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為實

眼見為實

之所以稱為往事,是因為穆九已經很少想起那時候的事了,那段青蔥的歲月,她也曾經單純懵懂,夢想着長大后要出人頭地,可最後她卻長成了問題少女,慢慢走上了一條普通人認為的歪路。

那段日子裏的人或事,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總有那麼一兩個特殊的存在,無論時光如何傾軋,依然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中。

這個特殊的存在,是穆九高中的語文老師。那個姓胡的老師在穆九這個問題少女被學校放棄的時候,毅然保下了她,他還試圖勸說穆九改邪歸正,可他還沒成功把穆九拉回正途,就因故調離了省城。

穆九出來混社會的頭兩年還會想,如果當初胡老師沒有調走的話,那麼她的人生會不會是另外一番光景?

但是現實是,胡老師調走了,她又成了一個問題少女,而且在全校師生的排斥下,她越發放肆乖張,乃至高中畢業后沒多久就和養父母斷絕關係,回到了海城。

穆九扯了扯唇角,又點了根煙,順便撈了下快從她的腿上滑下去的滾滾,她盯着滾滾看了一會,倏然又笑了起來。

不對,如果她沒走上這條歪路,也就遇不上魏警官,那不是虧大發了?

這麼一想,穆九陰翳的心情好了些許,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朝店內喊道:“大學生,問你個事。”

“等下,我把這幾本書放好。”楊航的聲音從書架深處傳來,不一會兒,他走到穆九身後,說:“穆姐,什麼事?”

穆九:“你在海城一中有沒有認識的人?”

“我沒有,不過我同學有從海城一中考上來的,怎麼了?”

穆九一聽,熄了煙,把滾滾趕進店后,才認真道:“你幫我打聽個事唄!”

神色突然認真起來的穆九把楊航嚇了一跳,他面色狐疑地問:“什麼事?”

穆九招手讓楊航靠近,低聲朝他吩咐了一句。

“這件事我聽同學說過,是真的。”楊航說到此處,又覺得不對勁,“不過穆姐,你打聽這個幹嘛?”

“一句話,幫還是不幫?”穆九抱着手,直勾勾地看向他。

穆九有雙漂亮的丹鳳眼,勾人時瀲灧奪目,正常的時候通常是笑眯眯的,像這樣直勾勾的盯人時,偏淺的眸子不見情緒,看得人有點發慌。

楊航縮了縮脖子,說:“我晚上回去給你問問。”

“打聽清楚了我請你吃飯。”穆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變成平時笑眯眯的樣子,楊航卻感覺她這一刻特別像大姐大,而他是她的小弟,痞氣十足。

他翻了個白眼,“我要吃雞翅包飯和花甲粉。”

“行。”

“我們校門口學生街的。”

穆九回憶了一下海大離書店的距離,說:“那我還是給你錢吧!”

“……”

楊航:“穆姐,我跟你開玩笑的。”

“可我沒開玩笑。”穆九摸着下巴思忖了一會,說:“這樣吧,接下來半個月你每天早走一個小時,那一個小時我來幫你上,剩下來的時間夠你吃雞翅包飯和花甲粉不?”

怎麼能不夠,簡直太夠了。

楊航當即拎起書包回學校給穆九打聽事情去了,穆九摸着下巴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咕噥:“我怎麼覺得好像是我虧了。”

她收回目光,抱起又團到她腳邊的滾滾,回到了收銀台後,她想了想,在收銀的電腦瀏覽器上打下了“海城一中”四個字,片刻后,跳出了一大片搜索內容,其中置頂的那幾條搜索信息幾乎都是“海城一中優秀男教師猥褻女學生”的類似字眼。

穆九抿了抿唇,沒有點進去查看,而是直接退出了瀏覽界面。

海城的秋天短暫,魏東隅到訪書店后的第三天,驟降一場大雨,海城的溫度直接逼近冬天。

穆九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魏東隅面前,衣裳單薄帶着一身寒氣。

彼時魏東隅剛開完一早上的例會,正和陳輝打算吃午飯,在警局門口冷不伶仃看到穆九,怔了一瞬才想起早上後者曾發來短訊說有事找他,他那時候在開會,便讓她等着,照現在這情況來看,穆九該不會舉着傘一直在門口這麼等着吧?

“魏警官,我有事找你。”穆九開口的時候,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魏東隅看了她被雨水飄濕的半邊肩膀,問:“什麼事?”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那得看是什麼忙?違法亂紀的不幫,特別麻煩的不幫。”

“沒有特別麻煩……”

“那就等吃完飯再說。”魏東隅打斷穆九的話,“你也還沒吃吧,不如一起,邊吃邊說。”

穆九眼睛一亮:“我請你。”

魏東隅斜了她一眼:“不用,警局門口,這麼明目張胆賄賂警察,你膽子倒是挺肥的。”

穆九一愣,魏東隅二人卻已經撐傘走遠了,她連忙跟上兩人的腳步,奈何路面濕滑,魏東隅兩人腿又長,很快就把穆九甩開一定距離,讓她路上完全沒有開口的機會。

三人在離警局不遠處的一家飯館坐定后,魏東隅才斜了穆九一眼:“說吧,找我什麼事?”

穆九眸光閃了閃,端起店裏的免費開水啜了口后,才說:“魏警官,你們知道海城一中的事嗎?”

海城一中,最近備受關注的只有隻有一件事。

“如果你說的是一中老師猥褻女學生的事,那我略有耳聞。”魏東隅說。

穆九微怔:“略有耳聞?這難道不歸你們管嗎?”

陳輝翻了個白眼:“海城這麼大,每個案子都管的話,我們哪裏管的過來。每個轄區有每個轄區的管轄範圍,並不是所有案子都會移交到市局。”

“哦。”穆九眼底暗了下去,臉上顯現出疲態,淋得半濕的身子瑟縮,讓陳輝陡然生出一種他剛才是不是話說得太重的錯覺。

魏東隅注視着穆九的神色變化,握着水杯的手指在杯沿敲擊着:“你問這個幹嘛?”

手指敲擊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彷彿敲在人的心上。

穆九抬頭,就對上了魏東隅打量的目光,男人的深邃的雙眸平靜無波,卻彷彿能看透人心。她猶豫了好一會,才說:“魏警官,你有辦法讓我見那個涉案的老師一面嗎?”

海城一中的“猥褻案”雖然不是魏東隅經手,但是因為這個案件社會影響惡劣,他也有所關注,在案件調查期間,穆九提出要見當事人,不免讓人產生合理的懷疑。

“這不合規矩。”魏東隅頓了頓,又道:“但也不是完全辦不到,只不過我要知道你為什麼要見那個老師,你認識他?”

最後一句,是魏東隅的猜測,但穆九臉上的細微變化已經給了他答案,心中不免有些詫異,他記起穆九曾說過她的養父母從事教育工作,莫非……?

他皺緊了眉頭,等待着穆九接下來的回答。

“我認識。”穆九說完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我在省城念書的時候,胡老師教過我兩年語文,那兩年,他很照顧我。”

“省城?”

“對,我高三那年,胡老師因為一些原因被調走了,我從那時候開始就沒見過他了。前兩天我去寵物接滾滾的時候,無意間聽到胡老師的名字,仔細詢問了一下,才知道當初胡老師離開省城后調到了海城一中。”

並且涉嫌猥褻女學生。

只是穆九無法將當年悉心教導她的老師和那個猥褻學生的老師聯繫到一起,她始終不敢相信,縱使她已經墮落多年,但當年語文老師留在她回憶里的依舊是正面積極的形象。

“所以你那天在書店想說卻沒有說的事是這個?”魏東隅問。

“你知道那天我有話要說?”穆九詫異地問。

“廢話,不然我還真差一頓飯?”

“……”

陳輝卻不由想,他們頭兒還挺差一頓飯,畢竟一個只會泡泡麵的人,每天的三餐都是問題。

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魏東隅在知道穆九有目的的情況下,還把飯給吃了,現在他又特意提起這件事,就說明他願意幫穆九這個忙了,只是穆九還沒反應過來而已。

他有意提醒,但剛想開口就接收到魏東隅斜睨而來的目光,乾咳一聲后,乖乖在旁邊修他的閉口禪。

“那天我是想跟你說這個事,但是那時候我並不能肯定我從學生口中打聽到的就是我認識的那個胡老師。後來我讓店裏的大學生幫我去打聽了,他從同學那裏要來了胡老師的照片,我才確認就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我本來以為是魏警官你管的這個案子,如果你不方便插手的話,那就算……”

“回去等我消息。”穆九話還沒說完,就被魏東隅打斷,後者臉上神色有些不耐煩,但他的話語卻足夠讓穆九欣喜。

穆九深吸了口氣,“魏警官,你願意幫我?”

“我剛才就說了,違法亂紀的不幫,特別麻煩的不幫。你說這件事既不違法亂紀,對我來說,也不是特別麻煩,答應幫你很奇怪?”魏東隅依舊面無表情。

穆九得到想要的結果,卻是徹底放鬆了,連忙拍馬屁,“魏警官,我就知道你是個樂於助人的好警察。”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不知道如何表達感謝的時候,拍馬屁就好了,這是穆九信守的原則。

這一套對魏東隅來說顯然不管用,他冷笑一聲:“不用你誇我也知道自己是好警察。”

“是是是。”

穆九有求於人的情況下,幾乎是說東她不會西,魏東隅現在說什麼她非但不會反駁,還會特意捧高。

這德行,魏東隅已經熟悉得不得再熟悉了。

“得了,太假了。”他說著,嘴角卻是有了笑容。

“那個……”陳輝的聲音恰時響起,他拿着菜單,說:“我們是不是該點菜了?”

話落,他的肚子配合地叫了一聲。

魏東隅:“……”

穆九:“……”

穆九率先反應過來,連忙起身:“魏警官陳警官,你們趕緊點菜吃飯吧!”

魏東隅見狀,詫異:“你不吃?”

“答應大學生幫忙多上一個小時班,時間快到了,我回店裏吃。”

穆九不吃,魏東隅沒有再勉強,“手機保持暢通,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好。”

穆九很快就打傘消失在了雨幕里。

陳輝“嘖”了一聲。

魏東隅神色狐疑地看向他。

陳輝:“穆九太遲鈍了,竟然聽不出來頭兒你早就決定要幫她了。”

“就你話多!”魏東隅搶過菜單,沒好氣道:“我在旁邊浪費嘴皮子時,你就不知道先點菜嗎?”

陳輝委屈,不過他承認他是看好戲看忘了。

魏東隅斜了他一眼,叫過服務員點菜。

第二天,穆九就接到魏東隅發來的允許探視的消息,次日一早,穆九跟着魏東隅去了負責一中案子的濱江分局。

因為是魏東隅帶來的人,分局的警察並不沒有為難,走了必要的程序后,穆九就在拘留室見到了她相見的人。

面前的中年男人渾濁的眼珠子盯着穆九看了片刻,才猶疑地開口:“你是?”

穆九盯着這個已經深陷囹圄的教師,心間五味雜陳,她扯了扯唇角,說:“胡老師,我是穆九。”

胡永明眼珠子一縮,他只覺得穆九看起來有些眼熟,但一時沒想起她是誰,聽她喚他老師,那張看起來比實際年紀更為蒼老的臉上情緒陡然變得有些緊繃,“你是我教過的學生?”

穆九察覺到胡永明反應有些不對勁,但並沒有多想,她說:“您還在省城教語文的時候,曾經教過一個問題學生,抽煙打架什麼都干,您還記得嗎?”

胡永明歪頭想了一會,“有點印象,不過我在省城教書的時候每年都能遇到好幾個這樣的學生,具體記不清楚你是哪個了。”

穆九臉色微微一僵,“您不記得我?”

胡永明搖搖頭:“看着你有點眼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穆九嘴巴張了張,突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換做任何一個人,知道自己心中尊重的那個人其實根本就不記得自己,那種滋味都不會太好受,穆九現在亦是這種感受。

胡永明的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難道要說她無意間得知他涉嫌猥褻女學生的事,特地來看他的?無論基於什麼目的,這個久別重逢都不會讓人有欣喜的感覺。

更何況,胡永明此時此刻警惕的目光更讓覺得來不了口。

沉默片刻后,穆九起身,說:“沒什麼事,打擾了,胡老師。”

胡永明看着她動作,眼底隱有晦澀一閃而過,但只是眼睜睜地看着穆九離開,然後神色複雜垂下頭。

穆九進去探視胡永明時,魏東隅一直在外面看着,見她廢了半天功夫,卻沒說幾句話就出來,不免有些奇怪:“完了?”

“謝謝你,魏警官。”穆九點點頭,越過他走出去。

魏東隅回頭看了眼拘留室的胡永明,皺了皺眉后,跟分局的同事問了幾句案子情況后,也抬腳走了出去。

穆九在警局外抽煙,靠在一根路燈桿神色專註地吞雲吐霧,魏東隅快走到她面前她才發現。

穆九拿出煙盒抖了根煙,問:“來一根?”

魏東隅叼上煙,穆九又熟練地打着火送到他面前,他掏打火機的動作一頓后,就着她的手點着煙,吐出一口煙圈后,問:“怎麼回事?”

穆九自嘲笑笑:“剛才我進去看胡老師,胡老師說他不記得我,也對,他學生那麼多,會記得我才怪。”

穆九說得很隨意,魏東隅卻察覺到她語氣里有股自暴自棄的意味,這種感覺就好像你離成功就差一步時,卻迎來當頭一棒,足夠致命的打擊。

而這種情緒出現在穆九身上並不容易,又或者說她總是和糟糕的事物綁在一起,這種大起大落的情緒,她幾乎沒有。魏東隅在她身上看到更多的得過且過,有一天是一天的無所謂態度。

除了金錢和小命,她對其他事好像都漠不關心,而此刻,魏東隅卻在穆九身上看出了人情味。

就跟普通人一樣,而不像她平時一直戴着的那個笑眯眯的假面,還有刻意放大的風情和乖張。

這大概就是穆九的真實,而胡永明對她來說,或許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人,甚至影響過她人生中的某一個時期。因此對穆九來說,胡永明不記得她這件事,對她有些打擊。

魏東隅思忖片刻,“他對你來說就只是一個老師那麼簡單嗎?”

穆九手指顫了下,她低頭狠狠吸了口煙后,說:“魏警官,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到省城讀書的時候被人欺負的事?”

“記得。”魏東隅記得當初穆九說自己的養父常年在外,而她的養母並不關心她,甚至對她實施了冷暴力,她才會一步一步走上歧途。

“我當初被我的養父領養去了省城后,對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同學們嘲笑我土,欺負我,排擠我,最過分的一次,他們把我鎖在器材室里,關了整整一夜。”

穆九不知想到什麼,冷嗤了一聲:“巧的是,我養父去外地出差,養母那天也有事剛好不在家,沒人知道我當天晚上沒有回家,更沒有人來找我。我在器材室里不停地呼救,卻根本就沒有人搭理我,後來我才想起那天是周五,器材室的老師放假,正常情況下,周末都不會有人去器材室。我那時候又冷又餓又害怕,當夜我就發起高燒,我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裏,後來證明我運氣還不錯。一個留校的老師剛好路過,聽到了我的哭聲。”

“那個老師就是胡永明?”這個答案已然很明顯了。

“對。”穆九說:“胡老師弄清楚原由后將這事上報給了學校,後來那幾個把我關進器材室的同學被嚴重警告了。”穆九將煙蒂捻滅,又低頭點了根煙,:“僅僅是警告,連個處分都沒有,學校就是故意偏心,因為關我進器材室的幾個同學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我不服,我想着憑什麼我差點連命都沒了,他們就被輕描淡寫罵了幾句就完事了,於是我病好后挨個把她們狠狠打了一頓,然後我就出名了。”

魏東隅問:“胡老師在這裏面扮演什麼角色?”

“好人。”穆九笑了笑:“他真是個好人,但那時候他是高中部的老師,對學校的決定也沒有辦法。後來我吊尾直升高中,剛好落到了他的班裏,我打架抽煙壞學生做的事我樣樣都干,他竟然也沒放棄我。有那麼幾個月,我甚至真的聽他的話好好學習,打算考個好大學,再不濟,上個專科也不至於現在這樣。但是後來胡老師突然調走,換了個班主任,對我這種差生,幾乎視為眼中釘。”

提到曾經遭受的校園暴力,此刻的穆九隻是無所謂的聳聳肩:“也不怪他們,在學校,優待是屬於好學生的,像我這樣壞得特別突出的差生,每個學校幾乎都是放棄的。”

魏東隅看着穆九,心裏突然有些複雜,他以前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穆九這樣的性格,他現在差不多有點明白了。

他嘆了口氣,隨口問了句:“你在省城哪個學校念的高中?”

穆九睫毛顫動了一下:“省城一中。”

魏東隅詫異:“一中?”

省城一中以超高的本科升學率在著名,是省城最好的學校。多少家長削尖了腦袋想把孩子送進去,魏東隅沒想到穆九竟然是省城一中的。

“我記性不錯,中考前兩個月抱佛腳,成勉強吊尾直升本部高中。”

“怪不得。”魏東隅瞭然,一中這樣學風嚴謹的高中,穆九這樣的學生,足夠是讓任何老師談之色變,聽穆九此言,胡永明想來是個耐心十足的老師,只是這個老師最終卻做出猥褻女學生這樣的事,無疑讓人唏噓。

穆九頓了頓后,說:“我不信胡老師會做這種事。”

魏東隅沒有表態,他剛才出來時了解過這個案子的情況,胡永明猥褻女學生時有目擊證人親眼目睹,證據充分,受害人至今情緒不穩定必須休學治療,胡永明的猥褻罪名已經差不多定下了。

穆九看了魏東隅一眼,扭頭就走。

魏東隅問:“你去哪?”

“海城一中。”

“你去那裏做什麼?”

“雖然胡老師不記得我,但是在我心中他還是當年的那個老師。我知道人心會變,但我比較固執,如果不是眼見為實,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穆九回頭朝魏東隅說道,目光認真又堅定。

魏東隅一怔:“你這又是何必?”

“魏警官,你不會懂的。”穆九垂眸,目光變得有些苦澀,“因為你大概並不缺關愛和溫暖,可我不一樣,胡老師是我生命里少有的幾個真正關心我愛護我的人,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把他當成自己的指路明燈。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我,我的指路明燈是假的,這對我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穆九平靜地敘述着,席捲而來的風刮亂她的頭髮,卻刮不走她眼底的篤定。她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站得筆直又倔強,讓魏東隅有一種從來都不曾認識她的錯覺。

他忽然發現穆九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下,本該是敏感多疑的性子,可她更多的卻是沒心沒肺。認知極端,但卻是非分明,如此矛盾的性格,是被迫還是刻意為之?

種種跡象表明,穆九過去的經歷,都是她養成如今這種性格前提條件,胡永明對她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這個影響應該還是在好的方面。

胡永明大概是穆九生命里少有的幾個給過她溫暖的人,也是她對這個社會善意的感知,可如今,胡永明的定罪摧毀了她潛意識對善惡的認知,這當頭一棒敲得人心膽發顫。

魏東隅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穆九,說不出任何勸阻的話語。他要勸穆九不要去做無用功,跟她說她以前對胡永明的認知是錯誤的,後者不是她記憶里的好人,而是個道德淪喪的衣冠禽獸。

這樣的話,他說不出來。

狠狠吸了口煙后,魏東隅把煙蒂碾滅,越過穆九,“走吧!”

穆九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時沒跟上他的步伐。

“你再不跟上的話,我就要衡量下我早上請半天假到底值不值了。”魏東隅涼涼的聲音從前方飄來。

穆九一激靈,連忙跟着他上了車。

“魏警官,你人真好。”穆九由衷感慨。

“哼。”

“真的,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你了。”

“馬屁少拍。”魏東隅沒好氣地賞給穆九一記白眼。

“嘿嘿。”

穆九今天顯然沒心情跟魏東隅鬥嘴,意思地恭維了幾句后就安靜下來,直到快到海城一中門口時,她才趴在車窗上看着外面“咦”了一聲。

魏東隅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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