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夢曦，我有一件事想與你商量。”潤玉眨眨眼，說話時還有些猶豫，目光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鎖鏈。
“什麼事？”夢曦懶洋洋地問了一句，心裏卻還想着那沒能吃到的餅，有些懨懨地拿過旁邊的糕點吃了一塊，雖然不是她想吃的，但這時候有東西在嘴裏總比口中空空蕩蕩來得舒服，且這糕點其實挺合她口味的。
她隨手塞了一塊給潤玉。
潤玉咽下夢曦的投喂，這才猶豫着道：“冥主上奏，想請我派些人去冥界幫忙處理過多的怨魂，只是天界沒幾個人願意去，我想着，我自己走一趟……”
夢曦的手停在半空，原本懶洋洋靠在潤玉懷裏的身子驟然繃緊了一下，使得感知到這一切的潤玉聲音也越來越低。
她本是埋首潤玉懷裏，潤玉看不見夢曦的表情，她周身氣息又格外安靜，潤玉不知怎麼就有些後悔這時候說這個，他才剛剛解禁，有兩個時辰能去上朝，怎麼想夢曦這時候都不會答應的。而他因為夢曦對他的過於縱容，在今日能夠上朝之後，幾乎忘了夢曦現在的狀態，差點就直接將這件事攬了下來。
其實這七天裏，潤玉手上除了多了一條鎖鏈，除了不能出璇璣宮外，夢曦沒有不允許他做別的任何事情，而他原本就不是個喜歡出門湊熱鬧的人，這樣一直待在璇璣宮陪着夢曦的日子沒讓他感覺到半分不適，反而還有種特別的自在感。
主要是夢曦還會督促他修鍊，夢曦手上的那些《五品陣法大全》、《煉器師的基本修養》、《我是一本咒術》等書也很吸引他，他自己也還有許多書沒看，這七天裏他反而有時間來翻看這許多書了。
“可以。”
出乎意料的，夢曦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就答應了。只是不等潤玉詫異又高興，夢曦補充道：“我和你一起去。”
“冥界怨氣濃重，我不太想你跟着去。”潤玉才舒展開的眉頭蹙起，看着夢曦五個月大的肚腹，“你如今有身孕，那冥界最近很亂，據說怨氣濃郁粘稠幾乎能匯聚成河，很危險。”
“就是這般危險，我才要跟着去。”夢曦抿唇嚴肅道，她坐起身來認真地看着潤玉，臉色很冷，眉宇間的戾氣還有少許殘存，顯得她比往日陰沉狠戾了些，“即便我有了身孕，我依然是夢曦，三千歲修成人神的夢曦，那怨氣恐怕連近我身三尺都不能。”
“你也說了無人願意陪你去，你也說冥界如今十分危險，你若是帶些普通天兵天將也是無用，不如帶我去，我可以保護你。”
夢曦很嚴肅地在解釋自己的實力，“保護你”三個字說得信誓旦旦，擲地有聲。
她不可能阻止潤玉去做正事，只能跟着他。
潤玉看着夢曦這一定要去的架勢，瞬間就想說自己也不去了，可是冥界如今必然十分艱難，否則冥主不會這般直白地請求幫助，他無論如何也是要去冥界看一看的。他眨了眨眼：“……你容我想想。”
或許他可以學一學夢曦之前那樣，先斬後奏，去了再說。
這個想法才冒出來，夢曦便從他眼睛裏看出來了，她眼角含着危險的威脅，沉聲道：“你別想着學我留個紙條就悄悄去，你就算不帶我，我也會跟着去的。”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潤玉詫異地看着夢曦，驚訝於她這般容易猜到自己隱藏的想法，又覺得她這樣實在有些過分，忍不住有些委屈。
他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在夢曦這裏完全沒有掩飾自己想法的意識，幾乎什麼情緒都直白地表達出來，就算想要瞞着夢曦，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眼睛就說出他想做什麼了。
“所以呢？你還去冥界嗎？”夢曦目光銳利地盯着潤玉，那話無異於問他帶不帶她去。
潤玉沉默一陣兒，在夢曦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去。”
“什麼時候？”
“明日下午吧，我上朝時總要說一下這件事。”
“嗯。”夢曦點點頭，轉身拿起那杯水果奶昔，滿足地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軟下身子靠在潤玉懷裏。
水果清甜可口，牛乳又是經過處理過的，沒有腥膻味道，一口喝下，濃濃的靈氣撲面而來。
夢曦很喜歡這個，倒也不辜負她特意在紫竹峰角落裏養了幾隻奶牛，天天用混着靈泉的水和低階靈草喂着。
一旁還有一杯沒被動過，是給潤玉的，潤玉拿起來喝了一口，臉上有幾分不明顯的喜歡和饜足，說實話潤玉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奶昔，他平時都只喝茶的。
“唔，今日是什麼水果？”潤玉咬碎一塊細小的果肉，特殊的香氣充滿口腔，他有些好奇。
“今天的是百香梅子，很香吧？”
夫妻倆彷彿兩個小孩子吃到好吃的一樣，靠在一起專心地吃這有些特別的水果，璇璣宮悄悄安靜下來，一股奶香伴隨着特殊的水果香氣慢慢充斥整個寢殿。
第二日，潤玉難得一整天沒有給自己套上鎖鏈，早朝時候，潤玉再其次提起此事時，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向來沉默的穗禾站出來說願意去，見此潤玉不準備反對，忽然也覺得帶着夢曦挺好，至少她不會誤會。
下午，夢曦挽着潤玉前往天門與穗禾匯合，此次只有他們三人前往，如夢曦所言，他不準備帶着天兵天將。
冥界冥主早已在邊緣等着，看見天帝只帶着兩人前來，他一時都不知是該高興天帝如此重視此事，親自前來，還是該失落他只帶了兩個女子來，其中一個還挺着肚子，似乎是個孕婦。
“拜見陛下！”冥主躬身一禮，轉而看向夢曦和穗禾時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
說來也巧，天界幾次宴會，冥主都沒能去，只送了禮，他當時以為冥界的事能夠遏制，忙着處理這些事，宴會什麼的他都告假推辭了，所以不曾見過夢曦和穗禾，冥界離天界又實在很遠，冥主兩耳不聞窗外事，也不知道天後有孕的消息。
不過，他長了眼睛。
他轉向被潤玉摟着的夢曦，躬身行禮道：“拜見天後娘娘。”
之事轉向穗禾時，還是不知該稱呼什麼。穗禾看出來這冥主的猶豫，上前一步行禮打招呼：“在下鳥族族長穗禾。”
冥主恍然：“原來是穗禾族長，在下早有耳聞……”
“行了，就不要一直寒暄了，不是說冥界情況危急？還是早些處理了再說別的。”夢曦不耐煩地打斷這位似乎有些不知該怎麼與人打交道的冥主，直奔主題。
冥主瞬間不敢再說話，帶着他們走近冥界。
冥界內部景色其實不錯，終日處於黃昏時分，土地雖然貧瘠荒蕪，可也正是這樣，襯得遠處那條寬得有些看不清邊際的河波光粼粼，格外好看，河邊紅色的花朵妖嬈艷麗，花瓣彷彿鬼爪蜷曲，花絲細長，到也挺好看的。只是半空那一片濃黑怨氣充斥，使這一切蒙上陰影，偶爾還會有格外濃黑粘稠的一團怨氣飄來飄去。
夢曦挽着潤玉的手，帶着他閑庭信步進入冥界，的確如她所言，怨氣連靠近她三尺之內都不敢，她稍稍靠近一些，怨氣便早早逃散。
倒是穗禾公主，來到冥界之後便一陣恍惚，時不時就有一縷怨氣趁着她恍神之際纏上她的腳踝，令她腳腕一片刺痛，她忍着痛卻沒說什麼。
夢曦往前走了兩步，忽而轉身拿出一塊圓圓的小綠葉遞到穗禾面前，令她一怔。
“收下吧。”
“多謝天後娘娘。”穗禾瞧了眼夢曦，見她眼角眉梢似是很不耐煩，不敢拒絕，連忙接過來了。
圓圓的綠葉入手，她周身似是出現了一個透明的結界，纏在腳踝的怨氣悄然消散，引得旁邊的冥主驚訝地看過來。
沒走多久，一陣混亂又嘶啞的直入神魂的痛苦嘶鳴傳入耳中，冥主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觀察天帝的神情，見他面不改色，心下一松——看來這新天帝的確是個有能力的人。
嘶鳴聲越來越大，一個黑糰子忽然從前方朝潤玉這邊衝過來，冥主有些驚恐地看着糰子裏的幽魂，下意識就要上前一步擋住，卻見一隻纖細手伸出隨意一抓，便把這幽魂抓住了！
冥主忍不住睜大了眼，這，雖說神仙的確能夠捉到幽魂，可從沒聽說過哪個神仙能夠徒手捉住魂魄的，尤其這魂魄上還全是能夠損傷神魂的怨氣。
夢曦提着這魂魄抖了抖，怨氣竟被她就這樣抖散，露出這幽魂生前模樣。這幽魂生得還挺清秀，看衣着似是一個書生，只是此時閉着眼睛被夢曦提着，瑟瑟發抖。
“夢曦，給我拿着吧。”潤玉伸手想要接過這魂魄，怕怨氣對她有影響，夢曦卻轉手躲過了。
“別。”夢曦看着潤玉，想說你可能剋制不住他身上的怨氣，卻又覺得這樣說出來不太好，從鐲子裏找了找，一朵散着佛光的金蓮花出現在她手中，一段梵音似是自蓮花蕊中傳來。
“你把這個帶着，我就給你。”
這佛樂金蓮被夢曦前些時候做成了法器，模樣未變，卻是永開不敗，又配上流蘇，成了一件配飾。
冥主見着這佛光，忍不住往後退出幾步，他雖然是冥界之主，脫出幽魂之列，但對這散發佛光金光燦燦的金蓮還是不太喜歡。
夢曦是靠着自帶的戾氣克制怨氣的，潤玉一身清正，反而剋制不住怨氣這種欺善怕惡的。
潤玉依言帶上，這才接過幽魂，幽魂入他手中，佛樂金蓮金光熠熠，這幽魂緩緩睜眼，眉目清明。
“你，你們是誰？放開我！放開我！”幽魂極力掙扎，卻怎麼也無法掙脫潤玉的手。
潤玉提着魂，幾人腳步未停，很快就靠近混亂髮生的地方。六個一襲黑衣、手提勾魂鏈的勾魂使者正困住一個有幾人高的怨魂，腳步挪轉，配合默契，暗紅色的陣法隨着他們幾位的移動漸漸顯現，勾魂鏈順利聯合成網，捆住那怨魂。
“這，這是哪裏？我怎麼在這兒？”潤玉手中的幽魂看着面前的場景，眼裏一片恍惚，使勁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也還沒有消失，他捂着臉喃喃自語，“在下，在下一定是魘着了，不然怎麼會做這種可怕的夢！夢醒了就好！夢醒了就好……”
“你已經死了。”
夢曦冷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引得這書生小心抬頭看過去，一眼驚艷過後，他聽清楚夢曦話里的意思，便是一呆：“我，我死了？”
“這裏是冥界，你已經死了。”
冷酷的話無異於利刃，快速扎入這書生的心裏，他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身子已是透明的虛影，可以直接透過軀體看清地上的泥土，手也是透明的。
他抬頭看看天空，天上是暗沉沉的昏黃，卻沒有太陽，也不會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一種透入深處的冷意發散開來。
他獃獃地轉頭看向夢曦，對面的姑娘身上彷彿散發柔光：“姑娘，你也逝世了嗎？”
潤玉看了會兒勾魂使者們的動作，尤其盯着他們畫出的陣法研究了一會兒，待他們結束后，這才注意到手上這幽魂在和夢曦說話，聽見他說出這種不吉利的話語，頓時冷着臉放下這幽魂。
“我夫人安然無恙，不過公子你倒是的確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