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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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規意識到面前這個男生不會說話之後,很快想起來自己的包里放着用來記事的便簽紙。將便簽紙和筆拿出來交給他的同時,徐子規問:“你認識我?”

這個看上去成年不久,對她來說年紀還很小的大男孩聞言又定定看了她兩眼,才接過紙筆,在上面寫了一句:“你不記得我?”

徐子規又回想了一遍,還是覺得沒什麼印象:“確實不記得了,不好意思,我是在哪見過你呢?”

鍾時拿着筆遲遲沒有落下去,徐子規看着他的眼神,總覺得他彷彿有許多許多想要說的話,然而因為無法和正常人一樣表達,於是全部沉甸甸地壓在眼睛裏——他的眼珠很黑,一雙眼睛像孩童般黑白分明,因此裏面的情緒也是那麼鮮明。

他終於又垂下雙眼,在紙上寫字,落在紙上的只有兩個簡單的字:學校

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

看見他身上那件幾乎全國通用的藍白經典款校服外套,徐子規對這個回答一點都不意外。她不是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尤其對別人的事沒有什麼興趣,但現在她卻很想弄清楚,自己和這個鐘時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

“你這個年紀應該是讀高中吧,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生?”徐子規有些迫不及待地繼續追問。

這次鍾時沒有寫字,他拿着筆長久停頓,好像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就在徐子規想要再問一遍的時候,她們周圍那些停滯在空中的剪紙旋轉起來。

就像上次一樣,徐子規發現從自己和旁邊鍾時的身體裏飄出了一些細微的光點,很快的在那些旋轉的剪紙之間浮現出了一個字——懼。

嶄新的世界在她們腳下鋪開,場景開始變換,徐子規警惕地看着周圍,身體緊繃。忽然她感覺手腕被人拉住了。

叫鍾時的少年一手拿着紙筆,一手握住她的手腕,靠近過來以一種照顧的姿態站在她身側。

徐子規剛因為場景變化而從他身上轉開一點的注意力又回來了。鍾時身上有一種讓她感到很熟悉的氣味,她想了一陣,等到四周場景穩定下來才想起,這味道是小時候家裏用過的老肥皂味。

到現在,那種黃色的廉價肥皂當然早已退出了她的世界,只有這久違的味道勾起一些不甚清晰的回憶。

“小姑娘,小夥子,要不要買剪紙?”

“來看看吶,各種各樣的剪紙這裏都有!”

周圍響起熱情的招呼聲,徐子規四下觀望,只見她們站在一條長長的街道上,道路有弧度,前後都看不見盡頭。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並不寬闊,兩旁是青瓦白牆的老店鋪,還有許多攤子將桌子架子擺在了路上,佔據了一部分道路空間。

這裏看起來就像是某些古鎮上的商業工藝品街道,只是這裏的所有店鋪都只賣一樣東西,剪紙。整條街上除了各式各樣的紅色剪紙,沒有其他商品。

這些攤子後方,坐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剪刀在剪紙,手邊還放着大疊的紅紙。

除他們之外,這條街上也有“遊客”,只是這些遊客一個個都穿着和店鋪小攤老闆們一樣風格的剪紙花紋服飾,在這裏,只有徐子規和鍾時兩人格格不入。

那些攤販口中都在招呼着客人,但是徐子規稍稍一觀察,就發現這些“人”的目光全都放在她和鍾時身上。都在或明或暗的盯着她們,她敢肯定這樣的盯視蘊含的絕對不是友好的意義。

在這乍看正常,細看詭異的場景里,徐子規也沒有那麼多心思再去仔細追究啞巴少年鍾時的學校,全部心神都在警惕眼前的一切。

根據前兩次的經驗,她不能浪費時間,必須儘快找出線索,想辦法離開這裏。

沒有任何提示,按照上一次的情況來看,如果不主動做什麼,線索是不會自己跳出來的。

這裏到處是剪紙,徐子規有心想要弄張剪紙細細觀察,但是看樣子這裏的店鋪肯定不會支持支付寶和微信付款。

就算是現金他們也不一定會要——她看到那些模樣奇怪的遊客們購買剪紙,為此支付的是從懷裏掏出來的一張完整紅紙。

觀察一會兒,旁邊有一個眯眼老頭笑着朝她招手,很是和藹地問:“姑娘,想買剪紙到我這,給你算便宜一點。”

他主動搭話,徐子規便走過去,問道:“收現金嗎?”

老頭:“你這不是說笑嗎,我們這隻收紅紙。”

徐子規:“可是我沒有,能用其他東西交換嗎?”

老頭呵呵笑:“姑娘,你瞧瞧你身上,你不是有紅紙嗎?”

徐子規低頭去看,那老頭在她小腹處虛虛一抓,抓出來一張顏色鮮紅的灑金紅紙,和這街上普通的紅紙不一樣。

老頭拿着那張紅紙愛不釋手,笑眯眯地說:“我這攤上的剪紙你任選一張,可以用你這張紅紙換。”

上趕着的買賣不是好事,徐子規又不傻,不可能這麼簡單地交換出去,但她還想藉著這張紅紙從老頭身上打聽到更多東西。

還在思索應該怎麼做,旁邊的鐘時先一步伸出手,從老頭手裏把她那張灑金紅紙拿了回來。他將紅紙遞給徐子規,搖搖頭。

徐子規不是容易聽從他人指揮的人,她習慣自己思考自己做主,但是現在,鍾時將那張紙小心遞還給她,對她搖頭的時候,她心裏沒有絲毫不滿,等到鍾時握着她的手腕將她帶離這裏,她也沒有想要拒絕。

這真是太奇怪了,她對這個不認識的少年,有一種不用思考的信任感。

那老頭還在對他們喊:“誒,小姑娘不買,小夥子你可以用你的紅紙買啊。”

鍾時沒有理會這喊聲,徐子規被他拉着往前走,看着他的側臉以及那顆小小紅痣,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她們一直往前走,旁邊一個小攤后,又有個中年嬸子招呼她們:“來看看,小夥子來,嬸子這裏有很多的剪紙花,給你旁邊的姑娘買些花戴吧。”

徐子規感到無語,誰要戴這種紅紙剪出來的花。鍾時卻停下腳步,當真在攤子前看了一會兒。

徐子規動了動被他握着一直沒放開的手:“走了,往前看看。”

鍾時朝她笑了下,牽着她的手放慢腳步往前走,目光在周圍的剪紙店鋪小攤上一一看過。徐子規也在看,但思緒有些亂,總是走神,無法集中精神,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心裏有太多疑惑。

她慢慢注意到同樣走在街上的遊客,他們全部朝着一個方向走,僅有她和鍾時是和他們相反的方向。

以防萬一,徐子規拉住鍾時:“我們換個方向走。”

鍾時鬆開她,拿着她的便簽紙,在上面畫了一個圓,然後寫:“這街可能是一個圈。”

徐子規:“你是說,這條街是一個閉合的圓?”

如果真是個閉合的圓,那不管往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走回來,走哪個方向也不重要了。不過,鍾時為什麼會知道這是個圓?

她的疑問明白寫在了臉上,鍾時便又在紙上寫:“從道路弧度看出來。”

頓一頓又加了一句:“還有經驗。”

他寫字速度有些慢,一筆一劃的,徐子規耐心看他寫完,心想,什麼經驗?

“我們走一圈看看。”她說。

兩人並着肩往前走,走着走着鍾時就逐漸比她快上一步,走在了前面。因為逆着人群,沒過一會兒徐子規發現自己被鍾時藏到了身後。這少年人在前開路,他好像很習慣這樣。

她們花了好一陣走完一圈,最終回到原點,徐子規這才確認,原來這條街真的就是一條閉合的圓,裡外兩層房屋擠壓着中間的路,沒有可以離開的小路,她們被困在了這裏。

徐子規皺眉,思考究竟用什麼方法可以離開這條街。

一陣風從身邊吹過,眼角餘光看見紅紙飄飛,徐子規邊走邊思考問題,沒反應過來,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就有個小孩子尖聲哭叫起來:“啊!你把我的剪紙弄壞了!你賠我!”

抬起腳,徐子規看向腳下,她腳下踩着一張老鼠剪紙,老鼠剪紙在凹凸不平還有些濕潤的路上,被她的鞋子踩壞了。

哭叫的小孩大約幾歲模樣,穿着個紅肚兜,一副年畫裏可愛娃娃的打扮,但看他現在有恃無恐得意洋洋的神情,和可愛這個詞沾不上邊。

他這個小孩子坐在一個剪紙小攤後面,竟然也是個店主人。

“你們弄壞了我的剪紙,就要買下來,不然的話可是沒有好下場的。”小孩停下假哭,露出惡毒面孔威脅。

剛才分明就是這小孩故意把那張老鼠剪紙吹到她腳下,這樣的碰瓷在現實生活中徐子規不放在眼裏,但現在很麻煩。

不賠償的下場會很可怕,將紅紙賠給他也不見得會更好。權衡之下,徐子規決定讓這小鬼一邊玩去。

大不了就是打怪,如果這小鬼變成怪,她絕對追着他打。

徐子規轉身要走,見鍾時不動,他還停在那小孩面前。

“鍾時?”

鍾時在自己胸前摸了摸,摸出了一張灑金紅紙,那是屬於他的紅紙。見到這一幕,那小孩雙眼驟然亮起:“你要用這個紅紙換被她弄壞的剪紙老鼠也行!”

然而鍾時沒有將自己的灑金紅紙給他,而是拿過小孩攤子上的那把小剪刀,對着自己的紅紙開始剪。

要走的徐子規和要生氣的小孩都訝異地看著鐘時剪紙。

徐子規從小就不擅長做手工,做什麼都丑,剪紙這種技能她不會,但面前的鐘時手很巧,剪紙的動作熟練,不是簡單的會,他是擅長。

在他的剪刀下,那張紅紙很快變成了一隻靈巧的小猴子。

他剪紙的手,手型好看,只是看上去沒少幹活,有些粗糙,剛才他握着徐子規手腕,徐子規就發現他的手掌有硬繭。

鍾時認真剪紙,校服外套的袖子下,露出一個藍色的繩編手鏈,編的很不像樣子。徐子規多看了那醜醜的手鏈兩眼,想起自己上學時,似乎有一段時間就流行這種繩編手鏈。

女生們編了戴在手上,男生一般不會自己編,但如果手上戴着,大多就是喜歡的女生送的。

小猴子剪好了,灑金紅紙碎屑落下消失不見,只有一個活靈活現的小猴子剪紙躺在鍾時手中。他將小猴子交給小孩,但剪刀沒交還給他。

拿到小猴子的小孩原本還在高興,見他拿着剪刀不還,立刻變了臉色:“你要用這個猴子剪紙跟我換剪刀?不行不行!我不答應!”

但是猴子他也捨不得還給鍾時,一指徐子規:“這個猴子抵她剛才弄壞的老鼠剪紙!”

鍾時堅定地搖頭,他也看出來小孩不肯輕易交易剪刀,拿紙筆寫字。

“我幫你剪紙。”鍾時寫下這句話遞給小孩看。

小孩是這街上年紀最小的店家,大約是因為他年紀小,不會剪那麼多東西,他的小攤上剪紙少得可憐,只有一大疊的紅紙堆在那沒有動。

最終,鍾時留在這幫小孩剪了許多的動物剪紙,得到了小孩的剪刀。

“這剪刀有什麼用,你要這麼費勁地換到手?”徐子規問。

鍾時在便簽上寫:“不清楚,要試,我覺得有用。”

徐子規:“……”服了,弟弟敢想敢做。

眼角一涼,徐子規驚了下,抬眼看鐘時,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伸手碰她的眼睛。她更驚訝這麼一個陌生人動作親密地觸碰她的眼睛,她竟然不排斥。

鍾時又慢慢寫了一行字給她看:“不害怕,不會有事的。”

徐子規看他在自己面前竟然一副大哥哥的樣子,想笑,微抬下巴說:“年紀不大,這樣對姐姐說話,知道姐姐比你大幾歲嗎?”

鍾時看着她笑,伸手輕輕摸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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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一部分猜測劇情的評論,感覺就像是——

我:看到這條大路了嗎,順着路標往前走就能到達終點。

評論:不可能這麼簡單,我們要換條路思考!(一頭扎進旁邊不知通向哪裏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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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穿着裙子打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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