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知道答案了吧？
第五次看到床，蘇景辰沒有動，靜靜躺在床上。
門鈴響起，蘇景辰卻沒有那股愉悅感。
心裏依然有顧言風第一時間來找他的踏實，但更多是對整個人生的反思，還有無法接受事情走到這一步的自責。
敲門聲響起。
蘇景辰沒有開門，顧言風主動走進房間。
在看到那雙因為心情不好而低垂的貓耳朵，顧言風的腳步頓了一下。
不是重置數據了嗎？
這該死的系統，故意在坑他。
用盡全身力氣才別開視線，顧言風坐到房間唯一的椅子上，把玩從桌上隨手拿的橡皮擦，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房裏寂靜，誰也沒有說話。
終究是顧言風先走了那九十九步，蘇景辰只能主動打破沉默。
“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想法。”蘇景辰不知道顧言風已經猜出他的小心思，委婉提醒，“我們的身份是孩子，我們很可能要讓NPC帶我們出去。”
顧言風換了個坐姿，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視線仍看着手裏的橡皮擦，語氣平淡，“繼續。”
蘇景辰有些不安，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我猜，能帶我們出去的只有外面的那兩個……”
怪物兩個字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蘇景辰還是想念他的父母。
顧言風捏橡皮泥的動作頓了頓，雙眼有了片刻的柔軟，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漠。
壓下心中的波瀾，顧言風再次吐出了兩個字，“繼續。”
不安感更加強烈，蘇景辰終究忍不住了，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嗎？”顧言風的聲音很從容。
他剛想轉頭，最終選擇反方向，背對蘇景辰。
他不敢直視蘇景辰，怕蘇景辰那一雙貓耳朵，怕自己控制不住原諒蘇景辰犯下的一切錯誤。
“我……”蘇景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終究是他欠了顧言風。
一切都是他的錯。
蘇景辰抱腿坐在床上，貓耳朵垂下，尾巴不自覺捲住腳脖子，沒有說話。
房間又恢復了沉默。
“你早知道答案了吧？”雖然是疑問句，但顧言風的話非常肯定。
蘇景辰沉默，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你知道多少？”顧言風又問。這次語氣帶着火.葯，彷彿碰上半點火星子就能被點燃。
蘇景辰咬咬牙，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其實他只是有個模糊的概念，想法清晰是電影院出現之後。
聽完蘇景辰的話，顧言風頓時就氣爆了，“你知道貓耳少年，你知道欲.望生成怪物的模樣，你知道靠NPC帶着離開，你知道寫小說時你最想要什麼，你意識到保安攔着你是想你回家！你知道對面的電影院是提示，你……”
顧言風轉頭想要責問蘇景辰，看到那雙貓耳又迅速坐回椅子，聲音從氣勢洶洶迅速轉成了委屈，“你知道那麼多，卻一點線索都不告訴我。”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隊友。”一向主動承擔更多責任的顧言風竟感到了委屈，“你卻不相信我。”
“對不起。”蘇景辰是真心道歉。
顧言風很難接受這樣的道歉。
雖然他在看到貓耳朵的那一刻就原諒了蘇景辰，可正因為太過輕易原諒，顧言風很難接受這樣的自己。
“如果你因為上一個世界生氣，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賠罪，我賠禮，我可以認錯，直到你消氣為止。但你為什麼要隱瞞我？”顧言風雙手撐着頭，強迫自己不看蘇景辰，“我們真的要這樣互相傷害嗎？”
“不是。”蘇景辰連忙否認。
他真的沒有報復的想法，他早就忘了那件事。他對顧言風只有依賴和感謝，他非常感謝顧言風能主動留下來陪他。
“既然你已經知道謎底，我走了。”顧言風一秒都不想再多呆，快步走出房間。
他怕自己再多聽兩句，就原諒蘇景辰。
他害怕自己的輕易妥協，會成為蘇景辰一而再再而三的籌碼。顧言風害怕他和蘇景辰的關係變成他家那樣畸形關係。只要父親說什麼，他都會無條件答應，最後大家都開心，受傷的只有他自己。
他父親是他的家人，蘇景辰是什麼？憑什麼可以這麼輕而易舉地傷害他？
門被打開又關上。
房間最終還是安靜了下來。
蘇景辰覺得很難受，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手背上。
果然他還是搞砸了。
父母離開了他，顧言風離開了他，又剩下了他獨自面對這個世界。
他不希望顧言風離開，他貪婪地想要那種無條件被原諒的關係。這可能嗎？
他們是什麼關係？顧言風憑什麼要諒解他？
他是顧言風的拖累，他不該再拉着顧言風留下來，放顧言風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哭了不知道多久，蘇景辰才從床上起來。
大哭一場，蘇景辰覺得情緒好了很多。心臟的孤獨感卻彷彿凝成了實質，壓在心裏，重重的。
打開門，橡皮擦怪物坐在客廳上看電視，彷彿天塌下來都影響不了它的生活習慣。
真羨慕。
失去顧言風，蘇景辰開始不害怕了。
怪物只是會消散的星光，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物。
蘇景辰走到玄關處，鞋柜上放了三張寫滿怪物文字的電影票。
電影票就是通關的方式，也是他寫書時的最大期盼，希望能和還沒離婚的父母看一次新上映的電影。
系統真的很可惡，連續兩個世界都把提示放得這麼明目張胆。他卻更可惡地傻傻亂轉，每次出門都迫不及待，看不到這麼明目張胆的提示，對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視而不見，只看到那些怪物，看到每個人的欲.望。
距離電影院刷新還有很久，蘇景辰需要在這個世界再停留一個白天的時間。
蘇景辰忍不住去了隔壁——顧言風外婆的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就是想看看顧言風曾經住過的地方，哪怕整個空間已經變了形。
顧言風可能是太生氣了，居然沒有鎖門。
蘇景辰緊張而激動，壓抑住狂跳的心臟，小心翼翼走進屋子。
扭曲的屋子空空蕩蕩，沒有蘇景辰想見的人。
蘇景辰很失望。
心臟也彷彿放慢了速度，怕打擾了這寂靜的空間。
失望間，他聽到樓下傳來一聲貓叫。
心再度加速跳動。
蘇景辰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窗邊。
樓下，伯爵翻起了純黑色的肚皮，不知是癢還是不習慣將自己最柔軟的地方暴露在別人面前，四隻黑爪爪不自然地勾着。
顧言風擼着伯爵的肚皮，低垂着腦袋，蘇景辰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還好。顧言風沒有走。
蘇景辰咬着下唇，眨眨眼，實在是太過歡喜，濕潤的雙眼最終沒能落下淚來。
失而復得的感覺填滿胸腔。
灰暗的世界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變得光明。
蘇景辰下意識迴避顧言風為巨型伯爵留下來的可能。他太迫切想要一個不論任何理由，都願意和他在一起的人。
迫不及待衝進了電梯，他想要見顧言風。着急的心情讓他忘記電梯裏所有可能出現的恐怖事件，心裏滿滿的只有儘快見到顧言風，給顧言風道歉的想法。
他必須將顧言風留下來，不僅僅是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個世界，甚至現實世界。
好在電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下樓很順利。
好不容易才跑到大樓後方，即將靠近顧言風時，蘇景辰膽怯了。
他的腳步越來越慢，看着近在咫尺，背對着他的顧言風，蘇景辰不敢開口。
他也知道顧言風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只是不肯轉身看他。
顧言風沒理會蘇景辰，甚至在得知蘇景辰過來后，頭都沒有回。伯爵的毛髮很柔軟，晚上時還很暖和，到了白天卻帶了幾分寒冷。撫摸時，掌心像握了一團冰，冷得發疼。
或許不是伯爵冷，而是他的心在抽疼。顧言風很理智意識到自己受蘇景辰影響了。
胡思亂想了半天，蘇景辰最後只擠出一句明知故問的話，“你，沒走？”
身穿校服的顧言風沒有回頭，有着不符合衣着的成熟和冷漠，語氣淡淡地說：“不捨得伯爵。”
伯爵聽到顧言風喊它的名字，奶聲奶氣地喵了一聲。
雖然它躺倒也有半層樓高，但它確實是一隻柔軟可愛的小奶貓。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同樣穿着校服的蘇景辰卻更像高中生一些，前言不搭后語，解釋都手忙腳亂，“不，我是有心。我的確故意瞞着你，但不說是我已經習慣了。不是故意不通關，更不是報復那些想法。”
有些事情，說出口不亞於將自己整顆心挖出來。
蘇景辰從一開始就將遊戲和現實分得很清楚。那些猜測全部基於他的過往，他害怕自己說出猜測就會被顧言風追問理由。
蘇景辰習慣用壓抑自己的方式逃避別人的目光，一如他高中那樣，為了不被同學追問為什麼不回家，所以偽造自己還有一個家。
他自然是不想回家的，可他更害怕被同學追問，被同學知道他父母離婚，被同學用同情的目光看他，然後背地裏用各種狗血的橋段猜測他父母離婚的原因。
與其那樣，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說，裝作自己還有家人。
這樣過完一年，分班了。
再過一年，考上大學了。
大家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人生，誰都不知道他的事情，也就不會胡亂猜測他的家庭。
年復一年，大四的蘇景辰早已習慣用正常人的生活掩藏自己的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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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風：我知道你內.褲的顏色，卻不知道你的心
蘇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