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類聚
魏東隅沒防備被拉了個正着,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椅子邊緣才不至於被穆九拉到身上去。
二人貼得很近,穆九說話時鼻息灑在魏東隅的耳畔,混雜着並不濃烈的酒氣,溫暖而撩人。
“穆九,你……”
魏東隅聲音頓住,因為穆九突然收緊了手臂,猛得將魏東隅拉近自己,說:“來嘛!”
穆九本就擅長這魅惑的姿態,現在就算從了良,功力也絲毫不減,魏東隅身子僵硬,臉卻是早就黑了。
媽的,這混蛋剛才醉酒的樣子八成是裝的,看着她現在勒着他脖子的力道哪像是醉酒後軟綿無力的樣子?
“穆九,你給我放開!”魏東隅喉嚨有些發緊。
“不嘛……”
穆九語調軟綿綿的,但手上的力道不松反緊,胳膊收攏,將魏東隅狠狠地往自己身上勒,魏東隅呼吸一窒,差點一口氣沒有喘上來。
魏東隅覺得脖子都被穆九勒得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這傢伙哪來的力氣,竟讓他一時半會都沒有辦法掙脫。
魏東隅咬了咬牙:“你他媽的再不放開我就動手了。”
不放。
就不放。
穆九堅決貫策着一定要睡到魏警官的方針,酒後膽肥竟有了要就地強了他的架勢。
魏東隅的人生信條里並沒有什麼不打女人的規定,只要案件需要,管她是男是女,照打不誤。
穆九不屬於案件範疇,但是她現在行為惡劣,在魏東隅看來,很是該打。
於是幾秒后,空氣中傳來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只不過發出聲音的人是魏東隅。
下一瞬,噼里啪啦一串響聲過後,魏東隅猛得推開穆九跳起,捂着脖子視線沉沉地看着她,“你屬狗的嗎?”
穆九帶着收銀台後的椅子被魏東隅推開,椅子在牆上撞出一聲悶響,然後帶着穆九一起摔倒在地,一本書剛好砸在了她的頭上。
穆九“哎呦”了一聲,也沒起身,摸着腦袋坐在地上看着魏東隅吃吃笑道:“魏警官,你這是惱羞成怒了?”
魏東隅冷哼一聲,沒去扶她,只是俯身將地上的書撿起放在櫃枱上后,冷聲道:“我走了。”
“這就走了?”穆九扶着桌子慢慢爬起來,視線若有若無下移停留了幾秒后,意有所指地說:“不難受嗎?”
魏東臉色瞬間就黑了。
穆九沒有被他難看的臉色下嚇到,她站直了身體,挑眉道:“我可以幫你啊!”
“用不着。”魏東隅的臉色更加沉了,說完,他毫無猶豫地轉身朝門口走。
真是不解風情。
穆九立在原地,看着魏東隅慢慢走向了書店門口。
門外路燈昏黃,卻有皎白的月光直接籠罩在已經半個身子站在門外的魏東隅身上。
“魏東隅。”穆九突然叫出了他的全部,視線直勾勾地盯着魏東隅的後背,問:“你這樣的人,應該從小到大都沒犯過錯吧?”
魏東隅腳步一滯,卻是扯了扯唇角,說:“沒有人會從來沒犯過錯,我也並不例外。”
“那幹嘛不將錯就錯,今晚過去后,把事情當做一場錯誤,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魏東隅腳步突然頓住,他扭頭視線灼灼地看着穆九,漆黑的眼底一片深沉:“我也犯錯,但不是任何錯都會犯,穆九,不要再試探我的底線。”
穆九盯着他,嘴唇動了動,原本想說什麼,卻最終忍住了,眼眶裏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嘴角放肆地揚起,“魏警官,哎呀,我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你了,怎麼辦?”
她的語氣仍然不着邊際,就像平時信手拈來的一句調戲,同樣的,魏東隅聽后也毫無反應。
“忍住。”魏東隅留給了穆九這麼兩個字,轉身離開,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直至他邁進在自己的座駕里,汽車發出啟動聲,然後緩緩駛離書店。
穆九垂頭看向地面,不多久后她幽幽的嘆息聲在書店裏回蕩着。
“這怎麼忍得住嘛……”
海城夜色漸沉,魏東隅開着車在馬路上疾馳,腦中浮現的卻是離開前穆九說的話,一件陳年往事不期然地在腦海中浮現。
魏東隅從老師阮江平口中了解到父母犧牲的真相后,就沒有放棄過追尋當年那個銷聲匿跡的犯罪團伙,從警校畢業那年,他通過一些偏門渠道獲得了一些有關於當年的線索,卻在追查的時候被人算計,身體裏被注射了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後來他才知道那是種新型毒品,被注射後人會神志不清,干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神志不清的魏東隅被拉到一群男男女女中,他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第二天,他在一處破舊的旅館醒來,旅館房間裏除了自己散亂一地的衣服外,床頭柜上還壓着一張紙條。
用他的錢包壓的。
紙條上寫着:“帥哥,錢我拿走了,不謝。”
魏東隅查看錢包,裏面除了身份證和卡外,現金連一塊錢都不剩。他當時是在一個歡場得到的線索,因為要進去消費,除了卡外他的錢包有兩千多現金。
歡場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魏東隅完全沒有那夜的記憶,他並不知道那天晚上是他主動找上人還是被人帶走,但從紙條上現場的遺留痕迹上,他神志不清時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但從對方留下來的紙條里,他猜到那夜的女人並不是普通的女人,或者可以說她從事這種特殊服務行業。
這個結果未免讓魏東隅有些釋懷,那個女人把他帶到旅館可能只是無心之舉,但是魏東隅卻知道她無意間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他想清楚所有事情來龍去脈后,就離開了旅館。
從那以後,不會抽煙的魏東隅變得煙不離手,因為那件事過後的連續幾個月,他的身體都會有食欲不振沒精神的感覺,只有靠不斷地抽煙才能緩解這種情緒。靠着強大的意志力,魏東隅熬了那段日子,沒有周圍人察覺到他的異常,等人注意到他抽煙很兇時,用煙發泄已經成了魏東隅的習慣,並且這麼多年,再也沒能戒掉。
思緒從回憶中抽回,就連魏東隅自己都有些莫名,這件事已經整整過去了七年,或許是懊惱當初自己的莽撞,他很少去想這件事,但在穆九問他有沒有犯錯的時候,他腦中瞬間想起了這件塵封的舊事。
魏東隅扯了扯嘴角,大概在他看來,七年前的事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嚴重的一次失誤吧?
他當初能輕鬆判定何衍死於毒品,可以說是因為他親身經歷,所以對這方面比其他同事更有研究。而穆九,無疑讓他想到了當初把他帶到旅館的那個女人,莫名就對她多了幾分關注。
魏東隅這麼一想,忽然發現穆九這不着天不着地的性子跟當初在旅館裏給她留紙條的女人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或許,所有混場子的,都跟穆九差不到哪裏去吧?
魏東隅握着方向盤的手指慢慢收緊,原本就幽深的眼底越發漆黑沉着。
有些錯誤,犯過一次就足夠了。
魏東隅走後書店就變得有點冷清,穆九盯着門外看了好一會後,走過去把卷閘門拉了,搖搖晃晃地書店後面那個連着的小房間走去。
穆九一腦袋扎到床上睡了過去,並沒有注意到書店門口魏東隅的車去而復返。
魏東隅看着那扇閉合的卷閘門,擰了擰眉,視線又落到後車座那一團毛絨絨的物體上。
橘貓滾滾把它已經胖了不止一圈的身體盤成一團,在後座椅上呼呼大睡,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這丑貓到底是什麼時候爬上他的車的?
魏東隅開車原路返回時想了一路這個問題,也沒想通。
但事實是,滾滾的確就在他的車上,等到他發現自己的車裏多了一隻貓的時候,滾滾已經不知道在車上呆了多久了。
魏東隅想了一會,終是沒有下車把穆九叫醒,而是載着滾滾駛離了書店。
穆九發現自己的貓不見了是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因為這天中午她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這本來並沒有什麼問題,因為今天是大學生上的早班。但很快她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她這一早睡得□□穩了,平時六七點的時候,滾滾這小混蛋准能將她拍醒。
滾滾今天去哪了?
穆九視線在床上搜羅了一圈,並沒有看到滾滾,它的貓窩裏亦是沒有,小屋裏全部地方都沒有看到丑貓的身影。
“滾滾……”
“寶貝兒……”
“丑東西……”
穆九叫了好幾遍,都沒有聽到熟悉的貓叫聲傳來,她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滾滾不見了。
“大學生,你看到我的貓了嗎?”穆九披頭散髮地衝出去,抓住楊航就問。
楊航指了指櫃枱上蹲坐着舔毛的滾滾說:“有人剛給送回來的?”
“啊,誰?”
“對面警局裏的帥氣小伙。”
“……”穆九瞬間就意識到楊航說的是誰,畢竟這個月她沒少給他灌輸魏東隅的英明神武。
默了一會後,穆九沒好氣地看向滾滾:“你就這麼喜歡魏警官?”
開個門的功夫,就跟人家跑了,而且還成功了。反而是她主動貼上去,卻一點都沒討得好。
滾滾高傲得舔毛不吱聲。
穆九被它弄的沒脾氣,正打算扭頭回去刷牙洗臉時,就發現大學生看着她的目光有點奇怪。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穆九問。
楊航說:“穆姐,你跟那個魏警官到底什麼關係啊?”
穆九把頭髮隨意在腦後扎了個毛尾,聞言奇怪地看向他,“什麼什麼關係?”
“雖然吧,你總說你跟那個警官沒關係,但我總覺得你關注他有點過分了,穆姐,你是不是喜歡那個警官?”
穆九理頭髮的動作一頓,問:“這麼明顯嗎?”
“是的。”楊航實誠點頭。
“準確來說是我想睡他。”穆九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語,順利把大學生鬧成了個大紅臉。
“穆姐,你真的是……”平時伶牙俐齒的楊航這一瞬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什麼?”穆九已經把頭髮理好,歪頭睨了他一樣,“喜歡一個人想着睡他有什麼不對,別告我你沒想過睡你女朋友,反正我不信。”
楊航:“……”簡直無力反駁。
憋了半天後,他朝穆九默默豎起一個大拇指:“姐,我誰都不服就服你。”
“小子,你還年輕。”穆九哼了聲,去洗手間洗漱了,昂頭挺胸的傲嬌神態與收銀台上那隻貓如出一轍。
“……”
楊航與滾滾對視片刻后,抬手狠狠地薅了把它脊背上的毛。
那天開始,魏東隅就變得神出鬼沒,反正穆九是很少看到他了,倒是陳輝,有時中午出來開小灶路過,還會進來跟穆九打招呼,順道□□一下滾滾。
滾滾最近越來越胖了,它在筒子樓里蹲書架蹲成了習慣,見到書架就往上鑽。曉光書店裏最不缺書架,方便了它發揮。滾滾有時候在這個書架睡一睡,有時候在那個書架睡一睡,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但穆九開魚罐頭的聲音一響,它總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
曉光書店多了一隻胖橘的消息很快就在學生堆里聲名遠播,很多路過的學生就算不買書,也會進來看下被穆九養得油光發亮的貓。滾滾自己大概也沒想到,它會從一隻流浪貓變成網紅貓,好在它也不怕生,將網紅這兩個字貫策得更加徹底。
海城天氣已經入了秋,南方城市秋天和夏天沒什麼視覺上的區別,就是空氣涼了,需要在短袖的基礎上加一件薄外套。
這天,穆九又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書店門口,看着遠處走來的熟悉身影,神色自然的抬手打招呼。
“你改行當門神了?”陳輝走進,調侃穆九,腦袋不由自主朝書店裏探了眼。
“別看了,滾滾送去殺蟲了,還沒去領回來。”穆九抬眸,給陳輝派了根煙,笑眯眯地問:“陳警官,魏警官最近在忙什麼,怎麼都不見他出來?”
陳輝聽說滾滾不在,悻悻地收回視線,接過穆九派來的煙,狐疑地問:“你怎麼這麼關注頭兒的消息。”
“因為我喜歡他啊!”穆九叼着煙,把打火機一起扔給了陳輝,一點都不客氣地說:“出來點抽,別把我的書點了。”
穆九這番陳詞濫調陳輝不知聽了多少遍了,他走開了一點,神色狐疑:“穆九,我很好奇,你之前到底對頭兒做了什麼?”
穆九吐了口煙圈:“不可說。”
但從她蕩漾的眉眼中,也能看出些許端倪,陳輝思忖着最近魏東隅陰晴不定的情緒,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繼續刨根究底比較好。
他怕知道真相后,他的命會被老大除了。
於是穆九的欲言又止順利把陳輝腦中臆想的那場倫理戲再度升級,而他不知,魏東隅和穆九關係突然冷淡的起因不過是因為穆九勾引了下魏東隅。
只不過用力過猛,不知道戳到了魏東隅的那根神筋,有點適得其反。
穆九愁啊,她閱男無數,但魏警官怎麼就這麼難搞呢!
一根煙戳進穆九放在地上的煙灰缸里,緊接陳輝的聲音響起:“差點忘了要給頭兒帶午飯。”
穆九眼睛一亮。
陳輝把豐盛午餐擺在魏東隅桌上時,電腦後的魏東隅抬了抬眼皮,詫異:“你出門買彩票中獎了?”
“這可不是我買的,我只是負責送而已。”陳輝說。
魏東隅眉頭一緊:“穆九?”
“可不是,穆九說她得罪了你,要給你賠禮道歉。話說頭兒,她怎麼得罪你了?”陳輝有點兒八卦。
魏東隅冷漠:“飯菜留下,你可以滾了。”
“嘖。”這一聲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魏東隅:“快滾!以後少去曉光書店擼貓,也不怕把過敏源帶回家。”
“不怕,我媽最近旅遊去了。”
陳輝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身體還是誠實地溜出辦公室,他怕被打,魏東隅的戰鬥力有目共睹,他不想當沙包。
“……”
魏東隅看着那大袋過分豐盛的午餐皺了皺眉,這已經不是穆九第一次給他送吃的了,她十分知趣,那日借酒撒瘋后,察覺到了什麼,變着法子處處討好他。她倒是從沒刻意出現在自己眼前,但是還有存在感卻一點都沒減少。最讓他哭笑不得的一次,是分局的同事打電話過來跟他說哪哪又端了一個賭窩,提供消息人表示是他的線人。
魏東隅從警七年,發展的線人當然不止穆九一個,但能做得這麼高調的,大概就只有她了。
像今天這種送吃的,也不是頭一次了,上周她以魏東隅的名義請刑警隊的大伙兒吃了一頓下午茶,當然,是以外賣的形式送進來的,外加意思的短訊通知了他,理直氣壯地刷着存在感。
手指習慣性地在桌上敲了三下,魏東隅視線落到了自己的手機上,穆九的短訊果然如期而至。
【魏警官,飯菜合不合口味?月底沒錢,請不起你們全隊了,就只能將就請你一個了,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是我請客,所以你放心大膽吃獨食吧!】
魏東隅看着短訊,腦中幾乎立刻浮現出穆九編輯短訊時,笑眯眯的神情。
賤得讓人想揍。
舌尖抵了抵腮幫,魏東隅回復了兩個字:【行了。】
穆九看到回復的時候,笑得花枝亂顫,把來接班的楊航嚇得夠嗆。
“搞定了。”穆九收起手機,笑着對楊航說:“大學生,你們文化人就是好哄,我去接貓了。”
文化人楊航一臉懵逼,但穆九已經蹦蹦跳跳地出了門。
傍晚魏東隅踏進書店的時候,楊航終於後知後覺明白穆九先前興高采烈的情緒從哪裏來的。
他一眼就認出魏東隅就是那個把滾滾送回來的男人,自然也知道這就是穆九喜歡到想睡的人。
“穆姐不在。”沒等魏東隅開口,楊航率先說道,言語間還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
魏東隅察覺到楊航不同尋常的態度,挑眉問:“你認識我?”
楊航點頭:“聽穆姐提過幾次。”
心裏卻道,穆姐每天都要念叨你好幾次,不認識都難。
魏東隅頷首,視線又在書店裏轉了一圈,發現不僅穆九不在,滾滾也不在,於是順口問了一句。
“滾滾生病了,穆姐帶去檢查說是體內有寄生蟲,這兩天寄養在寵物店殺蟲,穆姐下午去領了。”楊航說到此處,皺了皺眉:“奇怪,寵物店就在後面一條街,穆姐怎麼去了這麼久,這都快三個小時了。要不,我給她打個電話?”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徵詢地看向魏東隅,他知道魏東隅一定有穆九的聯繫方式,但對方卻好像一直沒聯繫穆九的意思。
果然,魏東隅聽到他說打電話時,眉頭不經意一皺,“不用,我順……”
“路”字還沒說完,就見楊航眸光一亮,朝着他身後喊了句“穆姐。”
魏東隅扭頭看去,果然看見穆九拎着裝滾滾的貓籠無精打採的從門口走進來,她垂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魏東隅的到來。
魏東隅低頭看了眼籠子裏的貓,亦是神色懨懨。
“滾滾怎麼了?”魏東隅問。
除了滾滾有問題,他實在想不出其他讓穆九頹喪的理由。
穆九聽到熟悉的聲音怔了怔,緩緩地抬頭看向魏東隅,眼睛瞬間就亮了:“魏警官,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魏東隅神情依舊很冷漠,下頜朝貓籠的方向抬了抬,“貓怎麼了?”
“哦!”穆九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在問滾滾的情況,連忙道:“滾滾沒事,就是剛殺了蟲,還沒恢復過來。”
魏東隅:“哦。”
他又道:“既然貓沒事,那你幹嘛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穆九笑容一僵,眼底的亮光瞬間就暗了下來。
咦?
魏東隅驚奇,穆九顯少這樣情緒外露過,他記得的只有三次,一次得知阿青死亡時的失控,一次是在警局審訊室主動認罪的時候,另一次,就是現在。
“發生什麼事了?”魏東隅的語氣里有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擔憂。
穆九看着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終只是搖搖頭:“沒什麼。”
魏東隅沒有繼續再問下去,他有什麼事情都要問清楚的職業習慣,卻沒有刨根究底的癖好,只要不是跟案子有關的事,魏東隅都能很好的控制分寸。
穆九既然不想說,那麼問也是徒勞。
他收回視線,說:“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上次的事在我這裏已經翻篇了,所以你以後也別再往警局裏獻殷勤了。”
穆九聽罷眨了眨眼,“就這樣?”
“什麼?”
“魏警官不打算和我發展一段‘良好’的關係嗎?”
“良好”二字,被穆九劃了重點,咬字又重又長。
魏東隅毫不懷疑如果此刻店裏不是有個楊航在場,穆九脫口而出的會是其他字眼,比如“包養”什麼的。
這個念頭一出,他自己都覺着牙疼了,他為什麼要站在穆九的角度上想問題,這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
魏東隅面無表情地答:“不打算。”
“那看來是我殷勤獻得不夠,還得繼續努力。”穆九瞭然點頭的姿態,像是早已知道魏東隅的回答並提前做出了應對策論。
“……”
魏東隅覺得自己這一趟大概是白來了,於是他果斷選擇不再多廢話,“隨你吧,我走了。”
“哎呀,怎麼說走就走。”穆九說:“我還特地做了你的飯呢,吃了再走唄!”
魏東隅還沒出聲,收銀台後的楊航就悄悄翻了個白眼,穆九出去領貓領了將近三個小時,哪來的時間做飯?這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他只有大寫的一個字,服!
本來覺得穆九已經夠扯淡了,卻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很是成熟穩重的警察先生斂眉沉思片刻,竟然信了穆九的鬼話。
楊航看到魏東隅視線在書店裏掃了一圈后,最終落在穆九的臉上,問:“在這裏吃?”
穆九依舊笑眯眯的:“是啊,魏警官嫌小嗎?”
魏東隅背手慢吞吞地在書店裏踱了一圈后,最終在楊航身邊的位置停住,下頜朝收銀的桌子點了點,說:“這裏看起來還湊合。”
楊航有些風中凌亂,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
至少在看到穆九放下貓籠,明目張胆地去隔壁飯店打包飯菜的時候,他的反應不如面前的年輕警官淡定。
魏東隅難道會看不出穆九鬼話連篇?可偏偏人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瞎扯淡。
這倆都是什麼人吶!
楊航腦中蹦出四個字:物以類聚。可又覺得這個形容不太準確,具體哪裏不準確,他又說不上來。
“大學生,飯盒都要戳穿了!”穆九不客氣的一拍,強硬地把神遊太虛的楊航拉回魂。
楊航抬頭,便接收到兩道目光的注視,穆九的神情依舊是笑眯眯的,魏東隅臉上依舊看不出情緒,但對他吃飯跑神這件事顯然也是充滿了疑慮。
看着兩人,楊航陡然生出一種自己此刻不應該在這裏的錯覺,他嘴巴張了張,最後只是低頭悶聲吃飯。
穆九詫異,心想這是怎麼了?大學生平常也沒見話這麼少,難道是看到魏東隅這個警察,不敢說話了?
魏東隅板著臉的時候確實有點嚇人,但此時此刻,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他的威脅性。
穆九沒想通,但也沒刻意去想楊航的異常,注意力重新落回魏東隅身上,問:“魏警官,你覺得晚上的飯菜好吃嗎?”
“湊合。”
“和我做的比起來怎麼樣?”
“你確定要我打擊一下你的自信心嗎?”魏東隅挑眉,話語很鋒利,神色卻淡淡的。
穆九笑容一僵:“那你還是別說了。”
“嗯。”
兩人的話語不咸不淡的結束,楊航更是沒插一句話,一頓晚餐結束的時候,夜色終於蔓延了全城。
魏東隅並不留戀,吃了飯便離開了,楊航看着抱着貓坐在小板凳上一直看着魏東隅的車開遠的穆九,問:“穆姐,你跟那位魏警官到底什麼關係呀?”
穆九扭頭看向他,“不是早跟你說過了?”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穆九“噗嗤”笑出聲。
楊航迷茫:“我說錯了?”
“錯得沒邊了。”穆九笑夠了,才補充說明:“我跟魏警官認識的情況比較特殊,總結一句來說,就是我千方百計想倒貼,但從來沒倒貼成功。那位魏警官啊,脾氣大還經常不按套路出牌,但是其實他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楊航似懂非懂,他不知道穆九那些往事,也不知道曾經她和魏東隅的大相逕庭的身份,只把穆九當做一個對魏東隅很熱切的追求者。
他不懂,穆九也不解釋,低頭叼了根煙后,又把煙盒送到楊航面前,“要來一根嗎?”
“我真不抽。”他和穆九共事了將近兩個月,知道她煙癮大,但還是忍不住勸道:“穆姐,你少抽點。”
“你才二十歲,怎麼比七十歲的老頭還操心?”穆九雙腳在地上蹬直,舒舒服服地吞雲吐霧,完全把他的話當空氣。
楊航嫌棄地捂住口鼻,“你不知道二手煙比一手煙危害更大嗎?”
穆九往前挪了挪凳子,將煙霧吹向路面,“今天下午聽到了點事,心情不太好,讓我抽兩根。”
“……”
他怎麼瞧着她心情挺好的呢?
楊航終是恨鐵不成鋼的回了店裏。
穆九彈了彈煙灰,嘴角噙着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她確實有件煩心事,不過這事情楊航解決不了,找魏東隅或許能解決,但穆九考慮了一頓飯的時間,最終卻還是選擇了放棄。
夜色將海城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遙遠的天邊卻有星光閃爍,穆九抬頭定定看着那顆與黑夜格格不入的星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