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2

未及2

魏無羨拉住藍忘機,阻止他往裏面繼續走,自己往懷裏摸出一疊符篆,暗自準備。藍忘機側首看他神情嚴峻,反手將忘機琴從背上解下,橫在身前。對付高等級的凶屍,弦殺術比劍更強。

偏殿裏靜寂無聲,從四根樑上垂下的長明燈橘黃色的光將整個殿內的人物都籠罩在一片晦暗中。聶衛忠看不懂魏無羨與藍忘機的表情,只覺得他們像是在防禦,於是趕緊說道:“含光君,不必警惕,這裏我們已經多日來往了,沒有危險。”為了示範無害,他繞過魏無羨,往廳堂中間走去,經過一排排棺木,站在中央,朝門外揮了揮手。

幾名跟在後頭的修士,魚貫而入,按照聶衛忠的手勢,打開了中間的一具棺蓋,站在棺槨旁邊的聶衛忠第一個拿手帕掩住了鼻子。一陣濃郁的腥臭頓時擴散到整個殿堂內,將那股凶屍氣息稍稍壓了下去。

但並未有凶屍暴起傷人。魏無羨眉頭皺起,略停了一瞬,就朝那具暴露出屍身的棺材走去,藍忘機緊隨身後,寸步不離。

那是一個三十餘歲的聶家修士,還穿着青色牛頭獸紋家袍,並未換上殮衣,面容扭曲,想必死前極端痛苦。胸口上赫然一個大洞對穿對過,胸骨與心臟已經不翼而飛,洞口邊緣參差不齊,裏面的其餘臟器呈深褐色,糊作一團。

棺材內部屍身周圍灑滿了石灰和松香,勉強防止了屍體腐敗,可還是蓋不住屍身散發出的腥臭氣味。魏無羨看了一陣,低聲說道:“他是被人活生生地穿胸摳出了心臟而死,死前都沒來得及抵抗。”

聶衛忠掩着鼻子點頭,見魏無羨與藍忘機都若無其事地聞着欲嘔的腥臭氣味,剛想拿開手帕,但那氣味立即鑽進鼻子,他忙不迭地又用力捂住口鼻,也顧不得禮儀不禮儀了。

魏無羨又問:“其他修士呢?是什麼死法?”目前殿中只打開了這一具棺材,就已經惡臭熏天了,要是全部棺材都打開來看,估計洗上三遍澡都洗不去身上沾染的氣味。但是既然已經過來,要查清楚的話,也只能豁出去了。

正要讓聶家修士打開其他棺木,聶衛忠忙攔住魏無羨,說道:“藍公子,不必不必。這十六個人都是一樣的死法。”他自然已經早就看過了。若不是今日奉聶懷桑之命在這裏守着,如非必要,是決計不想多聞這屍體的臭味的。

“噢,都是一樣的死法。”魏無羨口中重複着聶衛忠的話,與藍忘機四目相對,都很震驚:這屍體的徵狀表明,兇手不是用利器開胸,而是用手直接抓破皮肉和胸骨,將死者心臟挖出,這份手勁,十分驚人。人的胸骨有多根,密集堅硬,徒手殺一個人就得耗費大量力氣,徒手連殺十六名修為不低的修士,又快又狠,只怕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從目前來看,這些屍首,並沒有出現屍變的跡象。但那絲揮之不去的凶屍氣味還是在各種濃郁的氣息掩蓋之下分外清晰,魏無羨腦中的那根弦一直繃著,沒有放鬆。“這些修士,從遇害那日就一直在這裏停放着?”魏無羨轉頭問聶衛忠。

聶衛忠捂着鼻子答道:“不是的。出事那日是夜間,無人發現,第二日過來交接的雜役發現護墓的修士全部死在墓園裏,嚇得傻了,沒敢動。等回稟了宗主之後,派來的兩批修士又無故失蹤,直到十日後宗主帶來三百修士,沒有發現邪祟,才將他們的屍體收殮。”

藍忘機突然問道:“這些修士的屍首在露天放了有十日,都未曾腐化?”他淺淡的眸子掃過聶衛忠的臉,聶衛忠就陡然打個冷戰,忽然意識到這是個大問題:尋常屍體,不要說十日,就是一兩日,便要開始腐爛,先是出現密集的屍斑,接着軀體膨脹出水,發出惡臭,最後皮肉壞死掉落。而在初夏,這些修士的屍體竟然十日後還完好如初,分明是撞鬼了。

“那……那……是撞鬼了?”聶衛忠驚得連手帕都忘了捂緊,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棺木中的屍首。

“只怕不只是撞鬼,而是要變鬼了!”魏無羨眉頭緊蹙,說道。

“那為何這麼多日都沒有動靜?”聶衛忠惶惶問道,難不成這滿殿的屍體,都是凶屍?

“時辰未到。”魏無羨側目看了看室外的天色,戌時已過,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心念一動,他又問聶衛忠:“這些修士出事的那晚,到底是幾月幾日?”

聶衛忠道:“是四月初五那天。”說完就看見魏無羨快速地與藍忘機匯合了一下眼神,兩個人瞬間滿臉戒備,於是戰戰兢兢地問道:“跟日子有關嗎?”

“不多不少,今日就是第四十九天。”藍忘機低聲說道,魏無羨已經“啊!”地一聲喊了出來,從袖中掏出笛子,摸出一沓符籙,對聶衛忠說道:“趕緊把所有的人都撤出去!”

聶衛忠只楞了有一剎那的時間,立刻明白了重點,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瞬間飆了出來,捂鼻子的手帕改為擦汗,一邊快步往殿外走,一邊呼喊着內外的修士們:“快!快,所有的人都立即撤到殿外!”

藍忘機在後面沉聲說道:“全部離開此地一里以上。”聶衛忠口頭應了,腳步不停,帶着修士和守在外面的雜役,飛速地往陵園外跑去。

待魏無羨將一張符籙貼到棺材裏屍首的額頭上,藍忘機伸手揭開了旁邊一具棺材的蓋子,跟着白影飄飛,在殿內迅速將所有棺材的蓋子全部掀到旁邊。

在如雪崩一樣撲面而來的惡臭里,魏無羨將手中符篆逐一貼到所有棺材內的屍首額頭上,才略微鬆了口氣。藍忘機走到他身邊,問道:“這些屍首都會變為凶屍嗎?”

魏無羨嘆道:“不知道。只能提防。我總是能聞到一股凶屍的氣味,說不准它們哪個時候就屍變了。”說完將笛子舉到唇邊,吹出一段凄厲悠長的曲調,只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此起披伏,殿內所有的屍首都顫巍巍地坐了起來。

清一色的慘白面孔,半睜的眼眶中灰白色的眼珠,恐怖的扭曲表情,這些屍首僵硬的骨節發出瘮人的咯吱聲,一個個慢慢爬出棺材,在地上站住,灰白的死魚眼珠望向魏無羨,像是在聽候命令。

魏無羨繼續吹着笛子,面朝著這些屍首,仔細地觀察着它們的反應,緩緩地往門外倒退着出去。藍忘機半個身子攔在魏無羨身前,一手捧牢了忘機琴,另一手放在琴弦之上,隨時準備奏出破障音。

十六具屍首跟隨着魏無羨的笛音,擺動着關節,動作生硬地往殿外走去,它們幾乎一致的動作,就像有人在統一操控着的提線木偶。魏無羨吹着笛子與藍忘機緩步退到殿外,屍首也就亦步亦趨地挪動到了殿外空地之上。

隨着最後一聲笛音戛然而止,十六具屍身直挺挺地站立在空地中央,在夜色里越發顯得面目猙獰可怖,被洞穿的胸口在夜風裏如同風箱一般“嗚嗚”作響,鬼哭狼嚎似的聲音遠遠地傳開去。

“藍湛,試一下招魂。”魏無羨笛未離唇,凝視着屍首,簡短地拋給藍忘機一句話。“好。”藍忘機低聲回答,將烏木七弦琴往空中拋起數尺,舒展袖袍席地盤腿而坐,琴身不偏不倚剛好落在他膝蓋上。

凌厲殺伐的笛聲與琴聲同時響起,如萬傾海浪、又如泰山壓頂,屍首紛紛抬起手臂捂住耳朵,發出痛苦的屍吼,搖搖晃晃地抵抗着招魂曲的強大靈力。不到半盞茶功夫,這些站立的屍首紛紛倒地,但卻沒有魂魄被招來。

魏無羨放下笛子,沉默了一會,黯然說道:“要麼魂魄已入輪迴,要麼是被什麼更強大的怨靈收走了。”轉瞬面對藍忘機露出一個笑顏,道:“不過嘛,折騰這半天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夜風吹散了屍體的腥臭氣,總算比待在殿內受折磨的好。”

藍忘機沉吟道:“既然你我二人合力都招不到它們的魂魄,為防止屍變,還是燒了的好。”

魏無羨道:“說的是。符篆撐不了幾個時辰。看它們的樣子,真要屍變的話就是最不好對付的那類凶屍。本來還想在他們身上找找線索,就怕夜長夢多,要是一起屍變,恐怕你我都頂不住。算了,燒吧。”

藍忘機取出一張引火符,念動咒語,一團藍色火焰自手中竄起一尺多高,跟着輕飄飄地往屍首倒伏的中央飛去,落到其中一具屍身之上,剎那間躍動的火苗呼啦一下如狂浪拍岸,四處飛濺,瞬間就將所有的屍首全部點燃,空地之上燃起熊熊大火。

“含光君好手法!”魏無羨笑着讚歎,走到屍身面前,仔細看着在烈焰中逐漸燒焦的屍身。突然勁風撲面,惡臭撲鼻,一具屍首發出刺耳的狂吼,猛然從地上躍起,十指成爪,忽然長出黝黑尖銳的指甲,張着血口,寸許長的獠牙外露,朝魏無羨當胸襲來。

屍變了!魏無羨倒吸一口冷氣,提氣向後閃避,但那凶屍速度奇快,一隻黑爪已經碰到胸口,只待破胸而入,直取心臟。噼里啪啦的火焰還在凶屍身上燃燒,也僅僅只是稍微延緩了一下它的攻擊速度,而在它身後,又有兩三具屍身也開始暴起,向魏無羨撲來。

魏無羨暗叫不好,自己速度明顯不及凶屍,符篆也來不及撒,吹笛更是騰不出手,何況對這種凶屍也沒有用,“藍湛呢?”魏無羨心想,大喊一聲:“藍湛——!”卻不見藍忘機出手,氣息卻又鬆了一口,身法慢了一步,那凶屍的爪子猛地一抓,指甲劃破了魏無羨的前襟。

他咬牙回頭看藍忘機,不看還好,一看就嚇得面無人色,跟着一個踉蹌,差點被凶屍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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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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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之忘魔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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