍾時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徐子規:“……?”

徐子規下意識伏在鍾時肩上,被他抱到附近一個石門檻上坐着。這雕着花的石頭還挺高,徐子規垂着腳坐在上面,鍾時就在她面前蹲下,抬起她的腳看了看。

他只是抬着她的鞋子看她發紅的腳,並沒有觸碰到皮膚,然後蹲在那寫了一句話給她看:“坐着休息,你腳痛。”

這條街很長,她們走了很久,徐子規穿的鞋不是高跟,但也不適合長時間走路,這一圈圈走下來,腳趾腳背和腳跟都紅了。

徐子規並沒有在意這點痛,第一次被迫進入奇怪的世界,她從巨獸身上摔下來,第二次是被皮囊燈籠咬掉幾塊肉,哪一次都比現在痛。可她自己沒在意,鍾時注意到了。

徐子規垂頭看面前蹲着的少年,半晌才找回自己平時的冷靜,說:“我們應該找個地方躲藏,我覺得可能很快要出事了。”

鍾時搖搖頭,又開始在便簽紙上寫字:“我們走過一圈,這條街上只有賣剪紙的店鋪,沒有可以供我們躲藏的地方,剛才的小孩驅趕我們離開,所以這些店主人不會讓我們進店休息,危險確實要來,所以現在需要休息,等待。”

徐子規看完不吭聲,鍾時等了會兒,沒聽到她提出意見,知道她是默認了的意思。

紙筆拿在手上,鍾時遲疑許久,又落筆寫了一句話。

膝蓋上被放了一張便簽紙,徐子規看見上面寫着——“你現在過得好嗎?”

她過得好嗎?徐子規一時沒明白這話從何而來,回答道:“還好,有工作有收入,有親人朋友,好像沒什麼不好的……聽你的口氣,你好像以前就認識我,你說是在學校認識的,但我一點印象都沒有,能不能具體說說?”

筆尖在便簽紙上留下一個點,遲遲沒有往下寫。徐子規正等着看,見到鍾時凝望自己的神情,他的眉眼在逐漸黯淡下去的天光中沉寂,他很難過。她不知道少年的難過從何而來,只有一種想要擁抱他的衝動。

被自己的想法驚住,徐子規有些懷疑人生,她是不是到了一定年紀開始道德敗壞了?竟然想要上手還在讀書的男高中生。

鍾時不肯說,她只能在心裏猜測,他難不成是自己從前捐款過的失學兒童?有段時間新聞上經常報道貧困山區失學兒童,她確實隨手捐過款,還寄過出版社的書,鍾時是從這個渠道認識她的?

除此之外,徐子規找不出更合理的答案。

她略有一點心虛:“你認識我的話,應該知道我叫徐子規吧?我今年二十七,在一家出版社做主編。”

說著,她用手理了理鬢邊散亂的碎發,艱難地擺出成熟的大姐姐架勢,全然沒有往日的遊刃有餘。

她已經二十七歲了,是個成熟的女人,而他已經離開她太久了,這麼長久的時間裏,她經歷過什麼,是他無法知曉,也不能去在意的。

鍾時出神片刻,在便簽紙上寫:“你已經……”

寫了三個字又停下,半途改變主意不再寫下去。

徐子規說:“想問什麼可以儘管問,沒關係。”

鍾時還是寫出了剩餘的幾個字:“你已經……結婚了嗎?”

果然猜對了。少年一開始就表現得太明顯,尤其是現在,根本掩藏不住。徐子規看得出來,她壓住自己心裏莫名的雀躍,換了個更端莊的坐姿,穩重地笑了一下:“沒有,一直對談戀愛沒什麼興趣,現在還是單身。”

她覺得,如果這弟弟對自己有點那方面的意思,聽到這話應該會高興,可是,他聽到回答后臉上不見興奮的笑意,只有眼裏含着淺淺的難過,一動不動凝視她。

他的小鳥,他離開的這些年,看上去這麼孤獨。

徐子規讀不懂他的神情,含蓄地說:“……我這個歲數談戀愛倒是差不多,但你才十八九歲吧,先好好上學,談戀愛到大學再說也不遲。”

鍾時看着現在的徐子規,就想起她十六歲的時候,那時她總喜歡趴在他肩上,對着他的耳朵不停念叨:“等我十八歲成年,你就十九歲了,可以做正式的男女朋友,你答應我的,你可別忘了,那天要跟我表白,還要送花的知道嗎?我不要買的,我要你自己在院子裏種的!”

一會兒說要送花,一會兒說要他自己做的戒指……那個年紀的小女孩兒,有許許多多可愛的小心思和主意。

嘰嘰啾啾,真的像是一隻小鳥。

想起這,鍾時就笑起來。

徐子規看見他笑了,心情也變得輕鬆愉快,她裝作不在意地隨口說:“對了,我們能一起經歷這些也是有緣,你要記下我的地址嗎,說不定之後有機會見面。”

鍾時還是看着她笑,但眼睛慢慢變紅,眼裏有晶瑩的水光,好像眨一眨眼就要落下來。

徐子規嚇了一跳:“你不會要哭吧?”

紅着眼睛的少年當然沒有哭,他笑着伸手將她抱起來,往上顛了兩下,又緊緊抱住。徐子規靠在鍾時的腦袋邊,貼着他的頭髮,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快極了。

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漠視感情這麼多年,終於遭到報應,老房子被一個剛認識的少年一把火燒着,燒得她人都快傻了。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對感情是冷漠的,現在才發現對自己的認知有點錯誤。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會對人一見鍾情。

鍾時將她放下來,讓她繼續坐着。

徐子規罕見地有點不好意思,一時也忘了自己之前在說什麼,接不上話,低頭理了理身上皺起的裙子。鍾時就靠在一邊,從懷裏拿出幾張紅紙。這是普通的紅紙,他用剪紙和小孩交換剪刀的時候一起從小孩那裏換來的。

紅紙在他手裏翻飛,一隻身上帶着花紋的小鳥逐漸成型。

他將剪紙小鳥放在徐子規膝上。

“送給我?”徐子規拿起小鳥,覺得鍾時剪出來的小鳥,比整條街上的剪紙都好看。

子規是杜鵑別稱,因為子規這個名字,她從小到大的外號都是小鳥,也不乏有人送她小鳥形象的禮物,但鍾時這隻小鳥最好。

正擺弄這隻剪紙小鳥,突然間,小鳥動了動。徐子規驚得拿開手,又迅速鎮定下來。

……差點忘了,這是個不尋常的危險世界。

她瞧瞧面前的鐘時,精神一振。在她看來,她的年紀比鍾時更大,還有過兩次打怪經歷,就應該保護他。

想到要保護這個人,她驀然有了精神,那些長久揮之不去的疲憊感都減輕了。

“這紅紙在動,可能會出現一些可怕的變化,鍾時,你要小心。”

鍾時在看那隻嘗試飛起來的剪紙小鳥,聞言對她點點頭。

徐子規拍了拍鍾時的肩:“沒事的,我會照料你。”

鍾時還是點頭,笑了一下,緊緊握住她的手。

這裏的時間並不准確,從他們來到這裏的天色來看,應該是正午,但是現在天黑了,中間徐子規感覺最多也就相隔了兩三個小時。

雖然是天黑,光線也不黯淡,還能看得清街邊的剪紙,不過那些店家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候已經消失,滿街空蕩蕩的。

鍾時打量了一下四周的變化,拉着徐子規往前走。

徐子規不清楚鍾時為什麼突然往前走,只見他走到一個屋子旁邊驟然停下腳步。他的神情認真肅然,在牆邊確認了一下,微微皺眉。

“發現了什麼?”徐子規感覺空氣都逐漸緊繃起來。

聽到她問,鍾時轉頭,看她的時候表情從肅然變得柔和,拿出便簽紙筆開始一筆一劃給她解釋:“街道上的房屋位置改變了,地形也有變化……”

徐子規仔細一回想,發現好像確實如此。但看著鐘時寫字,那種緊繃的空氣又逐漸放鬆,鍾時寫字實在太慢,每一筆都要寫清楚。

“好了,我明白了,我不問了,待會兒你發現什麼也先不用和我講清楚,有空再解釋。”徐子規說道。

她怕待會兒兩人逃命奔跑的時候,她突然問個問題,鍾時會猛然剎車停下來給她寫字解釋。

總覺得他真的有可能會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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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HE,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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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穿着裙子打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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