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或許是懷孕的緣故，夢曦哭起來就停不下來，潤玉耐心地不停安慰她，等到夢曦哭累了，又餓了，才聽到門外的動靜。
毫無預兆的罷朝，自然使眾仙疑惑，有機靈鬼兒求到鄺露那裏，鄺露也只能藉著準備早膳的原由，帶着一行仙侍來一趟璇璣宮。
聽着璇璣宮內傳來的女子嗚咽聲還有潤玉一遍遍溫柔的安慰話語，她帶着一群仙侍等了很久，等到裏面夢曦安靜下來，她才稍稍提高聲音道：“陛下，娘娘，臣命人準備了一些娘娘昨日想吃的酸梅湯，可要現在送進來？”
“不用，放在門邊就可以離開。倒是勞煩你了，鄺露。”潤玉抱着軟軟靠在他懷裏的夢曦，眉目間溫柔又無奈，他不知道夢曦為何情緒突變，但此時不可能要求夢曦放開他，他只能替夢曦好好遮掩。
“本座今日清晨忽然有些不適，便罷朝幾日，若是有需要本座親自處理的事務，勞煩你送來璇璣宮。”
鄺露想起剛剛聽到的動靜，自然明白潤玉的意思，應答一聲后，命侍女們將早膳和洗漱用品放在門外，便帶着仙侍們離開。
走出璇璣宮后，她叮囑警告了一番這些仙侍，才走到九霄雲殿去，看着等着她回復的仙家們，笑着行了一個禮：“陛下許是前些日子太累了，今日醒來后便有些不適，這幾日便罷朝休息吧！若有急事，將摺子遞上來，鄺露會親自送去璇璣宮。”
那些仙人聞言一愣，一些知道變通的連連朝鄺露謝道：“原是如此，多謝上元仙子替我們走這一趟。如今六界合一，天下太平，倒也沒有什麼大事需要陛下親自處理。”說完就離開了。
也有生性耿直的，想起昨日天帝神采奕奕，怎麼也不可能一夜重病，忍不住問道：“上元仙子可知道陛下生了什麼病？昨日陛下面色分明並無不妥。”
“病來如山倒，鄺露也不知陛下生了什麼病，水君若是疑惑，不妨親自去璇璣宮詢問。”鄺露笑眯眯地同這位仙家打太極，隨即彷彿提醒一般道，“只是水君可要想清楚，天後娘娘如今身懷六甲，最是不喜旁人隨意進出璇璣宮。鄺露也不敢肯定水君隨意前往璇璣宮，會不會惹得陛下與娘娘生怒……”
那水君到底還知道輕重，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近日六界的確很太平。
送走這些除了每天上朝，不出意外還挺閑的仙家，鄺露嘴角噙着淺笑回太巳仙人府，想起爹爹催她找個夫君的事，她覺得自己的確也該準備起來了。
璇璣宮裏，潤玉趿拉着一雙木屐走到門邊，觀察了一下門外無人，才打開門伸出手將夢曦想喝的酸梅湯端進來，另外用靈力托着其他東西進門。
夢曦坐在床頭看着潤玉的動作，一時想要放開潤玉，可才伸出手又猶猶豫豫地收了回來，胸口處彷彿有個聲音在不停地提醒她——潤玉其實並非唯她不可。
她想起夢中潤玉和錦覓第一次相遇，其實正巧是她和潤玉第一次換魂的時候，若非她正巧打斷，潤玉或許正會如夢中一般喜歡上那時天真浪漫的錦覓，那麼她這算是搶了別人的追求者？潤玉此刻所有的溫柔體貼是不是都是她偷來的？那是否有一日潤玉也夢見她夢到的？若是夢到了，潤玉還會愛她嗎？
夢中潤玉對錦覓的主動接近和毫無保留的付出還歷歷在目，今生卻全然是她在推着潤玉朝她靠近，她忍不住就有些懷疑，潤玉真的愛她嗎？還是，只是因為她的主動逼得他退無可退，所以接受了她？
夢曦的眼睛不知不覺就濃霧四起，心中一股戾氣翻湧，不斷對她叫囂着——把他永遠束縛起來，永遠藏在璇璣宮，他就永遠屬於她了！
還端着酸梅湯的潤玉忽覺手腕上的靈力鎖鏈驟然收緊，拉扯得他差點直接將湯碗摔了出去，他連忙護住手中的湯，順着鎖鏈的力道回到床邊，一抬頭又看見夢曦的情緒激動起來，眼中霧氣四溢，他萬分驚訝，也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哪裏又刺激到了夢曦。
“喝酸梅湯嗎？”潤玉挪到夢曦身旁坐下，看着夢曦眼中霧氣里偶爾透出的黑暗，有些心驚也十分擔憂，他忽然想起夢曦那兩個朋友和他說的，她心懷戾氣的事。
夢曦眼睛定定地看着潤玉，好一會兒之後才將湯接過來喝了，喝完后碗被她隨手扔到一邊，她彷彿八爪魚一樣挺着肚子纏到潤玉身上去，嘴裏喃喃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潤玉連忙小心抱住她，任由她死死摟着他脖子，聽到這聲喃喃，他不明白她為何這般，但還是附和她道：“嗯，我是你的。”
然而這句話彷彿打開了什麼閘門，埋首他懷裏的夢曦忽然身體一僵，淚水淅淅瀝瀝地落下來，她忍不住搖搖頭，用更小的聲音咕噥：“不是的，你是我偷來的搶來的，本來並不屬於我。”
她自己也在修習天地規則，隱隱約約明白夢中之事並非假的，否則她不會這麼在意，她只是在心裏催眠自己，她會這麼介意這個夢裏的內容，只是因為她在吃醋。
潤玉連忙安撫她，只是怎麼也不得其法，他根本不知道她今日情緒大動的原因，只能不停地輕輕拍撫着夢曦的背。
夢曦感受着潤玉的溫柔，睜開眼看着不遠處的梳妝鏡，一個陰暗的想法緩慢地浮上心頭——只要那個錦覓死了，即便潤玉也夢到那個夢，也不可能離開她了！
她捨不得對潤玉做什麼，像這樣把他綁起來已經是極限，可是她並不介意對別人下死手，只是現在需要考慮一件事，她要如何解決一個問題，如果潤玉知道她做的事了，該怎麼辦？
這段感情里，看似是她將潤玉吃得死死的，可其實是她先動情，是她的心先對潤玉臣服。
她暫時想不出來，便猶豫着沒敢動手，這一猶豫就猶豫了三天。
三天不理朝政，對於勤政愛民的潤玉來說是件令人驚訝的事，即便他已經提前給了理由。第一天沒有多少神仙在意，第二天有些人開始詢問鄺露陛下的“病情”，第三天有近三分之一的仙家來詢問，第四天璇璣宮門外已經有和潤玉關係較為親近的來拜訪。
這三天裏，潤玉一直很順從夢曦，從不提外出之事，即便手上的鎖鏈不知何時加寬加厚了，他也微笑着安撫夢曦，沒有要求夢曦解開鎖鏈。
他這個模樣，反而令夢曦一口氣壓在心頭，若是他不願意，若是他極力掙扎，若是他鬧着吵着要出門，她反而就有了理由和勇氣把他扣押在床榻上，對他肆意妄為，可他這樣乖順聽話，她便沒了理由那樣做，而且還總覺得心虛，總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而她因為一個夢就鎖住潤玉，的確就是在無理取鬧。
潤玉感知着夢曦黑沉沉的目光，心裏一陣迷茫，這三天他生怕夢曦情緒太激動，很聽話地一步也不踏出寢殿，可是她並沒有因此高興，反而一天下來要哭個三五次，若非她體內靈力總在不停地流轉，這時候眼睛怕是已經受傷了，而他對此完全束手無策。
“陛下，臣微月求見。”
微月是潤玉親自選出來駐紮管理魔界的，他忽然回來，潤玉必然要與他見上一面，只是總不可能就在寢殿，就以這樣被綁的姿態和他見面。
可現在，潤玉也不想因此惹得夢曦更傷心，正要拒絕的時候，手腕和腳腕上的鎖鏈卻悄然消散了。
夢曦背對着他，低着頭髮絲散亂，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快去吧，早點回來。”
“夢曦……”潤玉看着她縮成一團蹲在床上的樣子，總覺得不安，正要拒絕卻遭到夢曦催促。
“快去！我只給你一個，不，半個時辰，你早點回來。”夢曦說完就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害怕自己意識不清醒又把潤玉綁起來。
潤玉一愣，門外那微月還維持着行禮的姿勢，他想了想，想到一個折中的法子：“我就在門外，哪裏也不去，一和微月談完，我就進來，好嗎？”
夢曦沒有回答。
他出門又關門，很快沒做掩飾的談話聲傳入夢曦耳朵，她眼前一陣恍惚，呆愣地看着自己被掐出許多月牙印子的手掌，靈力流轉，印子便消失了。
這幾天，在旁人看來，恐怕就是她在發瘋吧，想來就算潤玉主動替她遮掩，那些仙人也知道潤玉到底是為什麼不去上朝了。
門外，潤玉速戰速決，了解了魔界的狀態，又吩咐微月幾句，把他送走後就要回房，眼前卻是水神風神顧不得仙人姿態匆匆趕來的模樣，他稍稍抿唇正要裝作沒看見，身後卻有水神的喊聲。
“煩請陛下等等！”
潤玉無奈，夢曦給他的半個時辰還剩大半，他不好直接忽略水神，只能停下腳步，轉身看着水神一家三口。
“水神這般匆忙，有何事？”
水神這時候又猶豫着不說話了，只等潤玉稍稍蹙眉，他一低頭看了眼把自己的臉包得嚴嚴實實的女兒，愛女之心壓倒一切，他拱手一禮以示臣服：“拜見陛下。”
“小女因廢后荼姚受傷嚴重，尤其這張臉更是被毀，臣試了許多辦法也無法醫治，最後自古書上得知花界有一種花名為煥顏，可醫治臉上傷疤。如今花界已經沒了，成了青雲宗……”後面的祈求的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他是斗姆元君座下弟子，是天下水族之長，又曾是如今的天帝的老丈人，便是如今他也還是潤玉的長輩，要他對潤玉說出那個求字，實在有些難為他。
潤玉側眸看了眼包得彷彿一個布包的錦覓，除了那兩隻眼睛，其他一點兒也看不見，他也覺得她有些可憐，知道水神這等天下聞名的仁善人拉不下那個臉，他自覺應承下來也無妨，正要開口答應，身後的門卻忽然開了，他頓時閉嘴轉身，看着來人。
夢曦此刻已經不是只有眼睛裏才透出戾氣了，周身彷彿繞着一層黑霧，無端令人膽戰心驚，她黑沉沉的眼睛劃過潤玉，略過水神風神，最後落在錦覓身上，目光霎時銳利得彷彿刀刃。
錦覓對危險的感知還是挺敏銳的，只覺得面前的天後對她惡意森森，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彷彿要將她碎屍萬段，她下意識地用力抱緊風神，目光看向如今的天帝，祈求庇護一樣地小聲喊道：“小魚仙倌！”
這個稱呼比任何東西都能更加刺激夢曦，她忽然就不想去想潤玉知道她殺了錦覓會是個什麼態度了，許久不見天日的凌霄玉竹劍忽然出現在她手中，直刺那無辜倚靠着風神的錦覓。
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讓在場其他幾人都反應不過來，錦覓在那劍出現時就感覺不妙，連忙轉身就跑，一息之後水神風神才反應過來上前阻止。可惜，夢曦心中殺意凜冽，風神水神一起也不過使玉竹劍劍尖偏差少許，卻沒能阻止玉竹劍刺人錦覓胸口。
玉竹劍乾脆利落地自血肉之中抽出，懸在空中正對着錦覓的心臟正要刺下第二劍，忽然停住了。
水神風神動手之後，潤玉也反應過來，一面驚訝一面連忙抱緊夢曦：“夢曦，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