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喋血飛天 (13)
閉月一時茫然,他不是自救,而是手下留情,自己才死裏逃生。但閉月並不領情,傲氣昂然,“誰要你慈悲為懷,這次決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秋恨水心中心中連連叫嘆可惜,玉竹掌力就差半寸,就會要了閉月的性命,而他發掌收勁,使閉月逃過一劫。
玉竹搖頭嘆道,“好吧,我會讓你如願以償。”
說著,僧袖一揮,掉落在地上的一把銀弧刀,隨袖底風彈跳而起,飛向閉月手中,閉月未加思索,伸手接住。這一招凌空飛刀,使秋恨水和閉月暗自敬佩不已。
閉月接過刀,二話不說,揮刀縱身而躍直劈向玉竹,氣勢凌厲如虹;玉竹揮手飛揚,只聽叮鐺之聲,閉月雙刀已被左右擋開。玉竹手中握着一串佛珠,原來他是用佛珠當武器,直接影刃閉月鋒利的銀弧刀。那佛珠有指甲蓋大,串有十八珠,烏黑髮亮。
閉月見他肯用兵器交手,好勝之心更是徒增。她流星般地刀法,如飛奔的銀輪水圈,一招一式直攻玉竹要害之處;玉竹手轉佛轉時而出擊電閃,時而揮舞如雲,總是在閉月打開他的破綻時,佛珠神出鬼沒激蕩在閉月銀弧刀上。
秋恨水看得眼花繚亂,心神激揚。這兩個人相鬥不同於李天翼和碧眼王劍光交織,剛柔並濟;而是玉竹總是后發制人,以柔克柔,遇剛克剛;他身姿柔軟飄逸,在閉月雙刀之間穿插如飛,來去自如;而閉月身姿矯健敏捷,像是獵鷹騰躍起落,刀光霍霍。
閉月久戰不下心氣浮躁,她心想寧願死在碧眼王的手裏,也不願意死在這和尚手裏。可她心裏總有一絲不安,是什麼她也搞不清楚?
她只知道第一次和玉竹見面時,玉竹兩招之內就把把她制服了,但沒有下殺手,她很是奇怪,因為她的意識中只有沒殺成人就得被人殺這樣的念頭。碧眼王對她第一次沒有殺成人也不予追究,她開始痛恨那個多管閑事的玉竹和尚;就在她快要忘記這個可恨的和尚時,他又救了她,並殺退了追殺她的人,還幫她敷藥療傷,與他相處一夜,他對她說了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並給她一本佛經,而她輕蔑地一笑,只答應他從此不殺一個和尚,就算回敬了他的救命之恩。
此次交手,不是他處處手下留情,憑前兩次她所見玉竹的身手,不過幾招就會打倒了她,而他沒有,到底為什麼?難道他盡情地戲弄我一番,想在那小子面前大顯身手后,在置於我死地。想到此處,閉月更是手上銀弧刀不敢有絲毫閃失。
秋恨水此時的想法,感覺那和尚每次快要擊中閉月的要害之處,總是點到為止,他明明知道這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為什麼還有手下留有餘地,看他凄然的神情,閃爍不定的眼神,難道他凡心蘇醒,對着貌若天仙,冷如冰霜的女殺手有了心思?如果這女子不是殺人狂魔,那個男人不為她動心呢?
閉月尋思機會要使出一招流星抱月,鎖住玉竹的佛珠,讓他的佛珠化整為零;她雙刀並頭挺進,誘使玉竹佛珠相抵;果然玉竹揮手飛出,佛珠筆直如劍,奔向她的刀頭;她雙刀忽然分成半弧,套住佛珠合併刀鋒,眼看佛珠斷為兩節;玉竹柔勁使然指尖,佛珠脫手飛出,在眼前轉個彎,就要回到玉竹手中,手法巧妙之極。
可就此時,不等佛珠回到玉竹手中,閉月左手刀向玉竹門面投擲而去,右手刀從側面投擲而出,旋轉地從玉竹身後繞了過去;雙刀齊發,來時凌厲,只在寸厘之間,玉竹右手接住佛珠,左掌揮起朝迎面飛來的刀身拍擊而出,銀弧刀比一般刀彎曲,受到掌風震蕩,順風而勢,急速返迴轉向閉月的眉宇之間;閉月投擲出雙刀,雙臂開弓還沒完全收回勁力抵擋,雙眼就要被自己錚亮的銀弧刀所及傷害,就在這稍縱即逝,玉竹的右手佛珠隨手飛出,勁力所至,激蕩在銀弧刀上,刀鋒削斷了幾根閉月額前飄蕩起立的秀髮,呼哧從她的側面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只聽見噗嗤一聲,閉月另一把銀弧刀從玉竹身後繞到身前,插進他的胸口。此番變故,閉月和秋恨水驚呆了。閉月眨眼間逃過飛刀傷目一劫,臉色已是煞白,又見玉竹中了一刀,神情更是雪上加霜。
“你為什麼要救我?你這何苦呢?你到底什麼意思?難道我輸不起嗎?”閉月又是氣惱又是感激。
秋恨水見閉月語無倫次,無不痛心地說,“他不殺你,因為他愛上了你,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閉月竟然聽到這樣的答案,渾身為之一顫,見玉竹淡然的眼神看着她,將要搖搖欲墜,她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抱住了玉竹倒下的身子。玉竹倒在一個柔軟的懷抱里,怔怔望着閉月如飛天仙女的臉龐,心卻平靜如水。自從遇見她以來,每當想起她,內心就像一團火焰,燃燒着他的生命,燒烤着他的骨骼,她的容顏像月光投下的暗影,無時不刻地縈繞在他的心頭,如果他沒有見過千佛洞壁畫上的飛天仙女,也不會對閉月念念不忘,絲絲牽挂。
閉月抱住玉竹寬厚的身體,心神蕩漾,魂不守舍。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親密接觸一個男子,而且還是一個和尚。這和尚深情的神色注視着她的雙眼,像是有千言萬語要對她傾訴;他身上的體溫像電流一樣直擊她的心臟,使她硬如堅冰的心在溫泉中沸騰。她都不敢相信此刻這個和尚就要在她的懷裏死去。
“你……你真的愛上了我,我……我怎麼不知道?”
也許她根本還不懂得愛,怎麼知道別人會愛上她呢?
“七年前,在法門寺外的石橋上,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無法忘記你的容顏。後來我知道你是血石門的殺手,從那以後我也開始練功,七年練功都是為了你。我知道我這樣做是動了凡心,可我還是做了,明知你是殺手,我還是斬斷不了對你的眷戀,真應了那句話,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願化作一座石橋,任憑五百年風吹雨打,只願再見你一面。”玉竹捂着刀口上不斷流淌的鮮血,一番深情告白,是他的心境安詳了許多。
玉竹的每一句話,都刺在閉月的腦海里,她知道自己美貌,不少人見了她都為之傾心,但玉竹卻用生命來證明對她的愛,她再鐵石心腸,也會被玉竹的痴情溶化成一灘水,一滴淚,一生痛。面對這冰清玉潔的和尚表白,她無言以對,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滴在玉竹凄苦的臉面上,她很久都沒嘗過眼淚是什麼滋味。
玉竹掙扎地說,“我……我死後,請我把我的骨灰一半放在千佛洞裏,一半撒在法門寺外的石橋下,讓我的靈魂在佛祖面前永遠懺悔我的罪孽。”
閉月搖頭說,“不,你不會死,我有血玲瓏,你要堅持住,我會救你的。”
玉竹微弱地說,“血玲瓏……它救不了命,如果你知道了它的秘密后,請……答應我……守住它的……。”
“我答應你,我全部答應,我再也不會去殺一個人了。”她迫不及待打斷玉竹的話,她感覺到玉竹的身上的溫度漸漸冰涼,他已肅穆安詳地合上了他那洞察塵世的眼睛。
她這才知道世界上還真有一個人願意以自己的生命來摧毀她的信念。以前,父親李天翼和碧眼王對她循循誘導,世界上除了自己,別相信任何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眼前事實證明,有人為她而死。
秋恨水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他一路生死愛恨地走了過來,還是逃不開情愛折磨着每個人的心靈。玉竹愛上了他不該愛的人,而閉月,不該愛她的人卻愛上了她,看來佛法無邊,也無法度化人世間情愛難關。
過了良久,秋恨水和閉月都默不作聲,找來一些乾柴木頭,把玉竹的遺體在石窟里火化了。秋恨水從普度寺找來兩個瓷罐,把玉竹的骨灰盛到一個瓷罐里,有把李天翼的骨灰盛到另一個瓷罐里,一併交給了閉月。他看這內衣領子上的鮮紅的臘梅,忍不住又問閉月,“這臘梅是誰繡的,你能告訴我嗎?”
閉月冷冷地說,“我說過她死了,你問她幹什麼?”
“她是怎麼死的?”秋恨水緊緊逼問。
“她勾引我父親,是我殺的,你想怎樣?”閉月滿不在乎地說。
秋恨水苦笑道,“原來,他兩姐妹都是你殺的,這仇看來我跟你無法化解了。”
“只要你有本事殺了我,我無怨無悔。”閉月說完,收起兩個瓷罐的骨灰,轉身離去。她回到普度寺,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騎上自己的坐騎向西揚長而去。
秋恨水也急忙回到寺廟,拿起自己的行囊,牽過玉竹騎來的那匹老馬,翻身上鞍,追尋閉月而去。他不能辜負香兒對他囑託,他要無論如何要給閉月一個教訓,儘管閉月的武功比他更高一籌,但他除了為香兒報仇,他還能做什麼呢?
兩人一前一後,你追我趕,一路上幾番打鬥,秋恨水都被閉月打得渾身是傷,每次他進招時,閉月總是一屑不顧,一招兩式把他掀翻在地。就這樣,大半月里,他倆個人糾纏不休,閉月在深深思念玉竹臨死時的深情,又暗自罵秋恨水真一根筋蠢貨;秋恨水見閉月對他越是輕蔑無理,他狠勁越是充足。
但他的所騎的老馬腳程越走越慢,閉月離他越來越遠。先前,閉月還有意等他一程,見他到底有多大恆心跟定自己,可是後來兩三天過去了,回頭卻不見秋恨水的任何蹤影。也許他迷路了,走岔道了;也許他自知之明,返回家鄉去了。閉月在沒多想,依舊趕自己的行程。
秋恨水的確迷路了,他見前方越走越荒涼,根本辨不清那裏是道路?直到沙漠境地,那匹老馬好多天都沒食草飲水,終於倒地再也起不來了。秋恨水只好徒步前行,他眼前除了滾滾翻動的黃沙,連一個飛禽走獸都看不見,他的食物吃完了,他的水也沒了,他從來沒有經歷過沙漠,他周圍儘是單調的顏色,分不清東西南北,他徹底迷失在荒漠裏。
又過了一天,秋恨水已有氣無力,在沙丘上爬行着,他恍惚看見前方有一片水草,他使把勁向前俯衝,從沙丘上一頭栽了下來,陷入沙丘半腰的流沙裏面,他越掙扎身在越往下陷入,他張開雙臂,一動不動,可身體還是一點一點被滾動的沙粒帶走,帶向地獄;他頭腦漸漸清晰地浮現出素素,父親,母親的容顏,他看見父親拉着素素的手,歡聲笑語;而母親卻愁眉苦臉等他回去……
一粒粒流沙淹沒了他的嘴巴,鼻孔,已到了他的眼臉,他心裏反而平靜許多,並呼喊着我來了,你們等我回去……耳朵卻聽見,從遠處傳來清脆的叮叮噹噹的駝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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