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蘇落辰慢慢從昏昏噩噩中清醒,眼睛還沒睜開,就聽見一個聲音在他面前溫和地問道:“醒啦。”
什麼人敢潛入他的房間!
“不知死活的東西!煉獄真火!”蘇落辰猛然抬起右手,要釋放最高階的火系法術,把這個不知死活的闖入者燒成黑灰。
觸手生溫,軟軟的。
蘇落辰用力捏了捏,很有彈性,再揪一揪,滑溜溜。
“看到你這麼精神我很高興,不過能不能輕一點。”
蘇落辰聞聲徹底清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右手,正五指大張,死死抓在燕明昇的臉上。
俊雅的臉被遮了下半邊,只露出一雙被笑意墜彎的眼睛看着他。
蘇落辰默默地看了他三秒,然後想起自己剛才無意中念出的中二台詞……
他鬆開手,
迅速掀起被子,
把自己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小撮翹起來的黑髮露在外面。
逃避可恥,但是有用。
蘇落辰又慢慢把被子挪下來,神情輕鬆自如,就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打量着周圍:“醫院?我怎麼會在這裏?”
“我們掉進水裏,你昏過去了,這裏是影視城旁邊的醫院。”燕明昇拿過一個碟子和一個蘋果,飛快地削了四個兔子形狀的蘋果塊,遞到蘇落辰的面前。
劇本里的蘇落辰很喜歡這種小花樣……至少,表現得喜歡這種小花樣。
蘇落辰盯着那幾個蘋果塊,腦中跳出的第一個念頭:
“他怎麼沒削皮,聽說蘋果上有農藥殘留,洗乾淨了嗎?”
跳出的第二個念頭:
“這蘋果皮看起來這麼亮,果蠟肯定沒洗掉,肯定不好吃。”
儘管各種不滿意,但是根據這裏的禮儀風俗,別人好心好意給的東西,不能那麼直接的拒絕,蘇落辰小心翼翼地用牙籤扎了一個蘋果塊,把果肉咬掉,留下蘋果皮。
“不喜歡?”這樣明顯的嫌棄還看不出來,他燕明昇就可以自挖雙目了。
“挺好,又脆又甜。”
誇的是蘋果本身,跟它像兔子還是像光頭強沒有一毛錢關係。
燕明昇不由得有些失落,他不死心地問道:“看出它像什麼了嗎?”
上一世他也這麼問過,得到的回答:“小兔子。”
然後他把蘇落辰摟在懷裏:“對,小兔子,就像你一樣,溫順可愛。”
現在,他又提出了同樣的問題,懷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回答。
蘇落辰的聲音堅定有力:“螃蟹鉗子。”
燕明昇:“……”
這能說什麼?
說你就像螃蟹一樣,橫行霸道?
“你不覺得,它像小兔子嗎?”
“哪裏像?簡筆畫都畫不出這麼抽象的東西。”蘇落辰終於忍不住捲起袖子。
“是時候給你表演真正的技術了。”
他從燕明昇手裏抽走水果刀,又取了一個蘋果,刀尖貼着蘋果皮斜斜的平插進去,然後像正常削皮那樣,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到最後一點的時候,也沒有削斷,讓皮的終點與果肉連在一起。
蘇落辰將蘋果遞給燕明昇,示意他可以吃了。
燕明昇輕輕扯了一下皮與果肉連接處,一條細細長長的薄皮一圈圈脫落,露出果肉。
“不是什麼特別的技術,就是遞給別人的時候稍微可以減緩氧化過程,讓它黃的慢一點,看起來漂亮一些。”蘇落辰抽了一張濕紙巾擦手。
“程峰教我的,我給它起名: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蘇落辰微笑地遞過蘋果:“怎麼不吃,快吃呀,可甜了。”
語氣不像哄人,倒像化身成賣蘋果老婦人的白雪公主后媽,催他快把毒蘋果吃了。
根據原劇本,蘇落辰應該對燕明昇已經有愛了,可是,他現在即沒有愛,也沒有恨。
他只關心柯昭華答應的二十萬片酬什麼時候到賬。
“喲,都這麼晚了,明天早上還有我的戲,我得趕緊回去了。”蘇落辰掀開被子起身。
燕明昇開車送他回去,路上,燕明昇幾次用眼角餘光偷瞄坐在副駕駛位上的蘇落辰。
交錯的光影之下,他的鼻樑挺直,睫毛纖長如鴉羽,象牙般的皮膚在路旁的燈光照耀下散發出明昧不定的柔和光線,與記憶中的模樣別無二致。
但是氣質卻大相逕庭。
如果說系統劇本里描述的那個蘇落辰是能被人一眼看透的水晶,那麼這個蘇落辰就是被滿月照亮一隅的大海。
被月光照亮的那一小塊海面,靜謐安祥,偶爾捲起的白色浪花就像情人溫柔的低語。
但是在月光之外的地方,海天一色,根本無法分清哪裏是天哪裏是海,哪裏升起的烏雲正在醞釀掀起滔天巨浪。
車裏沒有放音樂,沒有人說話,靜得可怕。
燕明昇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打破這個尷尬的安靜。
“你最近拍的這個是古裝片嗎?”
“嗯。”
“有仙俠元素嗎?”
“沒,怎麼這麼問?”
“剛才聽你說煉獄真火什麼的……”
蘇落辰平靜地回答:
“哦,聽說現在仙俠片火,我在網上看了幾本仙俠小說,想找找感覺。”
說了幾句又沒有下文了。
好在眼看着前面就是酒店。
蘇落辰示意停車:“我就在這下吧,免得被狗仔拍到,對燕總名聲影響不好。”
“往前還有幾百米,路不好走。再說,我並不介意那些新聞,對你而言,只要不是違法亂紀的名聲,都比沒有名聲要強,不是嗎?”
燕明昇的話是真理,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根本沒聽說過名字的小鮮花小花旦會突然空降熱搜,不是分手就是疑似女友,就好像有人真關心他們似的。
同樣的角色,有名的人叫客串,沒名的人叫龍套。
酬勞相差甚遠。
這麼一想,蘇落辰大方地讓燕明昇把他送到住宿地門口,那裏連前台都趴在桌上打瞌睡。
“沒人看見。”蘇落辰有些遺憾。
愚蠢的娛記喲,你們趕不上明天的早間新聞了。
燕明昇看着他的臉,很想親一親,卻終於忍住,發動引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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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嘖,我看見了。”一大早,程峰就賤兮兮地湊過來,“昨天半夜,有人從一輛豪車上下來,那車還是男人開的。那個吉利牌號,是當初驕陽娛樂專門花了八十八萬拍下來的,如今掛在總裁燕明昇的車上。”
“真相是燕明昇害我摔到水裏,我溺水,他送我去醫院,沒什麼意思。”
程峰的眼神非常奇怪:“你知道那個水,剛到腰嗎?”
“你知道有人在臉盆里淹死嗎?”
“那不都是喝醉的人嗎?”
“做夢的時候也可以。”蘇落辰擰開水龍頭洗臉。
“做夢?白天?外面?你的意思是有人給你下藥?是不是燕明昇,他對你下藥想做什麼?”
程峰精神一振:“聊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蘇落辰沉默地擦着臉。
那是一個更加丟臉的真相:落水之後,蘇落辰下意識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就嗆水、滑倒、兩隻手胡亂拉扯周圍一切能拉的東西,差點拉着燕明昇共沉淪……
就是這麼簡單。
打死他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樓下忽然傳來嘈雜的人聲。
兩人伸頭往下看,竟然停着兩輛警車。
紅藍交錯的燈光在晨暉中特別顯眼。
警車旁還有聞訊而來的娛記,他們本來就長期潛伏在影視城,稍微聞到一點味道就會蜂擁而至。
不多時,羅勇被押上警車。
“他犯啥事了?”程峰想不通。
蘇落辰搭着他的肩膀:“你管他犯什麼事了,數數,下面有多少個記者。”
“這哪能數得過來,起碼得有十五六七八個。”
“剛你說,咱們這個破劇組,不會有娛記來的。”
“啊,是我說的,怎麼?”
“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擁有反向flag的能力?”
兩個財迷雙眼放光,只一眼,就明白對方在想什麼。
可惜程峰經過了“預言股票暴跌”“預言今天早上沒有烤鰻魚飯吃”“預言有好多很醜的小姑娘進組”等等測試,都失敗了。
“唉……我就說,如果我是天選之子,早就出道就暴紅,何至於蹉跎到現在?”程峰整理了一下假髮套,拍拍蘇落辰的肩膀。
“算啦,咱們還是一步一個踏實地幹活吧,這項目在公司里就是個芝麻綠豆,柯總昨天能來已經是白日見鬼,如果咱們真有發大財的命,那柯總肯定隔三岔五關心一下。”
“他還是別關心了。”接話的是跟組編劇。
老闆一句話,她徹夜改劇本,0點確定新故事的大綱,早上七點就要,人設劇情全變了,中間有多少bug自己都不敢回頭看。
都是打工人,大家互相調侃一番之後,便向拍攝棚走去。
遠遠地就看見柯昭華站在那裏,與導演說著些什麼。
“兄弟,看來你的反向flag是要無意說出來才有效的。從此以後,謹言慎行,夾着尾巴做人吧。”蘇落辰語重心長。
柯昭華看見蘇落辰過來,便向他招招手,叫他過去。
“啊,你不會是要搶我的男主之位吧?”程峰脫口而出。
蘇落辰看了他一眼,他想起自己可能身負反flag的謎之詛咒,嚇得趕緊捂上了嘴。
導演開口:“昨天下午到晚上你都去了什麼地方,和誰在一起。”
“怎麼問這個?”
柯昭華沉聲道:“昨天晚上,羅勇去了一個涉毒的聚會,現在正在接受調查,昨天晚上你也不在,去哪裏了?”
我和你競爭對手在互相削蘋果給對方吃,但我們是純潔的,也沒有泄露你的商業機密……更沒有涉黃!!!
柯昭華會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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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道理,那個兔子蘋果,到底哪裏像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