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1

未及1

素簡雅緻的寒室里,落針有聲,藍氏雙璧同時睜大了眼睛,藍忘機的神情尤其嚴肅,少時的威儀壓頂而來,聶懷桑不由得抖了一下,顫顫巍巍地說:“嗯……是這樣的,棗莊是我家祖墳所在地,二哥你是知道的。”

藍曦臣微微點頭。聶懷桑又道:“發生異象的時間,剛好是大哥七七忌日的第二天。那邪祟,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叫“它”邪祟……,我懷疑是我大哥的怨靈在作祟。”說到最後,聶懷桑的聲音細若遊絲,幾不可聞,頭也差點低到胸口上。

案桌對面,藍曦臣如遭雷擊,一時間無法言語,眼神里的震驚無以復加,與藍忘機相互對視了好一陣,才對聶懷桑道:“大哥一生正直剛烈,又是從小受安魂禮的正統仙門,雖然英年早逝,卻也是早知結局的,何來怨氣?又怎會作祟加害人命?”

聶懷桑將頭抬起一半,滿面悲色,乞憐似的望着藍曦臣,小聲說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因為某種原因,大哥的魂魄沒有進入輪迴,也許就是作祟的起因。”

“這未免過於荒唐了。”藍曦臣道待人一向優雅穩重,卻也非事無主見的濫好人,今日聶懷桑所言毫無依據,只怕是他因為失去聶明玦這一靠山,無法勝任族中重擔,整日裏憂思過多,胡思亂想的結果。

“聶宗主,可曾經試過問靈或者招魂?”藍忘機在旁邊聽了許久,一直沒有說話,這時突然問道。魏無羨心想:不用問了,聶懷桑那個草包,多半做了也沒有什麼收穫。

果然,聶懷桑答道:“我家修問靈術的修士不多,也試過,沒有請到知曉內情的魂魄。招魂的話,我最後吩咐留守在那裏的修士,不知道有沒有試着招魂。”

藍忘機又問:“你懷疑是赤鋒尊怨念未了,可有其他憑據?”

聶懷桑自己也覺得這事匪夷所思,埋頭想了半天,才說道:“得了失魂症的那個修士,嘴裏一直念叨着“宗主”,起初我以為是他臨死都想着要回來複命,還頗為欣慰。後來一想,覺得不是這麼簡單,失魂症的最大病因是驚嚇過度,他一直念叨的“宗主”只怕不是我,而是我大哥,把他嚇成這樣的大哥。”

藍曦臣嘆息着聽聶懷桑說完,對着他那張彷彿從麵漿里撈出來的濕漉漉的面孔,眉頭略蹙,輕聲說道:“懷桑,我知道你現在肩負着清河聶氏整個家族的榮光,十分懷念大哥,是人之常情。”

魏無羨聽出藍曦臣的意思,仍是不願意相信聶懷桑的憑空猜測,一方面也顧念他的心情,因此在言語上寬慰罷了。

聶懷桑也聽出藍曦臣的話外之音,楞了半晌,眼圈就紅了,跟着低下頭,拿袖子遮住了臉。

藍忘機看了看聶懷桑,轉頭向藍曦臣道:“兄長,聶宗主推測雖然奇異,但邪祟害人是真。為穩妥起見,我願去查探一番。”

藍曦臣不料藍忘機有此舉動,頓了一瞬,只吩咐道:“清談會在即,盡量趕回來。”

聶懷桑本來已經深感絕望,此時如獲新生,匆忙抬起頭來,眼角還掛着點淚花,感激不盡地沖藍忘機點頭,露出一臉笑容,連連作揖道謝:“含光君果然不負逢亂必出的美名!多謝多謝!”再對藍曦臣說道:“二哥,我一定會好好安排,接待含光君!”

藍忘機不喜鋪張,淡淡說道:“聶宗主不必勞師動眾,我自去自回。”感到魏無羨在自己袖子裏動個不停,像是有話要說,遂站起身來,對藍曦臣說道:“兄長,我先回去準備,晚膳后出發,爭取兩日後回程。”

這邊聶懷桑卻像想起什麼似的,“噢,二哥,我差點忘了!這裏有幾尾千年山參,是特地給藍老先生帶的禮物。”說著從乾坤袖裏摸出一個大錦匣子,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地推到藍曦臣面前。

魏無羨在袖中扯着藍忘機要他快走,留下聶懷桑與藍曦臣寒暄,藍忘機先行一步回往靜室。出了寒室,魏無羨俯身的巴掌大的紙片人,刺拉拉地從藍忘機袖子裏爬出來,沿着手臂一直爬到肩頭,在藍忘機耳邊輕聲喊了幾聲:“藍湛!藍湛!”

藍忘機低聲答道:“嗯。”魏無羨跟着說道:“我要和你一起去。”藍忘機像是無聲地笑了一下,答道:“自然是一起。”魏無羨顯然很開心這個回答,紙片人抱住藍忘機的脖子,吧唧一下吻了個實在。

“坐好。”藍忘機小聲地提醒,紙片人雖然不怎麼引人注目,但呼啦啦地藍忘機肩膀上撲騰,還是很遠就能發現。

“嗯,我不。”紙片人還是抱着藍忘機的脖子,開始往上面爬,哼哧哼哧地爬過嘴唇,有意無意地擦過粉色的柔軟唇瓣,又向上爬到額頭處,抓住雲紋抹額,像盪鞦韆似的晃蕩了幾下,直接坐在了藍忘機的耳朵上。

藍忘機忍着麻癢,伸手將紙片人亂晃的腿扶正,說道:“你別亂動。”紙片人卻又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嘿嘿嘿地輕聲笑了起來,忽而一改嬉皮笑臉,正經地問道:“含光君,你想過沒有,我如何跟你一起去而不被聶懷桑發現?”

藍忘機想都沒想,直接回答:“易容。”紙片人笑道:“含光君你又看上我的寶貝啦?”原來魏無羨這段時間跟藍忘機一起在外夜獵,為了掩飾身份方便,便結合原有的一些仙門易容術,改進之後,發明了一種可以短時間改變面容和聲音的符篆,試過兩次,還挺實用。兩人同行同止,要說瞞過聶懷桑,這方法最好。

紙片人攥着抹額坐在藍忘機耳朵上,兩個人一路回到靜室。魏無羨魂識歸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撲到案桌上畫符篆,藍忘機在他身後靜靜站了一會,見他確是用的硃砂而不是血來畫符,才放心地收拾琴劍衣物,然後去廚房領來晚膳,兩人一同吃過,準備出發。

暮色已然漸濃漸深,雲深不知處的山門處,周遭山林都隱沒在似霧似靄的紺藍色里,值守的門生一身雪白,便如同一副水墨山水。二人沿着千步石階緩緩而下,遠遠地看不見其他人了,才跨上避塵,往清河方向駛去。

應是藍忘機不願與聶懷桑同行,藍曦臣委婉地告訴過了,兩人也沒有遇到清河聶氏的人。避塵速度快,但到清河也至少需要十個時辰左右。

藍忘機直立在劍身前面,魏無羨在背後摟着他的腰,風馳電擎在空中,避塵行得又穩又快,如履平地,魏無羨安然地將頭靠在藍忘機肩上,嗅着藍忘機頭髮上衣領里的檀香味,三千青絲不停地吹拂在臉龐之上,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感到身後之人呼吸平緩,破天荒地毫不鬧騰,藍忘機知道魏無羨是睡熟了,只默默地將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握好,紮緊他的廣袖袖口,再用自己的袖袍遮擋住疾風。上一次他們這樣安靜的御劍時,還不曾知曉彼此的心意,兩個人都在錐心的邊緣不斷刺探,差一點又錯過一生。

好在此刻你還在我的身邊,而我握着你的手,去向天荒地老。

到得清河,已是第二日的酉時三刻。藍忘機一路御劍,只在巳時落地過一次,兩人吃了些昨日準備的乾糧,喝足了水,馬不停蹄地又御劍直達清河棗莊。

棗莊雖說名為“庄”,卻是個頗為氣派的鎮子,有着一兩百戶人家,靠着清河聶氏祖墳的山頭,幾乎家家的營生都與聶氏相關。除了負責墓地及周邊山林維護的雜役,聶家也派有修士常駐棗莊,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六名。

聶懷桑說的那厲害的邪祟,頭一個晚上害的十六條人命,就是這些護墓的修士。聶懷桑後來派的修士品級頗高,卻在查探時齊齊失蹤,只有一個得了失魂症半瘋半傻,反倒留了條命。如今邪祟不再作亂,鎮子裏已經慢慢恢復了平靜。

藍忘機與魏無羨一在鎮上露頭,聶家管事的就來拜見了,正是那次空中撞擊御劍,跟在聶懷桑身後處理事務的聶衛忠,聶家兩朝總管,特地奉了聶懷桑之命在此接待。

因藍聶兩家關係特殊,事情也離奇,多說無益,眾人也沒有過多寒暄,聶衛忠在前面帶路,徑直將藍忘機與魏無羨帶到停放屍體的墓園偏殿。

時隔一月,這些斃命的修士不僅沒有下葬,還停放在墓園內,可見聶家確實對他們的死因摸不透,實在沒有辦法了,聶懷桑才求助姑蘇藍氏前來尋查。

偏殿本來是守衛墓園的修士們與雜役點名集合、交接輪換、處理公事的地方,此時全部用來停放棺木,黑壓壓地擺滿了整個殿堂,襯着樑柱間垂褶重重的素白的帳幔,一片陰森。

魏無羨一跨進門檻,就聞到一股非同一般的血腥氣,若有若無地夾雜在滿室石灰與松香氣味中。本來因邪祟作亂而死的修士棺木聚集地,有血腥氣很正常,但魏無羨是誰,在亂葬崗上被無數的怨靈死屍包圍,恐怕聞過了世間所有的令人恐懼的氣味,可以敏銳地分辨出那些不同尋常的毫末差別。

那是極端狀態下屍變的凶屍特有的氣味。

凶屍根據屍變的時間和殺傷力可以分為不同的級別,如果是死亡很久,肌肉爛盡只剩骨頭的屍體,屍變后因為沒有肌肉的牽引和保護,骨骼比較脆弱,殺傷力最低,也最容易操控。

其次是半腐的凶屍,因為還有部分肌肉包裹在骨骼之外,生前如果有一定修為,屍變之後能夠很大程度上還原,加之不畏疼痛不怕流血,殺傷力就比一般的修士要大多了。魏無羨在射日之徵時期,挖墳刨屍煉化時,最喜歡的就是這類凶屍。

然後是死去沒多久的,□□幾乎完整的屍體煉化而成的凶屍。這類凶屍,戰鬥力保持在巔峰狀態,能夠十分敏捷快速地攻擊對手,加之不生畏懼不怕疼痛,生前同樣的修為,化為凶屍后至少一個頂兩。然而需要操控者分出相當多的元神,否則就會失控,因此魏無羨也只在幾次重要戰役時大量使用過,不敢多用。即便如此,元神耗費的結果仍然讓他身心受損,戾氣難壓。

最厲害的凶屍,則是擁有強大怨氣且修為十分高強的自行屍變的凶屍。這類凶屍,在死後不久就因強烈的怨恨而屍變,不受人控制,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還能自主分辨對手,比生前還要強大數倍,怨氣橫生,兇狠無比,幾乎無人可以制服。

溫寧,可以說是最厲害凶屍的無限升級版,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唯一一個。但在這偏殿裏的血腥氣,顯然不是溫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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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鋒尊讓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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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之忘魔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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