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時之政府

番外二·時之政府

鶴見川直到升入大學的第二年,也沒能學會如何繪製召喚付喪神的符紙。

或許,更準確點說,並不是她“沒能學會”,而是她繪製出的符紙“無法喚醒刀劍付喪神”。

鶴見川的學習能力一向很好,當初哪怕只是鶴丸國永寥寥數語前言不搭后語的指點,都能讓她在短短十多分鐘裏摸索出手入的方法,如今有了精通如何教導審神者的狐之助在,她的學習進度本該更加一日千里才對,然而事實卻恰恰與之相反。

不論她使用靈力繪製出的符紙與參照圖是多麼的接近,不論她怎麼提高精細控制靈力的能力,她懷中的鬼丸國綱都始終未曾給出過任何回應,宛若一振沒有生命的普通太刀。

她依然可以給不動和山姥切手入,也依然可以用亂步的彈珠製造出美麗閃爍的刀裝,甚至是直接用靈力憑空製造出金光璀璨的箭矢與利刃,但也僅止步與此,再無法更進一寸。

好像有着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壓在了她的手上,每當鶴見川提筆在紙上畫出那個她已經爛熟於心的圖案,那順着筆尖流瀉而出的靈力,總是會變得滯澀晦重起來,像是在熱氣氤氳中融化了雪糕,甜膩的奶油滴答落在直面上,不復原本的順滑清涼,而是變成了某種黏糊糊的模樣。

……為什麼會這樣呢?

鶴見川百思不得其解,狐之助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讓她一遍遍地嘗試。

在高中二年級時,她曾經成功召喚出過山姥切國廣,再往前些,還是個懵懂稚子的她也曾誤打誤撞將不動行光從長眠中喚醒。

如今她對靈力的使用已經愈發得心應手,也有了靠譜的教導從旁協助,怎麼會反而召喚不出付喪神來了呢?

鶴見川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這或許不是她自身的問題,而是有什麼更加複雜的原因在的,或許和那個「鶴見」有關,但是狐之助說那個人已經徹底死去了,連一絲靈力都不剩地消散在了天地間,不動行光也默認了狐之助的話,鶴見川即使想要問個原由,也已經不可能再見到那個人了。

——那個「鶴見」已經死了。

鶴見川想到。

與此同時,她的腦中也冒出了另一個想法。

會不會正是因為那個「鶴見」已經死了,所以她才無法再喚醒其他的刀劍們呢?在所謂的“本丸”墜落此世后,那個「鶴見」自己其實也不曾喚醒過新的付喪神,所以實際上——

在這個世界,這個其實並不存在着“靈力”與“時之政府”的世界,是不是從本質上,就並不存在着喚醒付喪神的某種條件呢?

只不過是在「兩個鶴見」同時存在的時候,這一條件在某種程度上被滿足了,所以鶴見川才能喚醒不動和山姥切呢?

那個「鶴見」死去了,如今世界上只剩下了她這一個能夠使用靈力的「鶴見」,那個不知名的條件消失了,於是付喪神們就無法再被喚醒了呢?

鶴見川在心裏有過這樣的猜想,卻猶豫着沒有說出來。

她再怎麼粗神經也能看出來,在接回狐之助后,不動和山姥切雖然沒有直說,但顯然都很期待新同伴的到來。

葯研、五虎退、前田、小夜、太鼓鍾、山伏國廣、堀川國廣……

他們偶爾會說起一些名字,不動會描述得更具體生動些,說的都是諸如“柿子這麼多,小夜左文字在的話正好可以給他多留點”、“五虎退那傢伙很膽小的”、“這種閃閃發光的東西要的話還是留着給太鼓鍾那傢伙吧”,這樣寥寥數語就能讓鶴見川勾勒出一個鮮活而模糊的影子的話,大約是因為他還能清晰地記得自己曾與這些同伴相處過。

而山姥切,鶴見川和他自己如今都已經知道了,他缺失了一段記憶,但山姥切對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也並沒有強烈的想要回憶起那些事的念頭,他只是會在鶴見川問起他時,簡略甚至是有些乾巴巴地努力尋找着詞語,向鶴見川描述“兄弟們”的性格。

不動很希望能再見到曾經並肩作戰、共同生活的同僚們,山姥切也很希望能再見到他所能想起的“國広兄弟”們,鶴見川完全張不了口對他們說“我好像沒辦法召喚出其他刀劍了”。

說到底那也只是她的猜想而已,或許真的只是她學藝不精所以才辦不到呢?或許她只要變得更厲害點,就可以做到即使只有一個「鶴見」,也可以喚醒那些沉睡着的付喪神們呢?

她沒課時不太常呆在偵探社裏了,因為亂步太過聰明又率直口快,大概很容易就會發現她的想法,然後大大咧咧地直說出來嘲笑她,但她也不太常呆在家裏了,如果她呆在家還會練習繪製符紙,不動他們肯定會察覺到不對勁。

鶴見川開始往善逸爺爺家的道場跑。

這輩子善逸的爺爺依然是善逸的爺爺,而且這一次是親生的爺爺了。爺爺開着一家道場,收學生教劍術,善逸還有個隔房的表哥,叫做獪岳,是個說話有點刻薄的男生,表兄弟兩個一起在道場學劍。

善逸還記得一點上輩子的事情,但是爺爺和獪岳好像一點也不記得了。炭治郎也零零散散的夢見過鬼殺隊的事情,禰豆子什麼也不記得,伊之助似乎是只記得人,卻把事情全忘了。

大家的記憶全都亂七八糟的,但在這個時代也依然成為了好朋友,偶爾會聽見又有誰說“甘露寺小姐好像在旅遊時見到不死川兄弟了”,所有人星星落落地分散在這個國家的各個角落,卻又奇異地被蛛絲般纖細的線聯繫在了一起。

只不過,似乎從來沒有人見到過無一郎。

鶴見川沒事就帶着紙筆往善逸家的道場裏跑,善逸的爺爺帶着學生在道場裏修習劍術,她就一個人趴在角落裏埋頭畫符。

獪岳很不喜歡鶴見川,因為鶴見川是善逸的朋友,也因為鶴見川來道場卻不練劍,只一個勁地埋頭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因為鶴見川有着一把非常威風凜凜的太刀,在獪岳的眼裏,這樣的一振好刀,給鶴見川這種軟弱的女孩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是鶴見川才懶得理他,一個上輩子變成鬼的壞傢伙,她才不想理呢!

要不是因為現在這傢伙除了說話難聽以外,為人還算正常,而且善逸好像也還是希望和爺爺、和這個師兄平平靜靜地在一起生活,鶴見川肯定要找機會套他麻袋。

眼看着快到晚飯的時候了,鶴見川收拾收拾自己丟的到處都是的符紙——沒一張在貼到鬼丸國綱上後有反應——拍拍屁股起身,準備回家吃飯去了。

剛被爺爺訓過一頓的善逸累的癱在木地板上,看見鶴見川蹭到門口穿鞋,知道她要走了,立刻爬了過去,哭喪着臉朝鶴見川伸出了求救的手:“小~鶴~見~~~~帶我一起走吧~~~~”

雖然他還是很開心現在能和師兄“普普通通”地相處了,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能很開心地面對師兄做的晚飯。

今天的晚飯輪班到獪岳做了,但一想到獪岳的廚藝,善逸只想捶胸痛哭。

——為什麼爺爺不能去請一個做飯的鐘點工啊!!

然而鶴見川並不能懂他的悲傷,系好了鞋帶,鶴見川坐在門邊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對善逸“教育”道:“善逸,修行是不可以逃避的,就算現在跟着我偷偷溜走了,回來之後爺爺也會讓你雙倍補上訓練的!”

啪!

竹條甩在善逸的屁股上發出了一聲響亮的脆響,留着白鬍子的小老頭背着手,氣呼呼地瞪着善逸,八字鬍都要吹飛了。

“善逸!你這小子又想偷懶了嗎!”

小老頭一臉兇相的看着善逸。

“疼疼疼!爺爺我錯了——別打了別打了我這就去訓練嗚嗚嗚……”

看着善逸慘兮兮地被抓回去訓練了,鶴見川抖抖自己的小背包,繫緊了腰間的鬼丸國綱,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

鶴見川在推開家門的一瞬間,敏銳地感知到了空氣中漂浮着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她難以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就好像是一道極其細微的電流順着她的脊骨竄上大腦,從脊背到頭皮都在瞬息間從放鬆轉變成了緊繃,手臂上的汗毛在呼吸間根根倒豎,彷彿是感知到了領地中有同類入侵的貓咪,刷的一下炸開了渾身的毛。

在她的家裏、她最為熟悉的「領地」中,出現了某樣陌生的「什麼東西」。

從未有過類似的經驗,以至於鶴見川足足慢了好幾拍,才意識到家中突然多出的那樣「東西」,其實並非是什麼她全然沒見過的存在。

那隻不過是一道靈力。

一道沒有任何惡意、只是那樣普通的存在於那裏、卻並非屬於她自己的「靈力」。

鶴見川看了一眼玄關,那裏多了兩雙陌生的鞋子,一雙是還算常見的黑色系帶皮鞋,一雙是樣式有些別緻的短靴。

她躡手躡腳地脫掉了鞋子,做賊似的扒着牆壁,悄悄往客廳里探出了自己的小腦袋——

她的視線,直直地撞上了一雙蜂蜜般濃稠而溫暖的金色眼眸,像是貓兒,又像是狐狸。

“你好。”眼眸的主人對她露出了一個帶着善意的微笑,“初次見面,一零……不,應該是——鶴見川小姐。”

“——我是來自時之政府的審神者,177。”

鶴見川聽見他如此說道。

*******

177是依照時之政府的指示來到這裏的。

據他所說,自從009號審神者鶴見的本丸在時間溯行軍的突襲中失聯后,時之政府嘗試搜尋過鶴見數年,但卻始終未能找到絲毫蹤跡。

其實按理來說,被捲入時空亂流幾乎是不可能存活的,但在審神者的歷史上,鶴見一直是個“奇迹”般的人物,加之鶴見的才能實在卓越過人,因此時之政府才會努力地又搜尋了她這麼久。但即便如此,在近十年的杳無音信后,時之政府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但就在最近,時之政府的觀測員檢測到了來自一處陌生時空的波動,只不過是短短數十秒的波動,但這段波動的頻率與鶴見的靈力十分相似,因此觀測機構立刻展開了定位行動,最終確定了波動的空間坐標,以及一個大致的時間點。

定位出的時間點換算成時之政府通曆,是在1880~1920年左右,波動數十秒便徹底消散,這讓觀測機構無法再進一步縮小時間範圍,四十年的時間長度,在一整個世界搜尋一個人,幾乎與大海撈針無異。

但很快,觀測機構就發現了同一世界坐標里,最新更新的時間坐標下,有着另一股靈力波動的存在。這股靈力波動與鶴見有着大約60%的相似度,根據經驗來看,應該是鶴見的血脈或直傳弟子。

“所以時之政府派出了我來此查看情況。本來這樣的任務通常是會派給另一位更熟悉異世界跳躍的審神者的,但是那位審神者正巧在出差,而我又曾是鶴見老師的學生,因此就由我接下了這個任務。”

發色淺淡的少年條理明細、簡潔明了地向鶴見川闡述了事情的經過由來,與他同行的是一個黑髮紫瞳的少年付喪神,腰間別著一振短刀,沉默寡言,神色冷靜到有些淡漠,始終一言不發地站在審神者的身後,脊背挺直而纖細。

“噢……那查看完情況之後呢?”鶴見川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捧着一盒鮮牛奶,咬着吸管含糊地問他。

“這裏的情況我大約了解了,鶴見老師已經逝世,如今由川小姐你繼承了009號本丸,所以……有一個本來需要詢問鶴見老師的問題,如今需要川小姐您來給出一個回答。”

177十指相抵在身前,微微垂首像是略作了幾秒思考後,才問出了他想要問的問題。

“川小姐,願意加入時之政府,成為時之政府的審神者嗎?”

他直視着鶴見川的眼睛,神情認真而執着,等待着鶴見川給出她的回答。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鶴見川立刻就飛快地搖頭,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不要!”

她又要上學,又要給亂步寫報告書,又要跟着社長繼續學劍術,還得要努力學狐之助教的那些東西,哪裏還有時間去給什麼“時之政府”打工嘛。

她都快要累死啦——!

她回答太快,樣貌稚氣的少年審神者似乎是沒有料到她會如此乾脆利落的拒絕,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一時愣住了神,沒想起接話,直到身後的付喪神低聲提醒了一句“大將”,才緩過神來。

他沒有追問鶴見川理由,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我明白了,那麼其他後續的事項我們會幫你處理好的,後續可能有一些表格需要川小姐幫忙填寫,屆時會由狐之助送達。資料登記關係到之後新刀劍付喪神的獲取,以及系統更新、資源配送一類重要事項,請仔細填寫。”

他並沒有因為鶴見川的拒絕而顯得更加熱情或是更加冷漠,只始終以一種平和友好的語氣叮囑了鶴見川一些事情,順便還給鶴見川的狐之助更新了資料庫系統。

“審神者都是這麼厲害的人嗎?”等晚飯的時候,鶴見川偷偷問身邊的不動行光。

鶴見媽媽留了177和他的付喪神吃飯,177也沒有推拒,在感謝后應下了。

“只不過是你見過的兩個剛好都是比較厲害的而已。”不動行光撐着腦袋,瞥了一眼和鶴見流聊起繪畫的淺發少年。

他確實對這個少年有一些印象。「鶴見」是個很厲害的審神者,因此他曾經當過一段時間審神者新人培訓的講師,審神者177是「鶴見」教過的學生里最出色的幾個人之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能夠稱得上一句「鶴見」的“親傳弟子”了。

所以才會連悲傷,都和那個人一樣內斂而沉靜,只在偶爾的一兩個瞬間,微不可察地泄出了那麼一絲細微卻沉重的哀傷。

“……是這樣嗎?”鶴見川半信半疑轉頭去看另一側的山姥切。

山姥切國廣輕輕地給窩在他大腿上的狐之助順着毛,垂下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張臉龐,他語意模糊地回答道,“主公已經足夠厲害了。”

鶴見川覺得山姥切的回答真敷衍,不大高興地哼唧了一聲,踢掉了拖鞋把腿縮到了沙發上,換了個問題:“那個付喪神是什麼刀呀?”

她問的是177帶來的那個黑髮的少年。

“葯研藤四郎。”不動這次倒是很快就答上了,“他和我一樣,也曾經是織田信長的刀。他是粟田口家的,粟田口家有很多短刀,比如說五虎退就是。一期一振不在的時候,基本都是葯研在帶弟弟們。”

帶弟弟?

鶴見川偷偷看了一眼那個少年,看起來冷冷清清的,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她完全想像不出對方帶弟弟的樣子。

“感覺他好像有點凶……”鶴見川小聲嘀咕。

窩在山姥切腿上的狐之助往斗篷里拱了拱,閉着眼睛回答道:“靈力不同、環境不同,即使是同一位付喪神,不同本丸間也是會有着細微不同的,主公大人。”

“唔……”鶴見川大概聽懂了狐之助的意思,“那我們家的葯研會凶嗎?”

她又扭頭去看不動行光,山姥切國廣也稍稍側過了臉,斗篷下一雙碧青色的貓眼盯着他,顯然也想知道答案。

“那傢伙——”不動行光抓了一把自己的發尾,回憶着葯研的性格,半天才回答道,“……大概就是……會講冷笑話的那種?”

——很冷酷的。

——會講冷笑話的。

鶴見川在心裏偷偷比較了一下。雖然都是“冷”,但是她感覺自己大概還是會更喜歡會講冷笑話的。

……所以說,她什麼時候才能召喚得出付喪神呢?

鶴見川心裏揣着這個大難題,艱難地捱過了晚飯,終於找到了落單的機會在陽台逮住了177。

“……召喚付喪神?”有些意外鶴見川的問題,177露出了稍微有些訝異的神色,他見到鶴見川身邊有着不動行光和山姥切國廣在,下意識就先入為主地認為鶴見川已經掌握了召喚付喪神的方法。

有關鶴見川他們的事情,177都是在鶴見川回來之前,聽她的那振不動行光所說的。

鶴見川的不動行光和他曾見過的那些不動行光都有些很不一樣,介乎在了未去修行前和修行回來后的狀態,面對突然造訪的他很快就保持住了沉穩,在作為初始刀的山姥切身邊甚至隱隱有些處於主導地位,但卻又依然保留着些急性子,對待鶴見川時地態度與其說是尊敬和信任,倒不如說像是習慣和維護性的護短,簡直就像是只將貓崽護在懷裏的大貓。

但即使這振他曾經並沒有怎麼接觸過的不動行光與他的同體是多麼的不同,177都從善如流地聽他將他們的經歷十分概括地說完了一遍。

真的是十分概括,幾乎沒有任何起因和經過,不過寥寥幾句話概括了最後的結果。

那位009號審神者鶴見大人在千年前就已經身死,千年的如今,他的後代中終於再次出現了擁有靈力的孩子,這個孩子喚醒了不動行光,並曾經被那位鶴見大人的殘魂引導着回到過百年前的大正,在對後人交代過後事後,鶴見大人的最後一抹殘魂也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時空觀測機構所觀測到的那一段波動,大約就是那位鶴見大人在將鶴見川送回現代時,以消散前殘餘的靈力,藉著時間跳躍時產生的時空縫隙,向時之政府發出的最後訊息。

177確實是沒有想到,鶴見川竟然無法召喚出的新的刀劍付喪神。

“177君……你知道該怎麼辦嗎?”鶴見川垂頭喪氣地趴在陽台上,語氣越發沮喪了下去,“我都不敢和不動被被說這件事……”

對於鶴見川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塌了一般嚴重的事故,但對於已經在時之政府工作多年的177而言,作為時之政府的老人,他也已經遇見過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情形,因此他很快就有了推測。

“是什麼時候發現無法召喚出新的付喪神的呢?”他耐心對鶴見川詢問道,“比如說,有沒有某個特殊的時間點、或是發生了什麼特殊的事情?”

他其實沒有指望鶴見川直接就能給出一個準確的回答,畢竟鶴見川不像是已經接受過體系學習的他,對於靈力和付喪神的許多原理都還不怎麼清楚,他只是想要引導着鶴見川排除選擇出最可能的那一個答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少女只是歪了一下腦袋,目光越過陽台,落向遠處夜幕下亮着惹眼燈光的三座高樓。

“大概是在那個人……那個「鶴見大人」消失了之後吧。”她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可愛的毛絨拖鞋輕輕踢着陽台的圍牆,177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語氣中對那個人的疏遠。

並非是成人間那種冷漠、堅硬的疏遠,177沒來由地這麼覺得,鶴見川的疏遠,好像只是小孩子賭氣地說著“我不和你玩了!”就生着悶氣跑遠的疏遠,幼稚單純得甚至有些令人發笑,但孩童有時卻遠比成年人所以為的更加“記仇”,小時候的一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就會伴隨過他們的一生。

他很有分寸地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嘴,只是一點點將自己的推測揉碎了,仔細地解釋給鶴見川聽。

“根據六年前時空研究中心的發現,這種情況應該和「靈力反應環境」有關。”

“「靈力反應環境」理論,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反應環境的構成,通常至少需要兩個元素的存在。就好像兩塊磁鐵才能看出磁體間的相吸和相斥、兩座信號塔才能完成完成發出接受信號這一過程,如果只有單一的存在,就無法發生「反應」這個過程。”

“用靈力喚醒付喪神鵝過程,雖然看起來只需要一名審神者的靈力就可以做到,但實際上,在一個空間坐標上,至少要存在兩種不同的靈力,才能做到彼此碰撞,形成靈力間的「回蕩」,產生靈力波動喚醒刀劍中的付喪神。”

“鶴見老師最後的靈力也已經消散,那麼這個空間坐標上就只剩下了你的靈力源,靈力無法在碰撞中產生「回蕩」,就達不到喚醒付喪神們的波動,也就無法喚醒新的刀劍付喪神。”

“……”

他照顧到了鶴見川薄弱的基礎,將召喚付喪神這個過程中的原理講到了最為細緻的程度,鶴見川看過那個「鶴見」留下的筆記,基本能夠理解他的話,也慢慢反應了過來,她擔心了這麼久的事情似乎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那現在,除了我的靈力,這個坐標上還有你的靈力,我也就能夠把鬼丸國綱召喚出來了嗎?”鶴見川問他。

177對她輕輕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

他伸手在懷裏摸了摸,從那件樣式別緻的白色衣裝里取出了幾張白色的符紙來,上面畫著鶴見川眼熟的圖案,但卻又有些細微的差別。

“這是時之政府的現在通行的召喚符紙,審神者只需要在將靈力注入符紙后,把符紙貼在刀上就能召喚出付喪神了。符紙本身就有着最為基礎的靈力結構源,能夠和審神者的靈力形成「回蕩」,這樣的話,即使是在特殊時空點的戰場上掉落的刀劍,也能夠藉此召喚出付喪神,不必擔心缺少靈力反應環境。”

他將這幾張符紙送給了鶴見川,又保證了在這邊的時空傳送通道修建穩定后,會再讓狐之助定期給她送來足夠的符紙和資源。

177真是個好人啊。

鶴見川由衷感嘆道。

“審神者都是像177君你這麼厲害的嗎?”鶴見川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偷偷地問他。

“唔……這個的話……”

177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道:“雖然這麼說有些自誇的感覺……不過我應該算是時之政府里比較強的審神者了吧,但也還是有比我強的審神者存在,我只不過是稍微有些天賦、又運氣比較好得到了老師的教導,一直當了很久的審神者,才能達成如今的成就。”

他說到這裏,朝鶴見川笑了一下:“別看我的外表只是這副樣子,和你的弟弟相差不大,但如果真的要算起年紀的話,我可比你要大上不少噢。”

……騙人的吧!

鶴見川驚訝地瞪圓了眼睛,177怎麼看都只有十三四的樣子呀!

她的表情讓177覺得有些有趣,他還想要再說些什麼,身後陽台的玻璃門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敲擊聲。

黑髮的少年付喪神拉開了落地的玻璃門,動作如同鳥兒般輕巧無聲,他側身進了陽台,將門在身後合上。

“大將,政府傳訊息來了,我們該回去了。”少年將手裏握着的像是手機的小巧機器遞到了177的面前,動作中帶着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尊敬,比“恭敬”要從容一些,又離着“隨意”很遠。

177幾眼掃過通訊器上的消息,然後按熄了亮起的屏幕:“我知道了,我們這就回本丸吧。”

他轉過頭望向鶴見川,微笑的神色輕柔而友善,一雙金色眼眸如同灌着陽光般,讓人感受到了生機與親近。

“我知道你是想問我什麼。”177說道,“審神者確實是一個自出現起,就深深烙印着「偉大」一詞的存在,鶴見老師更是其中的翹楚,但並非是每個審神者都能達到那樣的一個位置,更多的審神者,包括我,都不過也只是個凡人罷了。”

“更何況、”

他彎起眉眼,朝着鶴見川露出了一個溫暖如煦日的笑容。

“你並不是、也並不打算成為一個審神者,不是嗎?”

在不動行光的口中,鶴見川始終都僅僅是“川”。177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不動行光從未稱呼鶴見川為“主公”,山姥切國廣雖然對鶴見川依然以“主上”相稱,但他對於“川”這個音節的反應度遠比“你們的主公”要高。

並非是因為他們不承認鶴見川為主人,而是比起審神者與付喪神之間天然就帶着上下級意味的關係,鶴見川從一開始就沒有這種意識,在她的眼裏,無論是不動行光還是山姥切國廣都不是“隸屬”於她的。

他們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同伴,是完全獨立的個體,他們與她生命中所遇見的任何一個人類都沒有差別,都並非是天然就所屬於她的。

讓他們屬於她的,是一日日積累起來的“情感”,而非是“召喚出你們的人是我”這一隱藏在所有審神者們潛意識中的固化思維。

“我們回去吧,葯研。”

他閉上眼,輕輕笑了一聲。

葯研藤四郎為他拉開陽台的玻璃門,讓開了路,看着自己大將先回了屋內,才落後他一步,抬腳跟上。

“那個啊、”他身後傳來了少女猶豫的叫聲。

“?”葯研藤四郎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去看她,“有什麼事嗎?”

“葯、葯研先生,你會講冷笑話嗎?”鶴見川不太熟練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問題。

葯研藤四郎神色冷淡地搖了搖頭,想要進屋,就又聽見女孩在他背後自言自語地小聲嘟噥了一句。

“那我還是喜歡我們家那個會講冷笑話的葯研……”

剛走進客廳的177聽見了她的嘀咕,回頭笑着高聲應了她一句:“那我倒是更喜歡我家這個不會將冷笑話的葯研呢——”

“咳、大將!”

“是是~抱歉,我不講了。”

177抬手朝自家的葯研藤四郎道歉,滿是笑意的臉上卻是看不出半點悔過的意味。

******

拿着177給她留下的符紙,鶴見川一臉嚴肅地看着擺在桌上的鬼丸國綱,只覺得自己的心情簡直比高考的時候還要緊張。

她已經試着召喚鬼丸國綱六百三十五次失敗了,這是第六百三十六次,如果還不行的話,她可能就只能被迫改行去當審神者了。

老實說,偵探社的工作工資高福利多加班少,上班的時候還能老是摸魚,除了亂步總是惡作劇很討厭以外,幾乎沒有任何缺點,她並不是很想跳槽去那個傳說中“全年365天無休永遠都在007”的時之政府幹活。

而且和什麼“時間溯行軍”打架,危險係數聽起來就比在橫濱收拾非法組織高多了好嗎,連那個牛×到爆炸的「鶴見」當年都差點被時間溯行軍的突襲弄死,她這種菜雞還是別去那種鬼地方送人頭了。

她還是喜歡和家人、朋友們生活在一起,而且她要是走了,那誰來給亂步寫報告書呢?

“鬼丸國綱鬼丸國綱鬼丸國綱……”

她念念有詞地將靈力注入了纖薄的符紙之中,潔白的紙面上泛起了藍白色的瑩瑩光亮,一道美麗而簡潔的圖案逐漸清晰了起來。

符紙在瞬間脫手而出,化作了幾道流光飛入桌上那振太刀的刀身之中,鮮血一般赤紅的刀鞘上亮起了耀眼的光芒,刺目的白光讓鶴見川下意識地閉緊了眼睛,整間卧室亮如白日墜落,光芒飛射出門窗一瞬即逝。

粉白色的櫻花怦然綻放,揚起了一場盛大的櫻吹雪,柔嫩的花瓣飛旋如雨,鋪天蓋地簌簌而下,彷彿要將這間卧室淹沒成粉色的櫻海,卻又在觸及桌面床褥的那一刻,倏而盡數消散。

在這美麗的櫻雨之間,帶着半截惡鬼眼罩的青年緩緩睜開了血紅色的眼眸。

——鬼丸國綱,在時隔千年後的這一日,終於“誕生”於世。

※※※※※※※※※※※※※※※※※※※※

除夕九千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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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滅+文豪]橫濱殺鬼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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