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程
馮紹民命宋翊，余倫處理紫宸殿的善後事宜，真的裴敬此時已經在紫宸殿外備了攆駕。
裴敬一路小跑趨前，手已經伸在了馮紹民面前，笑道：“奴才伺候陛下上攆。”
馮紹民笑道：“委屈你了。等過些日子，朕允你出宮見你娘。朕已經命人護送她進京了。”
裴敬頓時感激涕零，跪伏在地。他已經五六年沒有見過娘親了，陛下如此大恩，激動的心情也不再掩飾，“陛下大恩，奴才永世不忘。”裴敬抹了抹眼角的淚，“請陛下踩着奴才的背上攆。”
馮紹民卻不願，太監也是人，自己雖然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踩着裴敬的背上去。
裴敬瞧出了馮紹民的心思，“奴才知道陛下疼奴才，但是這一次還望陛下准了奴才的願。”
馮紹民猶豫地望了望身邊的天香，天香輕聲道：“陛下，你就允了吧，若是不允，裴敬也是不能安心。”
馮紹民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提腳，就着裴敬的背上了攆駕。
待馮紹民坐穩，裴敬笑意漸深，起身尖聲道：“陛下起駕！”
攆駕一路從紫宸殿前往養心殿，天香緊緊跟在攆駕身旁，馮紹民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天香。
兩人心情都是不錯，一路鶯飛草長，春意濃濃，格外綺麗動人。
回到養心殿，天香替馮紹民換上了常服。端木君，余倫，葉氏父子，紀君塵，容硯，劉俊都已在階前等候，面上無不掛着笑容。
殿內馮紹民和天香坐在首位，睿兒撩袍跪了下來，叩了三個響頭，“兒臣不負皇恩，平安歸來。”
天香眼底擒着淚，這一個月的擔憂看到睿兒的一瞬便已傾瀉而下。幾步走到睿兒跟前，抱住了他，“兒子，你真是要嚇死母后了。以後再不能做這麼嚇人的事情了。母后不敢保證下次再聽到這樣的事會不會直接暈過去。”
睿兒心中遽然一緊，“兒臣不孝，讓母后擔憂了。”
“行了，兒子不是毫髮無傷的在你面前。兒子是太子，這是他的責任。”馮紹民勸慰道，“日後他肩上的擔子只會愈來愈重。”
天香橫了馮紹民一眼，“像你這樣的爹我是第一次見。”雙眸溫柔的又看着睿兒，兩個月不見，成熟了，也長個了，“這兩個月在外面受苦了，晚上讓小廚房給你做好吃的。”
睿兒搖頭，“母后，兒臣這兩個月跟着叔公在外遊歷，學到了很多東西，兒臣不覺得苦。兒臣看着一些偏遠的地方，百姓吃不飽穿不暖，深知自己作為太子的責任。所以母后，您就別怪父皇了。”
天香聞言，輕噓了一口氣，真是一對父子，自己說不過他們。
馮紹民傳了幾人進殿，掃了一眼眾人，除了喜悅，還帶了絲絲傷感，她漫漫然道：“朕要為陳太傅立碑，配享太廟。”
幾人相視一眼，陳太傅一生傳道受業解惑，對君忠誠，對下寬以待人，對同僚更是真心。對於陳太傅在紫宸殿的一撞，震撼了所有人。
幾人紛紛點頭，配享太廟，陳太傅值得。
馮紹民道：“和弘旭已經入獄，劉俊，你帶人一一查實和弘旭以及和黨眾人所犯之罪，寫個摺子上來。”
“微臣領旨。”
“葉折風，葉南征，此次辛苦你們了。鎮北軍在京城安穩下來以前依舊駐紮在京郊。”
“微臣等遵旨。”
馮紹民嘆了口氣，“眾位愛卿此次都立了大功，明日早朝論功行賞。”
“微臣等謝陛下隆恩。”
天色已經向晚，眾人退去，馮紹民帶着天香還有睿兒回了含鳳殿用膳，還把萱兒，長樂，慧妃從楊府接了回來。這一切終於塵埃落定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閣首輔和弘旭貪贓枉法，結黨營私，通敵叛國，勾結外敵，刺殺皇親，惡貫滿盈，極惡不赦，着抄家問罪，誅九族。念及皇貴妃和婧孕育皇嗣有功，只廢為庶人，打入冷宮，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傅陳中嶽忠肝義膽，廉潔奉公，追封忠順公，修祠堂，配享太廟，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錢霆嘯晉內閣首輔；樓峰晉內閣次輔兼太子太傅；容硯，余倫，劉俊，端木君晉內閣輔臣；紀君塵進光祿大夫；葉折風晉鎮北王，葉南征升授金吾將軍；宋翊升授定國將軍；其餘人等論功行賞，欽此。“
馮紹民連下三道聖旨，內閣官員已全部是馮紹民的心腹，同時提拔了許多有才之士進入六部。如今啟晟的朝廷真正是擰成了一股繩，君臣一條心。
慧妃坐在宮中的銅鏡前，特意命東荷打扮了一番。今日是和家滿門抄斬的日子，她該去送送這位昔日的皇貴妃。精心挽了一個髮髻，插上了琉璃玉釵。
東荷笑道：“娘娘今日真美。”
慧妃淡淡笑了笑，最後一面，該去好好送送她。
慧妃從未去過冷宮，越走越偏僻，落葉躺在宮道的地磚上顯得特別悲涼。
和婧雖褪去了華服，但是衣衫整齊。她兩眼空洞地坐在榻前，眼前沒有一絲光亮，灰濛濛的。
和婧見慧妃的身影，輕蔑一笑，“小人得勢。”
慧妃卻不以為意，找了個乾淨的椅子坐了下來，“你我好歹姐妹一場，今日本宮來送送你。”
和婧不屑去看她，嘴角的笑容嫵媚而凌厲，“你別忘了你就是本宮的一條狗。”
“狗？你確定本宮是你的一條狗嗎？”慧妃含笑望着和婧，“和婧，你如果沒有本宮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你該感謝本宮讓你在後宮中活了兩年。你空有一副美貌，其實就是一個蠢貨。”
和婧冷笑，“那又如何，本宮最起碼為陛下生兒育女，而你和東方天香一樣，是一隻不會下蛋的雞。”
慧妃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顫抖，都是因為她，自己才不能懷有身孕，都是因為她。可是轉瞬，暴怒的情緒突然滅了下去。
慧妃徐徐走到和婧面前，蹲在她身邊輕輕道：“和婧，二皇子根本不是陛下的孩子。”
和婧彷彿被閃電擊中，胸口劇烈的起伏，“你。。。。。你胡說，遙兒就是陛下的孩子，你胡說！“
慧妃用帕子揮一揮，婉轉地笑了，“這是陛下設的局，只有你這個蠢人，還有和弘旭看不出來，你的孩子是林景宥的。”
和婧的神色變了又變，呼吸變得濁重，原來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果然無情最是帝王家，所有的恩寵，都是假的，馮紹民她好狠！
慧妃瞥了和婧一眼，淡淡道：“本宮看在昔日你我姐妹相稱，便大發慈悲告訴你，今日是你們和家滿門抄斬的日子。你爹，你娘，你祖父，你祖母，還有你們和家的兩百口人，誅九族！”
和婧頹然癱在在了榻前，強撐着力氣道：“陛下當真如此心狠，真的要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嗎？”
慧妃冷冷道：“不是陛下心狠，而是你們和家太不知足了。朝臣擬定的罪狀有八十條，條條論罪當誅。陛下看在你這幾年侍奉的功勞上，只是把你廢為庶人，並沒有賜死，你該知足。”
和婧良久無語，慧妃也不說話。
瞧着快到午時三刻了，慧妃才緩緩道：“本宮帶你去看你家人最後一面，下輩子別投胎到官宦世家了。”
和婧回過神來，突然笑了兩聲，這笑聲極具嫵媚卻帶了慢慢的悲涼，“錢思語，你以為陛下對你就是真心嗎？她也只是把你當成一顆棋子。你們錢家就是下一個和家，你就等着吧。”慧妃手一顫，旋即恢復了平靜，淡淡道：“我一早就知道陛下對我沒有任何感情，陛下的心裏除了皇後娘娘，裝不下其他人。可是我願意成為她手裏的一顆棋子，最起碼她會想起我。陛下和皇後娘娘好，本宮就好。至於本宮的母家，本宮不會讓錢家成為第二個和家。你和你們和家就是因為奢望得到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才落得如此下場。和婧，你難道忘了方家了嗎？方家雖然沒落，可是好歹保住一條命。就算是方幼安，那也是以貴妃的儀制下葬，而你死後只能草草葬了。”
和婧驚懼而扭曲得面龐讓人覺得可怖，“你們所有人都是本宮的一條狗。方幼安也是，你也是。哈哈哈哈哈。”
慧妃斜睨了一眼和婧，不屑地笑了笑，“來人，送皇貴妃去午門。”
兩個太監架住癱軟在地的和婧，粗魯地將她往冷宮外脫去，送上了冷宮外一定轎子。
慧妃望着轎子離去的背影，回眸凝視日光灑在冷宮地磚上的光亮，細長卻尖銳。
她不是和婧，也不是方幼安，她只是陛下的慧妃，是皇家的奴才。就算如今爹爹是首輔，哥哥也官拜國子監祭酒，那也只是馮紹民的奴才。有的線能越過去，而有的線一輩子都不能越過去。
她這一輩子雖然得不到陛下的心，但是陛下能想起她，知道後宮還有她這麼一個人在等她就夠了。更何況自己還要撫育長樂公主直至公主出嫁，這一切已經很美好了。
慧妃就着東荷的手信步離去，冷宮越來越遙遠，這個地方不會屬於自己。
“娘娘，您在這晦氣的地方待了許久，奴婢伺候您回宮沐浴。”
慧妃點點頭，悵然地舒了一口氣，“東荷，你抽空去給老爺傳句話，如果想保住錢家一世榮華，就要讓陛下對錢家完全放心。”
東荷一愣，不明白慧妃話里的意思，只是怔怔點頭。
“娘娘，陛下說了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要冊封您為貴妃。奴婢替娘娘高興。”
慧妃默然，嘴角掛起淺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